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金秋没再问,只道:“婶儿,那我去眉儿家了!俞姨在那边做活,我过去。”
好!去吧。
俞红在柳家,柳贯跟个活死人一样,一天天的昏昏沉沉的,饥一顿饱一顿,倒是没死,活着呢。但这么一个人,跟死了也没差别。
要不是防着柳家族里来夺产,郑见女未必能叫柳贯活到现在。但这个人眼见不是障碍。
柳家有钱财,郑见女又以给眉儿准备嫁妆的名义,要裁剪衣裳做被褥请了裁缝。俞大姐呢,又不忌讳教人怎么裁剪,女人们就乐意去了。
再加上郑见女觉得家里没人气不好立足,就想跟周围人打好关系。因此,招待的比较用心。不铺张,但是用心。
苞米面的糖包子、糖饼子,一人吃上一个,这在而今就是好招待。
她们家的人缘好了,大姑娘小媳妇的跟着学了手艺了,也能坐在一处聊聊,图一热闹。
以前没人觉得俞大姐爱说话,坐在一起了,才发觉俞大姐说话真好听,讲故事也动听。
都是谁家的童养媳被虐待呀;有相好的,却被迫嫁给了不喜欢的人;有在婆家因为一碗面条没擀好,被婆婆拿着擀面杖满巷子撵着打;有丈夫一不顺心就拳打脚踢。
这一个个例子举出来,有时候能说的坐在一块的女人哭出来。
太典型了!谁嫁人不是两眼一抹黑,父母说啥就是啥?谁在婆家没受过婆婆的刁难?谁敢跟家里的男人对着干?
就有人撸起袖子:“看看!看看!这就是我家那口子给打的。嫁进来二十年了,儿子都快成家了,他说打就打。我在儿女面前,哪里有啥脸面呢?或是我懒,也有个说法。
他在外面忙,我在家里也是脚不沾地。一家人的饭要做,一家人的衣裳得一针一线的缝起来,家里要收拾,衣裳要浆洗。这一天下来,累的脚后跟疼。我还是大脚呢,都累成这样了……”
金秋就默默的听着,默默的看着,这些婶子大娘抢着说,谁肚子里都是苦水。
还有个嫂子,嚎啕大哭:“我是被我男人卖了!我生了两闺女,没生下儿子。我大女儿六岁,被卖给人家当了童养媳了。我小女儿三岁,舍给戏班子,不知道带到哪去了。那个没良心的又把我卖了,他自己买了个生过儿子的寡妇,过日子去了。我可怜的闺女……也不知道在哪受罪呢,还活着没有……”
金秋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无声的掉眼泪:“我娘也被我爹卖了!”
俞红揽住金秋摇:“女人的命也是命,男女都一样。男女平等,不能只说,得真的做到才行!民国已经三十三年了,三十多年了,男女还是不能平等。”
柳眉在边上说:“您前儿读报纸,报纸上不是说一夫一妻么?怎么还都是有妾呢?尤其是当官的,该有妾还是会纳妾。”
俞红笑了笑,然后摇头:“是啊!为啥……说的跟做的总不一样呢?”
金秋回去之后,一直在想这个事。
今儿家里包了饺子,韭菜鸡蛋的!
秋里的韭菜又嫩又香,饺子各个都精巧。
金忠自己抓饺子吃,吹两下,然后塞过来:“大姐……吃!吃!”
金秋才把饺子往嘴里塞:“你吃吧!我这里有。”
四爷看了这孩子一眼,把糖蒜推过去:“怎么了?开学该上中学了,中学稍微有些远……”
“叔,婶儿。”金秋一边吃一边道:“我也看了家里的报纸,不是废了帝制之后,就不许人口买卖了吗?我爹怎么还能卖了我娘?”
四爷‘嗯’了一声:“还有呢?”
“不是男女平等了吗?为啥我奶觉得我们姐四个就不如家里的男丁。”
桐桐将肘子片夹到金秋的碗里,没插话。
“不是说人人平等吗?为啥有权有钱的人就能欺负人?”金秋扬起头来,“戏上不是唱,‘家国大事,不容儿戏’,可国家的法律都没有执行,连当官的,执掌法律的人都不去遵守……那法律就是儿戏!要是连法律都是儿戏,那重庆是不是也在儿戏?”
桐桐慢慢的将筷子放下了。
金秋也放下了筷子,“婶儿,你给我看的书里面不是写着吗?欺民如欺天,负民即负国。如今,他们算不算是欺民负民,算不算欺天负国?”
当年那个一块逃难出来的小女孩,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在学校学,在家里学,她年纪大,学的比一般孩子快的多,也更能理解书上的道理。
所以,她真的把书读懂了。
桐桐问:“听你俞姨说故事了?”
“嗯!”如果连上面的人都不能说到做到,那这个天就是黑的!以前不能理解那些人为啥往秦北去,但现在她好像懂了。
因为天黑看不到将来,他们得奔着有一线光亮的地方去。
而我也想去!
我救不了我娘,而今这世道,我永远都救不了我娘!也救不了跟我娘一样的那些人。我想去试试,试试把这个天翻过来。
翻过来,是不是就有可能了呢?
第864章 秋叶胜花(44)二更
金秋想去,但不能去。若是平白消失了,说不清楚去向,家里得责问四叔四婶,说他们将自己给卖了。保甲里得拿四叔四婶当工匪家属,日子也会难过的。
她辗转反侧睡不着,心里焦灼的很。
金桃扭脸看姐姐:“姐,带着我吧。”
“什么呀就带着你?”
“姐,别管去哪,姐都带着我呗。”
金秋给妹妹盖好,低声道:“那不是享福,那是上战场,会死人的。你不怕?”
“我不怕!”金桃拉着姐姐:“姐,娘走了,弟弟在厂子里,爹不要咱了。你要是再走了,我该怎么办?”
“没良心,四叔四婶对咱不好?金枝金叶有的,咱们也有,自来也没两样待呀!”
“我知道!”金桃钻到姐姐被窝:“姐,我不想跟姐分开,我要是想娘了,我还能跟姐说。姐一走,我要是想娘了,怎么办?姐,叫我跟你去吧,我能干可多事呢!我还跟朱草姐学打针了。我笨,但我会干活呀!”
金秋一下一下拍着妹妹,“咱要是走了,就害了四叔四婶还有妹妹弟弟……咱不能走。”
“那就好!咱就在家里,我也舍不得叔婶。”
金秋就笑了:“就这还敢跟我走?”
“你要留,我跟你留;你要走,我跟你走。”
金秋‘嗯’了一声,却也知道,这事可能只能心里想想了。
桐桐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子了,又悄悄的回来,将门轻轻的带上。
四爷还在挑灯,发电机的常见故障,他一直在总结,而后传递过去,什么样的问题怎么解决,得出详尽的操作手册。
而这个活儿,只能晚上在家里做。
窗帘用厚毯子遮挡,不能叫人看见夜里长明灯。
见桐桐进来了,他才朝两个侄女的房间指了指:睡下了?
桐桐看了看炕上那三只,都睡的沉沉的,她才小声道:“还是想去北边。”
四爷放下手里的笔,叹气:说是长成大姑娘了,可其实呢?才十四而已。金桃小一岁,也才十三岁。
十三四岁的孩子,撒手出去,这出去不是别的事,不是去干活,这是要上战场的。
桐桐坐在边上:“之前走的那一拨孩子,年龄也只在十三到十六岁。”
四爷沉默了,天下没有父母舍得孩子,可若连这些孩子也惜命,也眼看着这个国家沉沦,岂不是更可怕。
桐桐抬头看他:“怎么办?”
四爷叹气:“不着急,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大的决心。如果是,再说吧!”别是一时的想法,到时候后悔了怎么办?
因此,这件事之后,四爷和桐桐都不再提了。
可事情往往都在意料之外,先是爆出有人以招工的名目骗走不少难民家的年轻妇女,上了火车,往津市去了。这些去津市的妇女,并不是去做工的,而是日汪在津市强征慰AN妇。
有不良商人看中其中暴利,沿陇海线坐火车过来,以纱厂招工的名义招年轻的女子,年纪在十三以上,二十五岁以下。她们为了家人,为了活命结伴而行,总以为很安全,却没想到是骗局。
事爆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于事无补。
这如何能叫人不愤怒!
金桃放下报纸,猛的往下一跪:“婶儿,你叫我跟我姐走吧!要是还这样下去,就是金枝和金叶长大了,这世道就还是这个样子。今天骗的是人家的妹妹,以后就可能来骗我妹妹……”
金秋低声道:“甘五哥,说亲的那个姑娘,我们还见过……她就走了,招工走了。”
是说送甜水的甘老五!之前他相亲了一个难民家的姑娘,那一家住城墙根下的窑洞里,不要彩礼,想带着爹娘和多病的哥哥住到男方家,这亲事就能答应。
甘老五看上人了,但他老娘觉得亲家住进来不像样,没答应。谁知道那姑娘就走了!这一走却是那样的一条路。
桐桐将账本慢慢合上,她手里的是纱布账本,得想办法做假账,使得商家不被查出来他们通工。纱布、药品,这是紧要的东西,一点都不容错。
这会子,她先叫金桃起来:“这不是冲动的事,你不知道什么是战场。这一路逃难,看见的情景就已经怕人了。可战场上死的人,比你一路看到的惨烈的多。所以,我希望你们慎重再慎重。”
可紧跟着,蒋亲自发起‘十万知识青年从军’运动!
借着这个运动,地方开始征兵,抓壮丁。
四爷本也在征招之列,但他有张家做保,张家背后参股的人多,肯定不会抓他去。
五丫那边,田贵一直没接受四爷的安排,但这次五丫怀孕了,田贵去了火车站,在火车站当学徒学修理火车,这也不在征招之列。
金三全在邮局,这是有差事,也不在征招之列。
但是草滩那哥俩可就未必了!金大文和金二武两个可都正当年,家里又都有儿子,你们朝哪躲呀?
家里的门被拍的啪啪啪的响,一听到这个响声,金枝就立马哆嗦,将金忠拉到一边,又将金叶揽住,直往墙角躲。
金叶伸手双臂,把姐姐和弟弟挡在身后:“不怕!姐,不怕!有我呢!”
桐桐从内室出来,就见三个孩子躲墙角去了。最近这到处抓壮丁,搜人,闹的大人孩子听见敲门声就哆嗦。
“不怕!娘在呢?怕什么?”桐桐安抚的拍了拍金枝,又朝金叶笑:“你们呆着,娘去开门。”
“我不怕!”金叶昂着头,轻哼一声:“谁来我都不怕。”
好!就得不怕。
桐桐去开门,再是没想到,敲门的是包裹的严实的金大文。
她拦在门口:“谁呀?干什么的?”
金大文拉下衣领:“弟妹,是我!”
“你上这儿干嘛来了?谁告诉你我们住这儿?”
“冯家那哥俩……说的!我早就知道了,没来过。”金大文说着就要往里面闯,桐桐一把给推出去:“你土匪呀?谁让你进了?来干嘛?又想卖金秋和金桃呀?做梦!”
“不是……”
“你当我会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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