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那是一支细细而短小的弩箭,比烧烤的竹签子大不了多少,血鳃和林棋冰同时转头,只见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孔在墙后露出半边。
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主播,胸口赭色针牌倒挂,钱默东手下的人。
那人一击得手,眉宇却沉稳地没露出喜色,手掌一旋一收,那钉在纸条旁的弩箭,就要往回拉扯,被林棋冰和血鳃一同截住。
这下三方聚齐了。林棋冰彻底确认,三个团队的所有主播都被扔进了同一个混乱的时空,他们争抢的对象就是发光信物。
“好多人啊。”血鳃好像更兴奋了,他捂着肚子笑了两声,忽地从夹克内襟掏出两支烟花筒似的东西,同时捏爆了它俩的尾巴,“那就来一起玩玩吧!”
两道剧烈的火焰在血鳃手中喷出,如龙蛇般宛转,刹那间冒出的烟雾就蔓延开了,空气——或者说水底浑浊起来,只有那喷吐着的火树银花。
林棋冰心中一沉,血色鱼鳃的炸弹功夫比她想的更加老道,他竟然能让火焰在水底燃烧。
火光很快吞噬了这条夕阳下的街道,能见度基本等于零,林棋冰在邪祟盔甲的护卫下并没受到伤害,但灼灼热意还是不断渗进来,只剩她胸腔中的一片阴凉。
什么都看不见了,邪祟触须探向纸条坠落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难道已经被血鳃得手了?
不,那道远处的钱默东部下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蹿了过来,在火光中和血色鱼鳃交上了手。
他们缠扭在一起,仿佛在跳一支血腥的双人舞,血色鱼鳃的实力远高于那个人,但那人的精明带有钱默东的影子,身法极其灵活老道,血鳃的大多数攻击都被躲开,不过后者也只是游戏性质地逗弄罢了。
林棋冰的邪祟视觉疾速扩展,很快捕捉到那纸条叠成的小方块,它在因高温而涌动的水流中沉浮,看上去危险极了。
忽然,一道边缘锋利至极的蛇骨钢鞭从火焰中甩出,却是越过方块纸条,卷向林棋冰本人。
这才是血色鱼鳃真正的忌惮与图谋。
如果她此刻闪开,就可以免受此次攻击,但也被强行赶出了战圈。但如果不闪……
蛇骨钢鞭的骨节间不断有火花爆炸,一种暗绿色的烟雾徐徐漫开,像是带有某种毒素。
林棋冰眼神一厉,当即迎上钢鞭,邪祟的黑晶在接触瞬间就寸寸攀上钢鞭骨架,如琥珀般将其包裹在其中。
她一手抓紧钢鞭的尾部,身体借力朝血鳃和钱默东部下的方向冲去。
钢鞭竟然自动延长了,林棋冰的进攻路径被甩向一边,而钢鞭中段打了个圈,直接朝林棋冰的脖子套来。
好难搞,比伯劳鸟还要烦人。林棋冰挂着两只黑眼圈想到。
最起码伯劳鸟是不怎么享受杀戮本身的。
林棋冰退身躲开,黑晶盔甲被钢鞭剐出了深深三道白痕,要是硬刚上去,说不定就被穿透了。
现在战圈里只剩血鳃和钱默东部下两个人,虽然酣战不休,但胜负已分,血鳃终于抓住了钱默东部下的空挡,对方躲过一次攻势后,却又有一颗小鲨鱼形状的炸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钱默东部下的背后,鱼皮崩解,开始了自爆程序……
然而钱默东部下竟然悍不畏死,无知无觉般,与血鳃同时伸出手,抓向那即将坠落的纸条方块。
他戴着战术手套的掌心隐隐有雷光闪烁,林棋冰意识到,钱默东部下的目的不仅是夺得信物,更是倘若夺不到,那就将它毁掉,严防落入竞争者之手。
哪怕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血鳃也发现了这一点,但他更兴奋了,割断成鱼鳃形状的眉毛浮上一层血色,手腕一翻,朝钱默东部下的腕子扣去,另一手则继续操动蛇骨钢鞭,防止林棋冰和邪祟触须入侵战圈。
他手里还有炸弹。
下一秒,所有人包括观众都以为,钱默东部下的断肢会浮上水波,但这种事并没有发生。
因为血鳃放掉了蛇骨钢鞭,用另一手去遮挡了方块纸条附近的水流。
林棋冰和血鳃之间隔了大约十几米,就在这十几米中,断裂的邪祟触须纷纷落地,但无数条中有一条成功越过了障碍,来到方块纸条旁边。
它没有尝试带走那纸条,因为蛇骨钢鞭就在头顶即将落下,等待它的是斩首之威。
恰恰相反,那条触须将纸条一推一供,竟推向了一团恒久燃烧的炸弹火焰,纸条的边缘很快“簌簌”作响。
信物就是普通的纸,它是可以被烧掉和破坏的。
而破坏甚至比掠夺要容易得多。
血鳃挡住了将纸条推向火团的水流,邪祟触须应声而断,他骤然看向林棋冰,眼中是轻微的憎意,以及更为浓烈的兴奋,好像发现了一个新玩法。
然而蛇骨钢鞭已经脱手,就在这短短一秒的时间内,林棋冰已经重回战局。
两只邪祟的黑色大手分别挡住血鳃和钱默东部下,林棋冰的身体矫健而轻盈,她几乎是滑行过来的,伸手一捞,那薄薄的方块纸条就被攥在掌心。
“恭喜主播林棋冰获得信物【兔子】和【纸条】,剧情解锁度81%,请再接再励!”
系统声音落下,林棋冰的身形已经在火光中消失,街道只剩下血鳃和钱默东的部下两人。
前者冷笑一声,呲起一口白而尖锐的牙齿,步步逼近对方,显然找到了发泄怒火的对象,“你很好……”
林棋冰并不知道这一切,她身边飘着晨雾,行走在漫无边际的乳白色当中。
还是那条街道,林棋冰走到街尾时,忽然听见了突兀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去,看见的却不是某个年龄阶段的次卧女生,而是戴着渔夫帽的底火,她的年龄也略有增加,看上去三十岁左右了。
“喂。”底火站在原地,冷冷看向她。
林棋冰忽然明白了一个规律,关于为什么她会在不同的第三轮碎片中看到不同的人,但没一个是己方的同伴。
这些碎片就像一扇扇门,每扇门都最多只能进三个人,三方主播一方一个。
所以在最开始,她告别钱默东之后,又分别遇到了血色鱼鳃和那个戴战术手套的部下。
没有空间,没有时间,他们在无尽的门与门之间穿梭。
而这扇门里则是底火先到了,林棋冰没有发现次卧女生的踪影,可能信物也已经被底火拿走了。
那底火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你到过街尾之外吗?”底火又说了一句话。
林棋冰摇摇头,成熟的底火气质和之前不太一样,依然冷,依然锐利,但是有一种藏锋于鞘的内敛感,林棋冰感觉有些熟悉。
“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底火抛出了第三句话。
令人惊奇,林棋冰从未听底火连续说过这么多字,但这些问题蕴含着意义。
她们在哪?
在街道吗?在书店和墙角吗?在黄昏和晨曦里吗?
不。她们貌似是在次卧女生的人生中不断跳跃穿梭,但这不是最终的答案。
最终的答案是,她们仍然在恐惧之家里。
“恐惧之家,它不是一个确切的地点,它是一颗心,一种无法逃脱的状态。”
林棋冰回答道,而底火舒缓的表情告诉林棋冰,她听懂了。
所以这个世界里鲜有鬼怪,好像是次卧女生的独角戏,没有惨绝人寰的大事发生,只有一个人在恐惧中逐渐滑落悬崖的一生。
庸碌平凡,但是由一片片窒息的雪花堆成,所以绝望至极。
“上来吗。”底火随便走向一间店铺,牌匾是家画室,门口堆着些美术用品。
林棋冰不认为画画和艺术会和次卧女生有什么关系,但她跟了上去。
“好啊。”林棋冰说道:“毕竟不管打开哪扇门,都是恐惧之家。”
第230章
事实证明, 林棋冰的猜测没有错。
她和底火一前一后走入那件画室,穿过一楼门厅的各种塑像和展示画,还有一个用来给学生登记的小柜台, 上到二楼却是灰扑扑的楼道, 有几扇闭合的铁门, 像是基建早期违规建筑的遗留物。
那几扇门都没锁,林棋冰随手拉开一扇,里面露出的果然是恐惧之家的玄关。
三扇门都被打开,三个一模一样的恐惧之家展现在眼前。
“要进来吗?”林棋冰暗中看了眼手机,她们正处于【梦境碎片副本.3 】的地图中,手机从门槛外移向内,并没有产生动线上的跳跃。
也就是说, 进去了也还是能原路出来的。
“走呗。”底火倒是爽快,绷着张脸跟在林棋冰身后,她的双手全都缩在袖子里,不知有没有拿武器。
林棋冰环顾四周,一眼看见客厅窗外是那条被晨曦笼罩的街道,还能看见成华书店的牌匾一角, 而非真正恐惧之家窗外的小区场景。
“你在找那个地方吗?”底火来到林棋冰身边, 她指了指被一栋楼房遮挡住的远处, 林棋冰几乎探出半个身子才看清楚。
在这条梦境碎片的街道之外,约莫几百一千米的地方,就完全变成了连绵的白色平原,非土非石, 看不出质地,像是游戏世界中的简陋建模。
而在白色平原的更遥远处,隐隐有一簇芝麻粒似的凸起,林棋冰将邪祟视觉放大到极点,才发现那些是层层楼顶。
是真正的恐惧之家所在的小区,剧本所在的地方。
“我们究竟在哪……”林棋冰自言自语。
底火的声音依然没有起伏,“这条街道可能是次卧女生的内心映照,换句话说,是她内心,以及破碎的梦境。”
“而在她破碎的内心里,处处都是恐惧之家。”林棋冰从窗边转过身,又补了一句,“也处处都不是真正的恐惧之家。”
在两人临窗眺望的时候,客厅的景象已经悄然改变,或者说是崩坏。
沙发从四个脚变成了六个脚,而多出来的两个脚长在扶手上,扶手被无限延长,直直支到电视屏幕前面,玻璃几从矩形扭曲成L形。
就连她们一眼没顾上的窗户,也从三个格框变成了八个格框,多出来的窗框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像增生的青蛙眼睛似的,盯着她们的后背。
“这条街道对次卧女生来说一定有特别的意义。”林棋冰推测道,她走入次卧,这一间的门后也没有那个黑纸女人——不,是她走入的瞬间没有。
再转过身时,门后又突然出现了黑纸女人,只是她长了四条手臂和三条腿,头发变成炸起来的模样。
而次卧书桌上的物品也是飘忽不定的,一会是高中时期的练习册和小包豆奶粉,一会是小学的口算题卡,过了几秒钟,竟又变成了两团毛线和三根毛衣针。
“这里的变化体现了次卧女生内心的不稳定。”底火漠然道。
林棋冰对另一个问题更感兴趣,“你为什么愿意和我同行?”底火就算不与她为敌,也远称不上她的朋友。
“受托奉命,不用在意。”底火没有解释,但态度很坦然。
受谁的托,奉谁的命,答案不言而喻,自然是钱默东。
林棋冰很快猜到了钱默东的算盘,底火既然能卧底血色鱼鳃,自然也能卧底昨日派对,和两方都打好关系,姓钱的怎么都不亏,甚至对底火本人的生命安全都是裨益十足的。
毕竟,血色鱼鳃是个会把手下变成活死人的疯子。
她被当成后路了啊……
偏偏林棋冰拒绝不了底火,因为对方可能藏了一肚子血色鱼鳃的情报,这就是钱默东使出的阳谋。
“那走吧。”林棋冰对底火说道:“我们去下一间恐惧之家看看。”
两人又分别去了第二和第三扇门后,所领略的场景和第一扇门差不多,只是崩坏程度更为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