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林棋冰试着感受了一下,那些在体内血管和神经周围缠绕的黑色晶针在收缩,它们被驱赶到心脏位置,牢牢包裹着那颗跳动的球体,只偶尔伸出一条触手试探外围。她感觉身体温暖起来,只有心脏处寒凉阴冷。
“能感受到,在心脏附近。它们占据我的程度比之前轻了不少,不过没有完全被驱散。”她说道。
“你试着运用一下邪祟呢?”
“好像运用不了,它们……嗯……”林棋冰试了试,发现邪祟的运行非常滞涩,但她稍稍催动之后,一条黑色晶针构成的触腕从袖口钻了出来,“变慢了,但没消失。”
陈界平得到答案,帮她将手环解下来,回答:“当然不可能完全消失,你以为我是监管委员会?还是系统的创造者?”
她把人领了回去,对着正在被同伴检查全须全尾的林棋冰说道:“谢谢,起码你帮我证明了这项发明的方向是正确的。”
手环的数据被记录后,陈界平把它放到桌几上,“麻烦你再戴一段时间,定期把效果反馈给我。如果研究和治疗有变化,还需要你再来两趟。”
这倒是件好事,虽然是帮忙测验半成品,但手环竟真的对邪祟有抑制效果。如果陈界平的研究成功,说不定对林棋冰的好处更大,倒真省了长久以来的一桩忧虑。
林棋冰点头同意,不用她说,陈界平将装有伯劳鸟头发的密封袋推给她,说道:“现在说这件事。”
林棋冰等人立刻竖起耳朵,陈界平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这是在秦宫的一间包房里找到的。”
秦宫?
迟一婉很快反应道:“秦宫我去过一次,是主城区核心地带的一家高端酒店,说酒店可能太片面了,它是个集餐饮、酒店和娱乐产业于一体的地方。”
“会所啊?”侯志嫌弃道。
迟一婉哼了一声:“没那么俗气,人家提供的服务高科技着呢,里面的侍应生都是高级塑模的机械人偶,类似于赛博销金窟,幕后老板不清楚是谁,但一定来头很大。”
林棋冰一行人的目光聚焦在陈界平身上,忏悔之城的商圈产业基本都分属各大社团,要说来头大,那不是非蓝莲花莫属吗?
陈界平摇摇头,解释道:“秦宫和蓝莲花有关也无关,有关在于我们是它的隐秘投资者之一,无关在于我们没有权限干涉秦宫的管理。”
“不管怎么说,可以确定伯劳鸟陷入了某种麻烦,我倾向于认为和污染值有关系。”
陈界平说着,打开一只新的检测器,用它刺穿了装着金发和血头皮的密封袋,仪器显示出56 ,一个不祥但不至于马上变异的数字。
“人体组织和衣物饰品离体后,污染值会释放传播到外界,从而下降一定比例,说明伯劳鸟本身的污染值远高于这个数值。”
林棋冰看见陈界平换了一个隔绝污染的密封袋,说道:“你认为伯劳鸟不是在战斗中损伤了头皮,而是由于污染,头发在变异过程中成片脱落?”
“是的。”陈界平漠然。
“而且这种变异很可能是突发的,不然这东西不会落在酒店里,说明伯劳鸟当时处于紧迫状态,所以造成了这种疏漏。”她继续推导。
陈界平赞赏地看了林棋冰一眼,将密封袋收回去,却把一张卡片交给了林棋冰,说道:
“你的报酬。伯劳鸟的头皮我得带回去归档,这张卡借给你,伯劳鸟住过的那个房间已经被封锁了,这是正楼下那间房的房卡,期限一个月。”
林棋冰接过去,深蓝色的卡片上印着两个汉字的logo :秦宫。
“多谢你,我们会调查这件事的。”林棋冰和同伴们走回门口,陈界平起身送客,淡淡回道:
“记得给我反馈实验效果就好。最好先反馈几次再去秦宫调查,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个发现会给你们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好。”
林棋冰应下,临关门前,她忽然想起什么,回身站直,补了句:“榴莲记得吃,味道好的话欢迎您下次光临,昨日派对为您服务。”
说完这句套辞,她对着陈界平欲言又止的脸扯了下嘴角,迅速关上了别墅大门。
侯志竖起大拇指:“林姐,牛。”
林棋冰一行人回到铁线蕨路,外面的植物气息扫清了压抑,沐朗回头望了眼二楼别墅窗户,窗帘闭合,似乎屋主人还在沉睡,只是他们知道,那是个假象。
D栋二楼房间根本没有窗户,房间四壁都焊死了铁板,是一只不透光不透风的牢笼,那道窗帘只是玻璃内贴的障眼物品。
“冰淇淋,你说陈界平能治愈她的徒弟吗?”听完林棋冰的讲述,沐朗有些伤感地问道。
还没等林棋冰回答,他们身后的别墅就传来闷闷的一声震响,林棋冰望过去,二楼那扇窗户微微发颤,像是在内部遭受了撞击,它很快平息下来。
“接下来去哪呢?”
“下水道,老鼠窝,看望一下栀子老板,顺便解决老九的事情。”
第125章
林棋冰等人离开了铁线蕨路,向着翡翠街区外面走去,他们进了条空荡无人的巷子,沐朗拍了拍阐鸢, “阐鸢先生,到你了。”
阐鸢目光飘忽,走成了一个“ Z”字形,几乎将两侧的砖墙都摸了一遍,最后,他在井盖旁边蹲下,熟练地将红莓凝胶抹在眼睛上,一股水果酸甜混合着血腥气的味道在小巷中升腾。
“哧哧”一声,井盖的瞳孔识别锁被解开, 阐鸢瘦长的五指抠入井盖边缘,掀开一个不见底的黑洞。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似乎钻下水道这件事对阐鸢而言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下去吧。”林棋冰率先爬下壁梯。
她在下水道中站直身体,手机屏幕光亮驱不散黑暗,她打开外卖app ,找出自动记录过的垃圾酒吧坐标位置,离这里的距离很远。
沐朗凑过来, “嘿”了一声, 说道:“冰淇淋,这地图导航还带下水道系统的啊?”
下水道和忏悔之城的道路规划可是完完全全的两套网络,虽然像剧本中一样,外卖app只能导航到曾经去过的地方。
但快速自动生成的路线表明, app的后台数据库里有完整的地图信息,只是它像个喜欢考验学生的老师,随着林棋冰的努力探索而选择性供给信息,而非一整锅饭照数端上桌给她吃。
“是的。”林棋冰向下水道深处走去。
那些幽微的安全灯闪烁着暗光,这里飘荡着一股阴冷潮气,大约是白天的缘故。而到了夜晚,下水道又会显得比地上忏悔之城暖和一些,很适合自定义为老鼠的人存身。
林棋冰和沐朗并肩走在一起,迟一婉摆弄着那张秦宫房卡,不知在想什么,侯志也沉默着,似乎大家的思绪都被黑暗吸走了,只有阐鸢在最前方蹦蹦跳跳,林棋冰说道:
“阐鸢先生好像不管从哪个井盖钻下来,都能找到垃圾酒吧的方向。”
的确如此,阐鸢完全不用林棋冰指引,他的脚步和地图导航完全重合,竟直接引领了最短最高效的那条路线。
沐朗在胸腔里笑了一声,旋即捂住口鼻,闷闷道:“又是这个味儿,太难闻了。”
他们走了没几分钟,下水道里隐约出现了一股腥味,腥味让林棋冰背后发毛,这是从游轮剧本带出来的应激反应,可是这里是忏悔之城,既没有大海,也没有深海中泡发了的溺尸鬼怪。
林棋冰举起手机手电筒,下水道顶壁被照得粼粼发亮,每隔三五米就有半透明的黏液从混凝土中渗出,量很少,但气味贯穿了整条通道。
“上次来的时候就有这个味儿,栀子老板说过这是桩怪事,下水道时不时反刍这些黏液,也不知道打哪来的。”沐朗说道。
迟一婉将衣领拉得老高,道:“就算忏悔之城开满的水产店,也不至于这么大味道。”
五人纷纷加快了脚步,他们向前走了两段路,来到一处分叉口时,鼻粘膜已经麻木到难以分辨腥味了。忽然,下水道岔路的另一头走来了几道身影,直冲着他们而来。
林棋冰熄灭了手机屏幕,和同伴们站到一边,来者脚步很快,没几秒就与他们狭路相逢,但对方显然对遮掩面目的林棋冰等人没什么兴趣,匆匆擦肩而过了。
是三个同样埋在衣领和帽子中的人,高矮各异,但那畏缩的样子如出一辙,他们仨抬着一只长方形大木箱子,那尺寸可以说是单开门冰箱,也可以说是棺材。
“行路发财行路发财,回见朋友。”一个略带口音的男声响起,声音有种大龄抽烟者的扁哑,但咬字又刻意轻和滑,像是害怕惊到某只不存在的耳朵。
显然,他们是刚从老鼠窝里出来的三只“老鼠”,正带着私下交易的黑货回家呢。
林棋冰注意到,那声音来自最末的那只老鼠,一个矮而瘦的形体,他从毛线帽子下窥来一眼,也不知看没看清,马上别开脸走掉了。
怪人。
林棋冰一行人继续向前走,下水道里很快只剩他们自己的脚步声,侯志嘟囔了一句:“今天栀子老板进账不错。”
一个井盖出口的月租是五千点券,下水道人越多,生意越是兴隆,栀子的营收就越多,说不准她这桩圈山拦路的买卖比榴莲店挣钱多了。林棋冰挑了挑眉。
转了几次弯后,林棋冰等人终于停在了一条熟悉的岔路边上,这处和下水道其他地方没有分别,只是墙壁尽头挂着一只香水瓶制作的灯泡。
垃圾酒吧到了。
林棋冰转了进去,在废弃电箱酒柜和长柜台之间,栀子果然站在那里,用一条被灯光染黄的干毛巾擦拭玻璃杯,她这次没抽烟,长发下的红唇忽圆忽扁,不知在咀嚼什么东西。
“栀子老板,好久不见了。”林棋冰率先出声。
栀子抬起头,见是他们带着阐鸢,招呼客人的商业微笑消失了,她不太欢迎地瞪了一眼某个方向,转脸对林棋冰点点头,说道:“随便坐。”
说完,栀子的嘴唇间吐出一颗亮蓝色泡泡,在空气中膨大成半透明的蓝球,然后发出了泡泡糖炸裂的闷响。
“剧本怎么样?”栀子端来几大杯甜滋滋的饮料,像果茶,她牙关间传来咬碎剩余气泡的声音。
林棋冰顿了下,发现是在问她,抬头回答道:“有惊无险吧,大家都平安无事,阐鸢先生帮了很大的忙。”
回应她的是一声甜哑的冷笑。
众人见怪不怪了,反正大家都知道栀子针对的是谁,阐鸢坐在那已经喝空了半杯果茶,低着头,似乎根本听不见栀子的声音,或者是不敢听见。
林棋冰不想管这种糊涂账,端起果茶抿了一口,不出所料,首先尝到的是李子的甜酸,然后是玫瑰花香,最后是一股猝不及防的火辣辣的热意,她感觉舌头被熨斗烫了一遍,酒精冒着金星在喉咙间弹跳。
她好像听见了栀子的笑声。
“噗,这竟然是酒,还是烈酒!”侯志说话时鼻间喷出酒气。
沐朗敬畏地看向已经把扎啤杯喝干的阐鸢,今天出门前,这疯子蓬乱的长发被焦糖强行束在脑后了,扎成一个不长的辫子,他露出来的双颊仍然光洁如岩,没有丝毫红意。
“所以你们今天是来干什么?”栀子用擦完玻璃杯的毛巾继续擦柜台。
“第一是带阐鸢先生来,给您报个平安。”林棋冰的话换来一句轻呸,她并不在意,继续说道:
“第二来找个人,顺便跟您打听一下,是一位老鼠窝的常客。”
栀子眼珠一转,“老九?”
林棋冰还没点头,栀子直截了当地说道:“他刚走,往F13方向去了,也就十五分钟以前。”
F13这个序列号林棋冰有印象,就是他们从翡翠街区下来的那个井盖,她震惊地直起身,旋即想到了之前擦肩而过的那三个怪人。
“走了?”她虽然没看清那三个人的脸,但他们的体态都像有些岁数了,没一个能和老九——那个照片上的黑皮青年人对得上号的。
林棋冰来到柜台边,给栀子看她拍摄的相框图片,问道:“里面有这个人吗?”
她对上栀子探究的目光,补了句:“老九之前骗了我们,这是我们到他家里拍的,翡翠街区三角梅路12号,我们只是想要个说法。”
栀子看了两眼,挑挑眉毛,“这不是老九。”
不是老九?
“他不住在三角梅路的那间临街公寓里吗?”林棋冰的眼神沉了下,那就是之前卖冰箱的李松塔说谎了?
栀子见她的目光移向老鼠窝暗门,轻松说道:“老九的确住在那,你拍的这个人的照片也和他有关系,那是他的外甥,亲外甥。”
“那间房子看上去很久没人住过了,而且只有一双拖鞋。”林棋冰收回手机。
“当然只有一双。”栀子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他外甥早就死了。就死在你们刚回来的那个剧本里,什么游轮来着?”
“血月游轮。”
“对的,就是那个。”栀子吐掉了泡泡糖,点起一支烟,道:
“好像和什么道具有关,老九对那玩意很着魔,说什么也要淘换到。不过剧本内的信息对外封锁,具体我也不清楚,都是很长时间以前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