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不大功夫,就有两个婆子抬着热水来。临走指了指外面的牌子:“反过来,便无人打搅。这里男子不准入内,安心洗漱。”
张鱼娘将牌子翻过来,上面写着:勿扰!
她重新回来把门窗关死,这才去洗漱。坐在沐浴的桶里,她才真的放松下来。七日内便能见林公,要是考不过,就是作坊里做工,这里不会有人再看她貌美霸占她。
不会了!
洗漱了,换了干净的衣服。不施粉黛,长途跋涉,饥寒交迫,容色减了何止三成。对着铜镜,看着不甚惹眼的容貌。她大大方方将自己拾掇利索。
再出来,便看见隔壁住了人。该是奴仆在外面交涉,认为房舍太小了。
管事只问:“登记了几人?一人一间,此例不能破。”
里面便传来了极其威严的声音:“罢了,留一人服侍,其他人等尽皆去驿馆安置。”
张鱼娘心说:这必是贵女。
果不其然,去领饭食之时,听说此人是前隋王妃,她的婆婆赫赫大名,毒死了丈夫。还有人说,来这里的女人都是凶人,便是这个前王妃,乃是她婆婆亲自选的。
恶婆婆能选出什么贤德女子么?
能来的,都是跟杀夫有关。
“跟杀夫有关?”桐桐看着名单,她挑挑眉,“那就订日子,侯见吧。”
此次一起入宫三十八人,而女子有十一人,其中包括张鱼娘和韦尼子。
等候处,男女一处,不曾分开。座次按顺利,并无格外优待于谁。
男子里,多是俘虏。自身没多大问题,被放出来安排到聚贤馆的。
他们自身就是官员,在大隋做过儿官,又在乱世里随波逐流,侍奉豪强为主。而今多也是这样的心态,不敢不从。
包括褚亮和褚遂良父子,口口声声都是忠君,可其实呢?
只要肯干活,那就先这样吧。
褚遂良并没有认出一身女装的桐桐,应对的很得体,中规中矩,这就是守拙,没打算常干的意思。
桐桐心里笑,也没往心里去:“那你下去吧!等着旨意。”
“喏!”
看着褚遂良出来,张鱼娘紧张了,下一个就是她。
常青站在外面喊:“张鱼娘——张鱼娘——”
“在!”张玉娘站起来,往出走的时候似乎有些同手同脚。这是宫廷的前朝。是她身在宫廷,却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
进了里面,大殿里安静极了。
上首坐着个圆领黑袍的威严女子,她忙见礼:“张鱼娘见过林公。”
桐桐打量这个女家女,问说:“为何千里迢迢投奔来?依而今这局势,孤身一女子,便是没有你这般容貌,也难以安全抵达,你怎么会想着冒险跑这么远呢?”
“隋炀帝死了,我以为我被放出宫,便会有好日子过。却不知道没有这个好色的男人,还有那个好色的男人。司马德戡的儿子看见了我,便将我抢去了他的府邸。我不愿从,可不从就得被扔到军中……蹂躏而死。
于是,我从了!可我恨呐,我连皇帝都敢卖,他又是谁?我骗了他,央求他去船上游江!夜里,把醉酒的人推下去,并不难。船上之人尽皆醉酒,不会有人发现再去救他。我趁机跳下去,顺流而走,逃出升天。”
张鱼娘说着,便迷茫了:“可我一女子,无家无业,除了秦楼楚馆,竟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处。除了卖我这具皮囊,或是依附男人,我再也活不了了。后半生怎么过?辗转于诸多男人之手,直到年老色衰?
我绝望了,投江求死。可飘荡于江面,不曾沉水,被花船所救。我躺在船舱内,听船娘子谈琵琶,所填之词正式奇女子杨青鸟。”
说着,她抬起眼来,大胆发问:“难道林公昔年比我更容易?既然不想活了,那我宁肯死在寻林公的路上。我还有些配饰,典当了坐船到长安。雍王将赴大利城与林公完婚,所带人手以辎重极多,沿途需要杂役无数。我便远远坠着。这般有活干,沿途人多,且不敢生事!这才顺利的到了大利城。”
桐桐点头,问她:“若不用你,你将何往?”
“此处,轻易无人敢轻慢女子,更无人敢骚扰霸占女子!在此地,我洗羊毛去,我学纺织去,便是去酒肆里做舞娘,亦有一碗安生饭吃。”
“可我若用你,你会什么?”
“识得些许字,写的不好!从不敢设想做女官,若是能留在您身边,为奴为婢,小女子心安。”
桐桐点了点头,看了常青一眼:“从今儿开始,她任’起居舍人‘一职。”
张鱼娘抬起头来,虽不知道起居舍人是什么官职,但还是叩首谢恩。
常青:“……”她连字都不会写,做什么起居舍人?起居舍人要记录皇帝的日常,且包括国家大事。
其实主要还是在皇帝身边,记录日常的。
找个认识字不多的人……这是不想叫人记录太过关于她的一言一行么?
但是,不得不说,张鱼娘是个极其有眼色的人,也是极其擅长察言观色的。她马上就上任,在宫里做过美人,宫里的什么她都熟悉。
于是,她立马走马上任。
外面的风太大了,屏风的位置不对,一点都不能给主公挡风。
她指挥宫婢,趁着传人的空挡,极快的调整了屏风的位置。
常青就是出去传人的功夫,再回来屏风就换了位置了。大殿里的火盆里的火苗都不摇摆了,显然,风吹不进来了。
常青没管这个韦尼子,他注意着抢他活干的张鱼娘。就见她去了侧,碰了香炉来,悄悄的在角落里换了之前的香炉。
桐桐没朝那边看,心里却知道,张鱼娘把薄荷香换成了梅香。
天寒地冻的,熏薄荷香,确实不合适。
张鱼娘换了熏香,又捧着热汤来了。之前手边放的碗里的汤早就凉了,张鱼娘端来的是热的,里面泡着一片姜一颗红枣。
放下之后,就默默的站在边上,不言不语,降低存在感。
韦尼子话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张鱼娘:此女有何特殊,这便留用了?
心里这么想着,但是话并未停。刚才林公问,“你丈夫被杀时,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
“我献出嫁妆,保住了我自己的命。而我知道,不管我怎么做,都已经救不了他了。能自保已是极限,能侥幸死里逃生,我已觉得幸运。我夫待我极好,不曾纳有二色。他生时,我与他恩爱相亲。非我不救,而是自知无法救!我若求情,我必死;我如只求苟安,我便有活着的可能。于是,我活了。而后,我葬了他!”
“可曾后悔不救他?”
“不曾!一人只一命,我也只活着一次!不管为了谁,我也不能搭上我的命。”
“包括君王吗?”
韦尼子想了想,然后点头:“为夫不曾殉,自不会为君殉。”
桐桐挠挠头,咋说了,这个韦尼子跟她想的很不一样!这个人……还挺个性的!
她这会子还反问:“林公,需肯为您殉的臣子么?”
桐桐:“……”确实不需要。
韦尼子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她,那眼睛好似在说:那你矫情什么?!
第1556章 隋唐风云(82)三更
桐桐问了一声:“你不至于活不下去!京兆韦氏, 娘家显赫,何以无你立足之地?”
“我若回去,怕是家中又需得我去联姻。我嫁杨氏,已然为韦家嫁了一次了!不想再作为工具, 联谊一次再一次。先夫不纳二色, 是因为我的婆婆因为我的公公好色,毒死了他!先夫心中惧怕, 故而只守着我一人。再则, 他乃不得宠之人。我娘家却显赫。
不纳二色,非她爱慕我, 只愿与我白首。而是不得不做之选择!可我习惯了夫妻二人的日子。
我若再嫁, 要么联姻大家族, 配鳏夫。鳏夫者,家中姬妾子女众多,我为续弦, 不得不贤淑慈爱;要么攀高枝,难为正妻,只能为妾。若是两者摆在面前,我想, 我会选择后者。至少, 后者更尊贵。
可而今,有了林公,我便有第三种选择!我按照我的意愿活, 不依仗家族, 家族便无法要求于我。我想, 林公身为女子, 必有用女子之处!于是, 我来了。”
桐桐:“……”她看了常青一眼:“带去侧殿,给一套考题。不限时,答完便送她出宫。三日之内,必有答复。”
“喏!”
韦尼子便起身了,要走了,又停住了,指着张鱼娘:“为何她不用考?”
“她只是识字而已。”
“那林公留她……她有何特别?”
不等桐桐回答,张鱼娘自己回答:“她杀死了两任丈夫。”
韦尼子看向张鱼娘,瞬间便肃然起敬:“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常青:“……”
把这个带下去,常青又宣召了一个来,还是个女子,此人是突厥女,汉话说的半熟半不熟。她给她自己取了汉人的名字,叫做金山。
因为言语不太通,文字不认得,故而,她只登记了名字和大致的来历,其他的一概空白。
然后桐桐就见到了一位穿着艳丽突厥服侍的女子,其人面貌清秀,腰间缠着鞭子,身上衣裳的滚边全是红狐尾,这证明此女出身极贵。
进来也不见礼,只好奇的打量:“你就是林公?”
“嗯!我就是林公。”桐桐问她:“你呢?谁家?”
“我是俟立佛设的妻子,金山。”
桐桐一下子坐直了:“谁?”
“俟立佛设!”
桐桐:“……”俟立佛设是谁呢?是始毕可汗的弟弟,在始毕可汗死后,他就继位了,为处罗可汗。这人在位一年,就因为义成公主给喂了寒食散死了。
死了之后,又是弟弟继承汗位,就是颉利可汗。
而今,始毕可汗还没死,这人的丈夫还没有登上汗位!她怎么就跑这里来了?
金山很直接:“大汗重病……”
“嗳!我的义兄呀!”
“我的丈夫跟你们大隋的义成公主滚在了一起……按照习俗,是可以继婚!可突厥大汗为何要继娶已经亡国的公主!她一心想复国,考量的从来不是突厥。”
“你考量的也不是突厥的利益。”
“我若是他的妻子,我考量的当然是突厥的利益!可继婚之后,我便不再是他的妻子,我只要考量我们部族的利益便好!林公有广袤草原,我的部族有牧马放羊之地,我为何还要留在突厥?”
桐桐:“……”抛弃丈夫的妻子!她的丈夫将要成为大汗,但是她并不能从中获得更大的利益。于是,她便抛弃她那即将成为大汗的丈夫,带着部族一走了之,另投他人。
她再次挠头,“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想好了?”
“他若求娶林公的姐姐为汗妻,可;他若求娶李唐的公主,可。此二者,皆符合突厥利益!突厥得利,我的部族才能得利!是否为他的正妻,我不在意。但是他听那个大隋的义成公主的花言巧语,迟早得死在这个女人手里。
一旦这个女人成正妻,她就要剥夺我部族的草场和生存之地,为大隋复国圈地。此,牺牲的是我和我部族的利益。所以,我来了!为我的部族找一个安居之所。我愿意率领我的部族,跟林公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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