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让朕来 第764章

作者:油爆香菇 标签: 穿越重生

  侍中垂眸想了想:“陇舞郡吧。”

  妻子疑惑:“那是何处?”

  侍中道:“边陲。”

  妻子不大情愿:“那地方多苦寒?还有异族侵扰,咱们一家子过去岂不是……”

  侍中指着那把断剑说道:“郑乔愿意放人,咱们就要将这把剑送到人家手上。”

  妻子不解:“谁的手上?”

  侍中扯了扯嘴角:“宁燕。”

  妻子睁大了圆溜溜的眼:“图南?可、可图南的丈夫宴兴宁不是被郑乔给……将郑乔的断剑送过去,图南还不气得杀了咱?”

  宁燕上头没有婆母,娘家离得又远,从妊娠有孕到十月怀胎,毫无经验的夫妻二人险些抓瞎。因为双方丈夫有交情,她受了委托去帮宁燕,两人因为育儿交流拉近关系。

  她可太了解宁燕的倔脾气了。

  侍中道:“为夫也是这想法。”

  郑乔这疯子简直在为难自己。

  妻子提建议:“要不丢了此物?”

  她看着都犯恶心。

  侍中还有几分理智,没这么做。

  临时落脚的宅邸彻夜通明,大物件根本搬不走,只收拾了一些金银细软和干粮水囊。懵懂稚童窝在奶娘怀中,小脸迷茫看着大人们忙碌。察觉不到空气中的紧张。

  刚收拾到一半,管家匆匆跑来。

  “郎主郎主,宫内来人!”

  侍中一听,脑子嗡的一声险些要炸,一把抓起自己的佩剑,恨恨地道:“该死的郑乔,真是在戏耍吾!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一看来人,却是个身形矮小,肚子奇大的内侍,侍中暗中抓紧剑鞘,酝酿杀意。

  内侍毫无知觉,他极力压低声音。

  “侍中可要离开?”

  侍中哼了一声,内侍以为对方是瞧不起自己阉人身份,不屑跟自己为伍。他抬手解开自己腰间束带,惊得侍中大叫。

  “你作甚?”

  内侍道:“给侍中看一物。”

第734章 暴风雨之前(中)

  看什么?

  侍中警惕之余也生出三分好奇。

  这名内侍的肚子硕大得惊人,好似怀了身子的足月妇人。弯腰半跪之时,肚子几乎要抵着地面。侍中瞧了皱眉,担心对方要被肚子坠物弄断了腰。他问:“你怀了?”

  莫非这个内侍是个女儿身?

  内侍苦笑道:“侍中莫要戏耍奴婢,虽说奴婢挨过刀子,没了男人的物件,但也没生出女人的东西,如何能怀?您且静待一会儿,这玩意儿缠得紧,不太好解开。”

  说完,保持着半跪俯身姿势,吃力地将里三层外三层的束带解下。最后一手托着沉重肚子,一手将最后一段束带甩到一边。他轻喘,两手小心翼翼地托着东西落地。

  侍中听到一声器物落地轻响。

  定睛一看,竟是一陶罐。

  他疑惑:“这是何物?”

  内侍小声回答:“是宴公尸骨。”

  侍中一时没想起来“宴公”是哪位,毕竟宴安尸骨早被剁碎喂狗一事,满朝皆知。直到他与内侍对视几息,在后者盈满期盼的目光下,侍中脑中萌生一个大胆念头,犹如电流过体,他猝然睁大了双眼,指着那只陶罐,不可置信低语:“是、是宴兴宁?”

  内侍点点头:“正是宴公。”

  侍中吓得抬头环顾左右,急忙将大门关上,门栓栓好,再急匆匆转回,抓着内侍手臂急忙追问:“兴宁尸首不是已经被拿去喂……那些小畜生了吗?为何会在这里?”

  内侍怯怯解释道:“奴婢在猫狗房当值,不忍宴公尸骨被如此对待,更不忍他被猫狗房的小畜生分食,与人商量后,推说小畜生嘴巴被养刁,不喜人肉,做主将宴公尸骨丢入火炉焚烧……虽说此举留不下全尸,但若暴主追究,回头也能用兽骨代替……”

  留一具全尸骨灰,总好过喂了猫狗。

  内侍忐忑地看着侍中,吃不准后者是喜还是怒,生怕对方一个暴起将自己斩杀了。他吞咽一口口水,在一腔孤勇鼓舞下继续道:“宴公待奴婢有恩,若非当年宴公一力坚持,那两年雪灾不知要死多少人。奴婢也没机会切了根子入宫谋活路了……”

  他虽是阉人,但也晓得知恩图报。

  临时行宫对他们这些阉人看得不严,偶然得知侍中被放,他就大着胆子出来了。

  侍中喃喃地道:“你们可真大胆!”

  在郑乔眼皮底下保住宴安尸骨。

  是他都不敢想的事。

  “难道——不怕死吗?”

  宴安刺杀郑乔,那时候是愤怒最盛的时候,这些内侍干的事情一旦被郑乔知道,怕是祖坟里面的蛆虫都要被抓出来竖着劈。

  内侍低声:“贱命一条,死就死了。”

  “唉,倒也不必这么自轻自贱。谁生来不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一颗脑袋?一旦走投无路了,引颈就戮,都是一刀。”侍中虽是世家出身,但西北大陆局势混乱不堪,所谓世家高门也是说覆灭就覆灭,一来二去,身上也少了那份世家子与生俱来的高傲之气。

  眼前这内侍的风骨气节也值得敬佩。

  内侍闻言,感激涕零,执了一礼:“劳烦侍中,寻一处风水好的安静地界,让宴公入土为安,也算是告慰宴公在天之灵。”

  “你这个请求,我怕是做不到……”内侍闻言,脸色刷得一下全白了,又听侍中道,“因为兴宁尚有血亲在世,你放心,他的尸骨我必会亲手交到他遗孀手中。”

  内侍心情大起大落,差点儿吓死。

  但听到宴安血亲还活着,喜不自胜。

  又行一大礼:“好好好,如此奴婢就放心了。奴婢觍颜,替宴公向侍中拜谢!”

  说完,准备趁着夜色回去。

  侍中忙阻拦:“你回去作甚?”

  倒不如跟着他们一家离开这是非之地。如此有恩义的内侍,不比郑乔更该活着?

  内侍婉拒了侍中的邀请,低声道:“奴婢能出来,多亏几个同僚帮忙掩护。若是到了时辰不回去,恐会连累他们。侍中无需担心奴婢,是非祸福,皆是命数啊……”

  看着这个小内侍,侍中一时哑然。

  内侍走到门口停下步子,转身向侍中诚挚行礼道:“祝侍中此行,文运长远。”

  侍中看着小内侍,还了一礼。

  小内侍悄悄地来又悄悄的走。

  过了好一会儿,被躲起来的妻子才出来,看着内侍带来的陶罐,眼神询问丈夫。

  侍中神情似劫后余生。

  道:“有惊无险,继续收拾吧。”

  终于,一家人在天光乍破之前,踏着晨雾驶离这片即将被战火吞噬的是非之地。

  去陇舞郡必要先渡江,再借道燕州朝黎关。燕州此时都在屠龙局联军手中,而联军多是各地拥兵自重的军阀高门,少数几个也是从底层爬上来的狠人。侍中在朝中为官,对这帮人的尿性可太了解。他可不想刚逃离郑乔这虎窟,又落入这群狠人的狼窝。

  侍中夫人提议可以先绕道去她娘家避一避祸,待郑乔他们战争分个胜负再做打算。

  她私心不太想去陇舞郡。

  一来偏僻野蛮,异族横行,不是个好去处;二来一家老小经不起长途跋涉,从此地到陇舞,一路上不知道要面对多少麻烦,诸如匪患、兵祸、猛兽,他们如何吃得消?

  至于断剑和宴安尸骨……

  待一切风平浪静,再送也不迟啊。

  奈何拿主意的人不是她。

  侍中稍作思索,命令车夫转道寸山方向,他准备赶在郑乔派出兵马之前先抵达。

  侍中夫人闻言花容失色,道:“郎主方才不还说屠龙局那帮人是狼窝?既是狼窝,自然要早早避开,郎主又为何自投罗网?”

  郎主不是说寸山被骗走了?

  夫人深居内宅后院,自然不知道外头的局势,侍中耐心跟她分析:“夫人不知,计骗寸山的主谋就是陇舞郡守沈幼梨。沈幼梨帐下有谋臣康季寿,康季寿跟兴宁又是至交。因此,宁燕去陇舞郡应该是兴宁的意思。”

  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郎主意思,咱们可以找这位沈郡守,将兴宁骨灰和郑乔断剑托付给康季寿,由他再转交图南?”

  省了亲自跑一趟陇舞郡的麻烦?

  侍中道:“夫人只猜中了一半。”

  夫人问他:“另一半是甚?”

  侍中垂眸掩住眸底翻涌的精明算计,道:“一旦郑乔兵败身亡,各方势力必然会围绕着乾州、燕州、凌州等地争夺,再掀战火。若不投靠一方寻求庇护,怕是难了。”

  夫人愁眉苦脸道:“隐居不行吗?”

  侍中强颜为笑:“哪有这般容易?”

  隐居二字,听着惬意舒心,若无家底支撑,那日子苦不堪言,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哪里是没做过苦活儿的贵妇人能习惯的?若有家底支撑,倒是好点儿,但这个世道讲的是财不露白、富不露相,兵过如篦,匪过如梳,保不齐哪天招来杀身之祸,祸及满门。

  要么找一处安定的地方。

  要么找一个靠谱的靠山。

  当下,先图一处立锥之地最要紧。

  侍中选择去寸山,其实存了两份心思。若沈棠实力可以,他可以借着冒险送归宴安尸骨的由头,跟康季寿套上交情,站稳脚跟再徐徐图谋。若是沈棠实力不足,他归还宴安尸骨之后就借道转去别处。有康季寿保驾护航,侍中一家也能安然通过寸山……

  屠龙局联军也不会对他出手。

  这些心思,侍中都藏进了肚子。

  只要还未进入寸山势力范围,侍中一家就不敢放松神经。郑乔可是个疯子,疯子出尔反尔可太正常了。幸运的是这一路上虽有意外,但都有惊无险地过去。一连数日过后,侍中终于看到一座屹立在晨雾后面的阴影,宛若一头安静巨兽趴在地上小憩。

  “站住,前方何人?”

  一行人还未来到寸山城下,便被一行巡逻兵卒拦截,为首的是一名相貌极具女子气质的年轻队率。两方隔着三四十丈,遥遥相望。侍中安抚妻儿,掀开车帘,弯身出来。

  “吾乃康时,康季寿的故友,因家中遭难,特地来投奔。”侍中拱手道出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