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让朕来 第660章

作者:油爆香菇 标签: 穿越重生

  岳丈靠不住,秋氏又在跟他有仇的大哥手中,秋丞走投无路,只能写信给曾经交好的同窗求助。只是还未等到他们的帮助,秋氏的人先来了,这让秋丞有不好预感。

  小吏茫然:“不是他们,是秋氏。”

  大夫人紧抿着红唇,忧心不已。

  秋丞又追问细节:“可有来信?”

  小吏摇头:“并无。”

  秋丞将小吏带来的话反反复复琢磨,连小吏何时离开都不知道。待他回神,屋外天色已暗淡,大夫人始终守在他的身侧,眸子满含担心:“郎主,你吓死妾身了。”

  “吁——”

  秋丞口中溢出长叹。

  精神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他叹道:“大房那边起了杀心,若落到他手中,呵呵,怕是死都死得不体面啊。”

  大夫人一惊道:“郎主何出此言?”

  秋丞陡然厉声道:“老大的手段你还不知道?当年要不是他使了见不得光的卑鄙手段,该过继出去的人怎么会是他?明明一众族老都中意我,结果人选却是他!”

  当年秋氏大房无人继承香火,不得已过继二房子嗣。二房有两个孩子,一个秋大郎,一个秋二郎,也就是秋丞。他们都是二房正室夫人所出,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

  过继,一般会过继小的而不是抢人长子。秋丞比他兄长聪明,启蒙更早,也深得族老喜欢。他以为人选妥妥是他了,在结果出来之前还想着引领秋氏走得更高更远。

  谁知被带走的却是秋大郎。

  这一现实给了秋丞当头一棍。

  兄弟俩的待遇,自此有了天壤之别。

  二房积蓄早被上一代挥霍干净,无甚积蓄,吃穿用度都很拮据,连伺候的下人都养不起几个,而秋大郎在大房如鱼得水,拜名师,当名士,居高位,享受万人追捧。

  秋丞却为了维持世家子基本体面而绞尽脑汁,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心中日渐愤懑。

  不知何时,他萌生出老大死了就好了的凶残念头,但冷静下来又懊悔惭愧。他以为自己可以克制住心中的恶魔,但他高估了自己的道德,低估了嫉妒带来的怨气。

  杀兄念头一日强过一日,而冷静后的懊悔惭愧一日浅过一日,直至再也感觉不到。

  秋大郎夺了他本属于他的人生。

  他为何要愧疚懊悔?

  于是,他蛰伏静待时机。

  直至大乱,黄烈聚众举兵。

  他鬼使神差也拍案响应,浑然不顾还在郑乔手中为质的兄长。倘若郑乔一怒之下斩了兄长,来日便以郑乔项上人头来祭奠兄长一家,也算全了他们这一世兄弟之情。

  奈何,千算万算没算到老大一家能死里逃生,更没算到自己会兵败四宝郡,还成了阶下囚,亟待老大拿钱给他一家赎身。

  大夫人出言劝慰:“郎主,依妾身之见,大伯或许……或许不是这个意思……亲兄弟哪里有解不开的死仇?大不了回去跟大伯低个头,认个错,他还能杀你不成?”

  残杀亲弟,秋大郎不要名声了?

  秋丞甩开她的手:“妇人之见!”

  大夫人被甩得踉跄两步,栽倒在地。

  “护送回秋氏……呵呵,好一个回秋氏……我险些弄死他一家,他会当那件事情没发生过?如果是你,你会就此作罢?老大可不是大善人!他此前忌惮我手中兵马,不得不做缩头乌龟。如今我手中无兵无卒,一旦回了秋氏怕是连死都由不得自己。”

  秋丞仿佛魔怔了,双眼通红,喘着粗气,这副陌生模样看得大夫人心中生惧。

  “郎主……”她喊得凄凄切切。

  “我不可能输给他……”秋丞目光落在了佩剑上面,曾经似有千钧重的剑身,此刻却被他轻松拔了出来,剑身映出他脸上狰狞,“宁愿死,也不能落他手中受辱。”

  剑身横于脖前。

  这一幕看傻了大夫人。

  待她回过神,手脚已泄了全部力气,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到秋丞身边,抬手捂住鲜血不断喷涌的脖颈。此时的秋丞还未彻底咽气,文气能延长他在人世弥留的时间。

  “待、待我去后……他,必不敢、不敢怠慢……二房,汝,可、可另谋良、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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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2章 吊丧

  沈棠手指拨弄着将灭不灭的灯芯。

  用小勺往灯盏加灯油,似闲谈般道:“唉,望潮,你说为什么有些人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有些人却能硬生生将自己脑补吓死呢?只要秋文彦厚着脸皮大张旗鼓地回去,秋大郎还能明目张胆苛待他?更别说杀他。若他撒泼打滚,不肯明日被护送回去,拖到他同窗送来赎身银,也能活……”

  只需脸皮厚就行。

  顾池给出答案:“性格使然。”

  秋丞的性格注定他会被逼死。

  “主公怕是不太清楚秋丞少时经历。他出身名门秋氏,秋氏的响亮名头带给他的负担远大于荣耀。外人以为世家子弟该是鲜衣怒马,该是一掷千金,殊不知秋丞囊中羞涩,而他又不肯露怯哭穷,只能硬撑场子。久而久之,有些东西便深入骨髓了。”

  秋丞对外包装得越精致,博得越多称赞,被架得越高,便越无法直面窘迫现实。

  顾池淡声道:“骄傲又自卑,自信又自负。他不可能,也不会向主公撒泼打滚乞活路。又是战败者,让他直面族人嘲笑以及兄长秋大郎的施舍,还不如死了干净。”

  “对这种人,活着比自刎困难。”

  沈棠将小勺整齐放好,将重新明亮起来的灯盏放回原处,拿起桌案最上边的书简打开:“文彦公乍闻兄长不记前仇、以德报怨,送来赎身银买他自由身,自省过往种种,自觉羞愧难当,于今夜拔剑自刎……不知秋大郎听到这消息,悲恸还是欢喜?”

  顾池:“不重要。”

  重要的是秋文彦死了,钱也到手了。

  “也是,对公西仇也算有个交代。”

  这家伙笑嘻嘻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呆,好似单纯无害,但别忘了他的武胆图腾可是蛇。秋丞在城楼上激情开麦问候公西仇族人,这家伙可一直记得。伤势还未痊愈就想亲手刀了秋丞。只是碍于秋丞已经是沈棠的阶下囚,他有顾忌才没有干出过激行为。

  送他离开的时候,他还念叨秋丞的人头,待听到沈棠说拿到秋文彦赎身银就想办法将人刀了,他才勉强罢休。秋丞不一定非得死,但沈棠需要杀鸡儆猴,他就得死。

  得死,但不能因沈棠而死。

  刚看两行字,议厅外传来慌乱脚步声。赶来的小吏还未喘匀气,行礼道:“主公,文彦公自尽,医师到时已无力回天。”

  啪嗒!

  顾池“震惊”得松手,书简砸桌。

  过了一息,小吏听到主公平静的回应:“知道了,文彦公可有留下什么遗言?”

  小吏答:“文彦公令其妻改嫁。”

  沈棠拿着书简的手一顿。

  “……勉强也算是个性情中人了。”一些势力首领兵败,生怕自己的女人被旁人染指,便一剑将人一同带到地下当鬼夫妻。相较之下,秋文彦干的还算是个人事儿。

  “主公,此事可要发丧?”

  顾池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沈棠沉思了片刻才开口:“发丧吧。速速命人去布设灵堂,且将前因后果公之于众,允文彦公旧臣来悼念。待七日停灵结束,再护送其亲属扶灵归乡,落叶归根。”

  灵堂很快就布置好了。

  还在孝城的秋丞旧臣当晚就收到旧主自尽的消息,他们跟秋丞相识也不是一年两年,深知对方脾性。这事儿,是他能干出来的。众人不知沈棠让小吏传话细节,并未生疑。又听沈棠允许他们前往吊丧,一些立刻动身,剩下的拖到白天或者干脆没来。

  棠院各处挂起了白幡。

  众人到时,秋丞尸体已经处理干净,由大夫人为他换上平日最爱的衣裳,抹上浅浅脂粉,连脖颈上那道极深的伤痕也被她用绣花针仔细缝合,看不出明显针脚。秋丞双眸紧闭,双手合于胸前,乍一看恍若生人。倒是为此操劳的大夫人面色更像死人。

  秋丞子女跪了一地。

  最年幼的不知发生何事,最年长的已知生死,表情带着对未来的茫然惶恐,中间几个反倒哭得响亮。赶来的几个旧臣见状,纷纷恸哭不止。大夫人与他们都认识。

  声音涩然:“文彦既去,去得干干净净,也是不想拖累你们,你们何必来此?”

  他们中有不肯降沈棠,只能等待赎身银送过来,或是等不来赎身银,只能撸起袖子去赚工时,也有已经改换门庭的。尤其是后者,他们此时过来也不怕引沈棠猜忌?

  “主母说这些见外的话作甚?谁怕这些?”开口的是一名魁梧壮汉,也是众人中间唯一一个放下身段去赚工时的武胆武者。因为每日睡得是大通铺,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发酵后的汗臭。他收到消息就唤出战马一路疾驰过来,“倒是主公,何至于此?”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大夫人红着眸,用帕擦拭眼泪,无力道:“他的脾气如此……如何劝说得动?”

  少年夫妻,最是了解彼此。

  “唉,主公他……早知、早知那是最后一面……”魁梧壮汉懊悔自责,手背抹泪,“说什么也不跟主公争执……说那样重话……”

  大夫人打断他:“上一炷香吧。”

  他口中的“争执”发生在不久前。

  苗淑尸体停在棠院天井,无人理会,晾了五六日。他无意间从旧僚那里知道消息,脾气暴躁的他直接冲过来,质问秋丞何时如此凉薄无情。不说苗淑曾是其帐下旧臣更是秋丞妾室,二人怎么说也是夫妻一场,怎得?死后连一具薄棺材都不配了?

  秋丞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诘问?

  当即便说这是家事,而苗淑是内眷,她身份敏感,如何处置也与外男无关,又说沈棠此举另有深意,他如今的处境不能随便乱来。魁梧壮汉可不听这些拐弯抹角的东西,连个灵堂都没设,将人丢在天井,每天被来来往往的人看热闹,简直奇耻大辱!

  魁梧壮汉提刀怒道:【女君待卑职有救命之恩,如何能眼睁睁看她身后如此凄凉?既然主公不愿冒风险,便由卑职出这个头!一切后果,让沈君算到卑职头上便是!】

  当时他很气秋丞懦弱薄凉。

  如今人死灯灭,顾不上这些了。

  众人依次来上香,其中有一人格外显目。跛着脚,右手吊在胸前,观面相,明显是气血两亏,应是重伤未愈。他吃力为秋丞上了香,向仆从要蒲团准备给旧主守灵。

  大夫人忙道:“先生不便,还是……”

  他拒绝:“不碍事。”

  大夫人只得答应。

  他问:“文彦公为何突然萌生死志?”

  大夫人神情麻木地重复已经说了许多遍的话。其他来悼念的人下一句都是宽慰她节哀顺变,唯有此人继续追问:“大夫人可否详细说一说,那名小吏传话的内容?”

  大夫人不解,但仍照做。

  文士将大夫人的回复咀嚼数遍。

  他低垂着眉眼,看不出多少情绪。

  大夫人问:“可、可有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