作者:蕴沧玉
伍长今年已经三十又三,在这个朝代,已经是大龄了。
许多人在他这个年纪,运气好的已经快抱孙子、做爷爷了,他却连家都没成。
因为伍长知道,哪怕他成了家,生了孩子,也会被天武皇帝召去作为他炼丹的材料,这种孩子,生来有什么意义?
伍长眼里划过坚定:“我要跟随法师,一步步从萧郡打出去,打到京城!”
他要把暴虐无道的天武皇帝给掀翻,他要看看,吃了这么多小儿心、小儿血的天武皇帝,是不是已经恶到连心肝都是黑色的?!
所以,基于这种种情况,希衡——白云法师,表现得越仁善,他们越会追随她。
没有一位民兵退出。
希衡不再多话,带着这几十名精心挑选出的民兵前往白县。
守山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其实到现在为止,守山人都不知道这一世的希衡是真正的仁善还是以仁善为名义收买人心,又或者两者皆有。
她分明大多数时候表现得极为冷酷肃杀,但她对那些人的帮助都是实实在在,她也的确不曾连累任何一人因她而死。
守山人的石头脑袋思考不出真仁善和假仁善的分界线,但是这不妨碍它还是忠心耿耿跟着希衡前去白县,它就是想跟着她。
希衡等人离开后,青龙山校场里的民兵们再练了一会儿拳,也到了短暂的休沐时间。
两名昨天投降的亲兵见暂时没人关注他们,凑在一起。
他们倒不是有什么阴谋,纯属是到了一个陌生环境后、心底不安定,下意识就会和旧友聚在一块儿。
但他们聚也聚得偷偷摸摸,生怕被发现。
第一个亲兵姓赵,赵大悄咪咪说:“你觉得这个白云法师怎么样?她干的这事儿是造反,说不定哪天就连累怎么掉脑袋了,咱们跑还是不跑?”
没错,一个军队如果军心涣散,或者士兵不服从,最严重的情况是发生兵变,其次的情况就是士兵叛逃,逃兵增多。
希衡的本部都誓死追随她,不会发生这些问题。
但是,这些新投降的士兵可就一门心思想着逃跑了。
赵大鼓动着一起逃跑,但实则,他的眼里也全是游移不定。
他面前的亲兵姓张,行二,张二看了眼四周,青龙山在深山之中,但是离城镇也不是特别特别远,他们如果逃跑成功,也能回到正常生活。
可关键是所谓的正常生活?值得吗?
张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要不咱们不跑了吧?”
赵大听见这句话,也没有太过反对,张二便知道赵大也有类似的想法。
张二小声说:“刚才那个伍长说得对,咱们现在哪怕跑出去,又能跑到哪儿呢?我们曾经是诸葛闻机的亲兵,诸葛闻机死了,我们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我们逃出去也是躲躲藏藏的命,大概率还是只能找人给他卖命,既然都是卖命,我觉得这儿还算不错。”
赵大思索着,想到昨夜和今早的所见所闻。
他下意识舔嘴巴。
青龙山里的民兵吃得都不错,粮食从外面买进来,肉食则是吃的山里打的野味,虽然分到每个人头上没有多少,只有两三块指头大小的肉,但是,这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
最关键的是,这里,伍长,百夫长包括白云法师,吃的都是一样的大锅饭。
区别是伍长多一块肉,百夫长再多一块。
人无论到任何时候,都不喜欢比别人过得太差,赵大想到以前在诸葛闻机的军中,诸葛闻机吃的是山珍海味,他的厨子和食材都是特意从京城带来的。
诸葛闻机吃得比谁都好,在军中也睡着美丽的女人,可一到了战场,诸葛闻机就在最后面。
到后面结算军功时,诸葛闻机的功劳又是最大的。
这样的生活,赵大过够了。
张二再说:“留在这儿,咱们虽然卖命,但好歹被当成一个人了,她今日要去救陈五,明日也许就会救我们。你看,她这里拉了这么多兵,军纪森严,我始终觉得,这儿说不定是咱们最好的归宿了,留下来吧。”
赵大重重点头:“留下来!”
这世界很大,可是其实能给每个人的容身之所就这么大点儿,他们今日放弃了这一处,来日一定会后悔。
赵大和张二谈话时,没有注意到,天空中盘旋过一只灰褐色翅膀的鸟儿。
那只鸟儿无声无息地在空中盘旋一圈儿,再无声无息划走,最后,这只鸟儿一路穿过丛林,落到希衡的肩膀之上。
鸟儿在希衡的耳边叽叽喳喳,最后拍拍翅膀飞走。
田名骑着马,跟在希衡身侧,见状笑道:“法师太小心了,这些投降的士兵不过几十人而已,算不了什么,何苦耗费法师的精力去探听呢? ”
希衡操纵飞鸟探听消息,很耗费法力。
而且,金麓王朝有许多清风道的道士,所以,真正的衙门重地和皇宫王府之内的地方,希衡都无法操纵飞鸟去探听消息。
就连许多军队之中,也专门有清风道的道士来防止对方探听消息。
希衡按了按眉心:“价值在质而不在量。他们曾经是诸葛闻机的亲兵,对京城的了解和金麓王朝军队的认知比我们多得多,何况,唯有百川归流,才能真正和金麓王朝相抗衡。”
田名深以为是,不管怎样,他都希望看到一个更仁善的主公。
希衡等人一路尾随玉昭霁的军队,这支军队太庞大了,所以他们无法掩藏形迹。
希衡的这一支民兵数量少而精,更适合迂回奇袭。
他们悄悄跟在军队后面,到了夜间,天上星子大亮,军队驻扎在一片空地中,开始生火造饭,原地休息。
巡逻的士兵左右四顾,腰间佩刀,在营地周围走来走去。
虽然他们样子做得好,但其实这些巡逻的士兵并没有多么警惕,他们现在一没和人作战,二没在前线,谁会吃饱了撑得来袭击一列正规军队?
于是,等两名巡逻士兵走到树林边缘时,一柄寒光锃亮的匕首猛地在月色下分光,一双手从树丛中伸出,将这两名士兵拉入树丛中。
一刀割喉。
希衡面无表情换上巡逻士兵的衣服,再将其中一套衣服扔给伍长。
两人换好衣服,朝军中而去。
军帐之中,玉昭霁正在看书,烛光摇晃,他眼中一片冷色。
过去一天了,玉昭霁仍然没法从希衡的阴影中挣扎出来,他既爱她,也恼恨她,更是自胸腔中被激起了胜负欲。
玉昭霁不快地合上书,终究无法忍受这种感觉,他迈步出军帐。
玉昭霁的军帐前有人把守,除了保护意味外,也是怕他畏罪潜逃,见他要出门,护卫问:“您要去哪儿?”
玉昭霁:“找陈五。”
空中,后天噬灵树已经和守山人咬了耳朵,分享了消息,现在痛苦捂脸。
后天噬灵树真是不知道玉昭霁干嘛偏要去惹希衡,他这辈子本来就体弱多病,那身体多走几步都喘,相当于被削至大残,还要凑上去和希衡作对不是找虐吗?现在败走京城了,还要去找陈五……
这不是又要撞上了吗?
后天噬灵树蔫头耷脑地跟上去。
第470章 镇物
夜凉如水,空气中浮动着树木清香,蟋蟀在草丛中不停鸣叫。
金麓王朝的士兵们大都脱了衣,赤裸着膀子,以伍各成一堆,正难得的放松。
空中不时响起快活的大笑和一些老掉牙的荤段子。
玉昭霁从这些士兵旁擦身而过,来到一个营帐外。
营帐内透着光,依稀透出一个被绑着的黑影——陈五,虽然那些将军们都信了陈五的话,但是,陈五战斗失利,那些亲兵全军覆没,只有他活着回来了。
在军营里,这种人既有战斗失利的原罪,又有目的不明的嫌疑。
所以,陈五白天被押解着送回京城,晚上就被绑在营帐中的立柱里,随便扔点东西给他吃。
玉昭霁定定看了眼营帐,掀开帘子进去。
营帐中央,陈五被绑在一根立柱上,头发散乱,满面尘污,营帐内弥漫一股酸臭汗味。
玉昭霁走到陈五面前,声音寒凉:“白云法师用什么收买的你?”
陈五不说话。
玉昭霁幽幽笑了,并不动怒,反而缓缓凑近陈五:“你不说话,是担心我诈你?你放心,外面没有什么,我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是因为什么投诚了白云法师,现在白云法师都放弃了你,到了京城中,你必死无疑。”
他越凑越近,已经能闻到陈五身上的尘土味儿。
玉昭霁道:“如若你这时迷途知返,到了京城,我还能保你一命……”
一柄弯刀猛地刺出,直朝陈五的脖子挥去,玉昭霁嘴上说着保他一命,实则,他从缓缓凑近开始,就是想杀了陈五。
或者说,不该叫陈五,而该叫某个来营救他的人。
玉昭霁站在营帐外的时候,根据营帐最下层里透出的影子,就能判断出营帐内还有藏着的人。
他故意和“陈五”搭话,就是想趁机靠近,然后击杀他,或者说是抓住他。
弯刀被拂尘猛地一挡,在空中迸发出火花,陈五——实则是抹花了脸的希衡以拂尘挡住玉昭霁的一击,两种武器相撞,如慧星袭月,希衡抽出软剑柄,再度想要缠住玉昭霁的刀。
玉昭霁绝不会在同一个问题上犯两次错误。
他搅动弯刀,使得软剑不能近身,这个过程中,玉昭霁也看清了希衡的面容,他眼眸中下意识流露出重逢的喜悦,但瞬间,玉昭霁又意识到什么,冷下脸来。
他们是敌人,而且互相都想坑害对方。
现在双方这样的立场,他再因为和她重逢而心生欢喜,实在是……过于糊涂。
玉昭霁手腕用力,催动内力,内力加持之下,他的力量如排山倒海,一路将希衡逼到营帐角落。希衡的力气的确不如玉昭霁大,只能勉强维持着不被玉昭霁所擒。
玉昭霁寒下眉眼:“为什么回来?”
希衡道:“你不是知道吗?如果白云法师不折返回来救人,陈五到了京城不就白死了吗?”
玉昭霁眼中闪过一丝恼意:“你就为了这一个人,来以身犯险?好!既然如此,来了就别走了。”
玉昭霁似乎更加生气,手下不再容情,这处营帐很狭窄逼仄,希衡也没法再用以前的躲闪战法来耗玉昭霁的力气。
她现在只能迎战,帐篷中的响动很快惊动了外面的士兵。
外面的士兵本来在喝酒,听到动静后拿起武器,翘首看过来:“怎么回事儿?”
“二公子去关押陈五的营帐里了。”
这些士兵都认得陈五和玉昭霁,闻言,一名士兵的酒碗忽然摔落在地,酒液洒了一地。
他一拍脑袋:“坏了,二公子不会是记恨在心,想要杀了陈五吧?”
这可不行,诸葛闻机的死一定要水落石出,否则他们都得受牵连,陈五在去京城前可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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