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自己是他的’家姊‘!
桐桐看着这个小孩,心里最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他在先生面前维护赵姬,只说赵姬是处事不周,而这处事不周,是因为心有戚戚,惶惶不可终日;他在先生面前为自己求一学习的机会,为的是将来许是有回归的那一日,她需得适应咸阳宫廷才能立身。
昊济扭脸看这个只知其人,未正面瞧见过的女君。见她一身男子装扮,清瘦挺拔,未见丝毫卑微之色。
这便是赢氏血脉!
他缓缓的点头,而后退后拱手:“公子,某荣幸之至。”
桐桐忙行大礼:“赢蚕拜见先生。”
昊济受了礼,亲自将人搀扶起来:“请女君入座。”
入座了,赵正先问:“先生一走半年,可有消息?”
“某正是为此时而来。”昊济看着这位小公子:“许是转机就在眼前。”
赵正眼睛一亮:“秦国要接我们回去?”
“三年前,周天子号令诸侯,发五国联军,征伐秦国……五国看似联合,可其实心中各有算计,并不成一统。秦国声东击西,连下周天子王畿三十五城……周天子所在的洛邑被围,而今,唯有与秦求和一条路可走了。”
周天子分封诸国,秦国先祖最开始不过是周天子的马奴,替周天子养马而得以晋封。八百年的诸侯之乱,周天子名义上是天下共主,其实早不能左右天下了。
桐桐心说,最后一位周天子周赧王也是人老糊涂,他比秦国在位的嬴稷还年老几岁,真正算是老人家了。
此次是昏聩之下做了个最荒唐的决定,他以为势众可拿下秦国。事实上,嬴稷这些年的威望早在周天子之上,他以为众诸侯国以秦为敌,秦便四面楚歌,一攻便可下。
却没想到事有不成,他只有三十六城作为王畿,而今却被秦连下三十五城。最后那一城之所以不拿下,而是围而不攻,原因无他,只因周天子还是天下共主,嬴稷不想落下口实。
另外,洛邑乃是周王室社稷宗庙所在,若是不慎损毁,大秦则为天下共敌。
因此,周天子要和谈,他所组建起来的联军,自然要跟着和谈。谁也不敢拿周王室的社稷宗庙之地跟秦国做赌注!
都说,天下大事,唯祀与戎。
祭祀之重,重于一切。
祭祀谁呢?社稷宗庙!
昊济脸上带着笑意,看着赵正:“若是和谈,赵国必是要拿你们母子做筹码的。未必需得一城一池来交换,只要赵国想跟秦国修好,那必是会归还子楚公子的妻、子。赵国损失过二十万,再无一战之力。唯有修好秦国,赵国方有机会休养生息。”
赵正起身,郑重的对着昊济行礼:“多劳先生这一趟了。”
桐桐心里叹气,但还是跟着行了一礼。
昊济连连还礼:“昔年与公子异人有一面之缘,他曾言,他的公子愿交给在下教导!而今,公子归故国,某却不敢忘了昔日之言。”
“先生守诺!”赵正再一礼,“您远行归来,暂且歇息。明日等正禀明了母亲,再行致谢。”
“诺!”
昊济留下跟赵正同住,桐桐退出来接着睡了。
这日一起来,赵姬就满面的笑容,想来她是知晓了。
她打发桐桐出门,给了许多的钱币:“那日进邯郸城,瞧见有夫人身着赤衣。你去找赤色的布帛,本夫人要做衣裳。说不准哪一日便要去见公子……我这般形容,真好见公子?”
桐桐拿了钱币,欠身之后便出门了。买了一些招待先生的吃食,给赵姬去买了赤色的毛织物。而今这样的天,是穿不了太单薄的衣衫的。
结果买回去,赵姬哈哈大笑,将这布帛交给刘女裁剪,又重新给桐桐取了金饼:“就买最轻薄的锦帛,需得选最艳丽的赤。”
桐桐:“……”行!买最轻薄的。
轻薄的如红霞一般的料子,用了一个金饼。
等衣裳做好了,赵姬爱不释手,她给换上,轻薄的锦衣贴身穿着,再把毛织衣穿在外面,对着镜子叹息:“披帛旧了些,该买一件崭新的。”
说着,便坐过去,叫刘女给她梳妆。
刘女用红锦缎给缠起了漂亮的发髻,赵姬对着镜子展颜一笑:“比之往日如何?”
“不曾有何变化。”
赵姬抬手拂过镜面,问刘女:“公子……会喜欢吗?”
“会的!”刘女脸上也有了笑意。从屋里出去,她打量女儿,“女君是对的,苦尽甘来了!公子会接咱们回秦国的。”
桐桐沉默着,没有言语。
千盼万盼中,一队人马直冲门户。
赵姬急匆匆的出来:“公子?”
没有公子,只有赵国的将士。
赵姬问说:“可是公子派人接我们回国?”
“嬴子楚之妻赵氏?”
赵姬忙整理衣裳,脸上带着笑意:“正是。”
这人看向矮小的那个孩子:“可是嬴子楚之子嬴政?”
赵正呢喃了一声,而后抬起眼:“我是嬴政。”
“给我带走……”
这些人还没动呢,赵姬忙拉了刘女和桐桐:“这是公子之姬妾刘氏,这是公子之女,赢蚕。要走,我们一起走!”
这人轻蔑的笑了一下:“听见了吗?一起带走。”
而后这些将士一拥而上,长戈伸出来,架在四人的脖子上:“走!”
这长戈有多长呢?足足有七米!杆子是木杆,极长。头部是镰刀形状的。而今,两人一组,长戈横在脖子的两侧,捎一动,割断的就是大动脉。
长兵器有长兵器的好,这种兵器阻隔了人,至少桐桐无法近距离攻击。她不是不能动,她动了,刘女就死了。
这些人会在乎赵姬母子的性命,却不会在乎刘女的性命。
因此,这个阶下囚,不做也得做!
她看着迷茫不知所措的赵姬,看着不解的嬴政,再看看满是惶恐的刘女,然后跟他们三个一起,被推上了囚车……
第681章 秦时风韵(8)一更
囚车是木栅栏的,人在里面只能蜷缩着。尤其是当囚车里挤着四个人的时候,那更只能蜷缩起来。
这对桐桐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四爷此时一定在活动,来的时间太短了,信息渠道没有搭建起来,消息就会有一定的滞后性。
他没过来,没提前送过信,很可能是来不及了。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活动。
自己怎么办呢?
得赶紧确定一件事,那便是怎么找出这邯郸城中藏着的秦国探子。
两国交战,不可能邯郸没有秦国的细作耳目。他们一定藏在酒肆、娼馆当中!之前她每次出门,都会走不同的路线,想找寻这些人。
没想好怎么用,但他们是她唯一能接触到的,跟秦国有关的了。
她只是划定了一些可疑的范围,还没来得及验证,就被押上了囚车。
怎么办?
她调整好自己的姿势,想看清楚两边围观的人群。但凡邯郸有大事,这些人一定混在人群里。这种细作一定逃不出自己的眼睛。
她正看着街边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观察着或是兴致昂扬,或是可怜惋惜的脸,就听见赵姬拍打着囚车:“……尔等为何无故抓人?我等犯了何罪?”
桐桐伸手去拉她,被她推开了。里面的空间甚狭,拦不住她发疯。
此时就听外面的兵卒喊:“禁声!秦子楚之妻女,秦人!虎狼之辈,抓尔等何须理由?”
话音一落下,街两边哄的一声,都议论开了。紧跟着,菜叶子、篓子、石子,手边有什么就朝他们扔什么。
孩童追着囚车谩骂,街道的食肆将泔水朝囚车泼了过来。
先开始都是手边有什么扔什么,脏,但却无杀伤力。可一声一声的传递着消息,前面便有人知道了。
石子,土块,都朝囚车投掷而来。
躲避不了,一下一下的,十次里总有那个三两块就砸到身上。
赵姬将嬴政护在怀里,低低的抽泣着。桐桐只能背靠着嬴政,正面躲一躲,然后方便观察车两边。
直到看到有一酒肆的二楼挑台上站着一黑衣装扮的男人,他面色凝重,他身边的人紧握着拳头。
是他了!是他了!一定是他。
她记住这个酒肆,才一转过脸来,就有核桃大小的石子从囚车上面的缝隙砸下来,有许多赵国勋贵子弟在娼馆的二楼,他们从上而下投掷,且是端着木盆,要往下倾倒。
桐桐转身,拉了刘女,将刘女的头护在臂膀之下,她自己则侧身,挡住了嬴政的头部。
嬴政就看着石子崩落,然后看着蚕女头上的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落在了他的脸上,顺着他的面颊流。
他挣扎着要起身:这么下去会被打死的。
桐桐死死的摁着,不管你将来是谁,现在只是一孩子,只是一孩子而已。
“起!起!”嬴政挣扎着,“起开!”
“勿动!”桐桐死死的摁着,“勿动!听话!勿动!”
嬴政的拳头狠狠攥着,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来,浑身都在抗争。他的眼睛从护的严密的缝隙看过去,那一张张仇恨的面孔,那勋贵子弟因为投中而肆意狂笑的脸……转过脸来,母亲抱着他浑身颤抖,刘女攥着他的手臂,不叫他动。蚕女护着他的头脸,她头上的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阿母,她在害怕!
刘女,她惊恐的不能自已。
蚕女警惕的看着周围,随时伸出手臂来护持于他。
他如同被困的幼兽一般,奋力的嘶吼起来。
这吼声如同被困的幼狼,呲着牙拼着命想要挣脱出去!
桐桐抱着他的头安抚:“莫慌!莫怕!”
“阿姊——”
桐桐愣了一下,低头看了嬴政一眼,“嗯?”
他低低的呢喃:“阿姊——”
桐桐:“……”小孩眼里有泪,一滴都没有落下来。他像是用尽了力气的幼兽,懵懂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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