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在月亮上的小麻雀
那女人他有些印象,是冯大爷家隔壁的尤寡妇。
六几年搬过来的,她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二十三了还没结婚,小儿子也没对象,尤家在这院儿里一直是非常低调的存在。
不是他们冷漠不喜欢和人往来,而是这院儿里甚至整个胡同的人都排斥尤寡妇。
“广英,你在那儿比划什么呢?”姜广军沉着脸喊了一声。
听见喊她,李广英停止了比划,回过头来,“二哥,尤大妈说水管子漏水了,我刚才拧了几下,确实有些漏水。”
“漏水等会修一下就行了,你瞎操什么心?”姜广军说着扫了一眼尤寡妇,“大妈过年好。”
“哎,过年好。”尤寡妇四十出头,她身量不高,头发一丝不苟的挽着。
人有些纤瘦,一张冷白皮子过分素净的脸上堆着笑,说话时声音轻轻柔柔的,给人感觉很没有脾气的样子。
姜广军却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要说这满院儿里的人谁最有心机,顶数这个尤寡妇了。
不过他脸上并没表现出来任何反感,说完话就进屋了。
一进屋,姜凤淑就瞪了他一眼,“你少搭理她,个老不正经的玩意。”
“妈,我不用你担心,你还是看好你闺女吧,傻乎乎的跟什么人都往一块凑。”姜广军知道他妈听见他跟尤寡妇说话了。
只是李广英再怎么不好,也是他亲妹妹,他可以教训甚至打骂,但不能看着她被人往沟里带。
李广英一脸的无辜,“我又怎么了?我什么也没干。”
姜凤淑抬手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疼的她“嘶”了一声,拿手捂住脑门。
“妈,你一天不打我,就觉得没意思是吧?我都多大了,你还动手。”
“你就是一百岁了,我想打你也照样打!”姜凤淑不听她抱怨,拽着她进卧室去了。
于红霞眨了眨眼睛,她一头雾水,“广军,那个尤寡妇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没有,妈是不想孩子们听见,那女人从前是八大胡同里长大的,亲娘是楼子里的,从小学了一身魅惑男人的功夫,人品也不咋地,不要搭理她。”
于红霞恍然,“我说看着她怎么有些不太对劲。”
都四十多岁了仍风韵犹存,还柔柔弱弱的,身上有一股子类似大家闺秀的气质,但看着有些违和,于红霞现在明白了,原来那是风尘气,好像刻在骨子里的,举手投足间就带出来了。
她看着姜广军,“这样的人怎么住进咱们院儿来的?”那些年没被批/斗?
“她嫁了个好男人,加上出身悲苦,又有些不为人知的本事,还是个低调谨慎的,所以这些年一点事没有。”但日子过得也不太平,很多双眼睛盯着呢。
于红霞点点头,恐怕不止这些呢,一个长的有几分姿色的我见犹怜的寡妇,能安稳过这么些年,背地里不一定干了多少事。
卧室里,李广英被姜凤淑耳提面命的好一顿教训,她瘪瘪嘴,“不就是个鸡嘛,我小时候就知道。”她还以为什么事呢。
“知道你还往她跟前凑。”那个老寡妇,当年还打过李昌顺的主意,被她扇了两巴掌老实了。
更可气的是,这院子里的老爷们有媳妇看着没人往她跟前凑,她就打小爷们的主意,周家那几个没少帮她干活。
老不要脸的,荤素不忌!
“你看好了铁山,别沾了一身腥。”姜凤淑贴着闺女耳边再三叮嘱。
前些天尤寡妇说是去乡下走亲戚,纯粹是胡扯,实际上去给她大儿子找媳妇去了,顺便挣点年货,一家子肮脏货。
姜凤淑心里一阵鄙夷,儿子都要娶媳妇了,干点什么不好。
其实大伙心里都明镜似的,她一个寡妇养两个儿子,没有点偏财,怎么可能把日子过得那么好?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她只要不在这院儿里霍霍,也就没人想多管闲事。
“知道了,张铁山他不敢的。”李广英这次认真了。
“不是敢不敢的事,铁山涉世不深,不知道她真面目,万一被她下了套有你后悔的。”姜凤淑狠狠的瞪了李广英一眼。
李广英,“知道了知道了,她敢给张铁山下套我挠不死她!”
“别说狠话,你以后离她远点就行了,她要想在这院里住,轻易不会对身边的人下手。”姜凤淑这些天留意着呢,尤寡妇还没往张铁山身边凑,但也要防着。
“妈,你别老说她了,你也帮我打听打听,有谁要卖工作的,我还是想回城。”李广英央求道:“我手里钱差不多够了,就是缺也缺不多少,你帮我打听打听吧。”
张铁山昨晚跟她说了,别跟家里人硬来,态度上好点,多求求,说不定就愿意帮她了。
张铁山也是没辙了,李广英说什么都要留下,他只能帮着出主意,不然怎么办?年都过了还不回去,再呆下去总要为以后生计打算。
姜凤淑摇摇头,“真没有,你二哥回来后我就打听了,木器厂是没有。”别的厂子她也不熟悉,主要是她这人性格冷硬,身边没几个太亲近的朋友,想指望她打听什么事是指望不上的。
李广英一听顿时泄气了,“我想回城怎么就这么难呢?”
姜凤淑不想听她嘟囔,把她从卧室里赶了出来,又拉着皓皓进去了,准备跟大孙子好好亲香亲香。
李广英无奈,在她妈眼里,她这个闺女连她大孙子的头发丝都不如。
见姜广军于红霞都在客厅里跟张铁山说话就凑了过来。
“二哥,你能不能帮我把户口落上?放心,我不白让你帮忙。”她算是看出来了,她二哥不想理会她,都好几年不见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他了。
李广英哪知道是前世留下的债,这辈子姜广军就没想搭理她,“你能出多少钱?”
“二十?”李广英狠狠心,又改口道:“我给你五十。”
姜广军切了一声,“你的五十块钱那么好花啊?算了,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五十不少了,二哥,我可是你亲妹妹,就帮帮忙吧。”李广英打起感情牌来。
“我说了帮不了你。”姜广军语气算不上太好,“你找卢美芳吧,她娘家有人。”
“找了,她也不敢保证,我寻思着二姨父认识的人多,他又喜欢你,你就去帮我去问问呗?”李广英噘着嘴。
这个二哥对她这个妹妹一点感情都没有,那天她特意让广平找他回来,他都不回来。
“问不了,我还自己还欠着二姨父一堆人情债没还呢。”想得可真美,自己不去,让他去,到时候二姨父是帮还是不帮?
“那我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回乡下去,别留在城里了,我过完年也要走的。”
“你就放心二嫂一个人在城里?”李广英说着,看向一旁的于红霞。
于红霞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
李广英,“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我还说错了?”
“当我是你呢?”
“我怎么了?二哥,你看她,我可是你亲妹妹,她居然这么说我!”
李广英气得脸颊都红了,她再怎么撒泼干架也没出去跟人乱搞过。
“那你说我媳妇就行?行了,少给我整没用的,我帮不了你!”姜广军不客气的道,能帮他也不会帮。
当年他被姥姥带回来已经十三了,一进门,这个妹妹就指着他问,姜广军你回来干什么?这里又不是你家,回曹家去。
那会儿李广英十岁,不是什么都不懂,可张嘴就撵他走。
也或者是出于嫉妒吧,小时候,他在二姨家生活好,李广英总偷着找他要好吃的。
他每次都给,后来他妈知道后就不让了。其实有一段时间,他恨不得自己就是曹家的孩子。
“行,我不说了,就没见过你这么护媳妇的,我可是亲妹妹,找你帮个忙总是推三阻四的。”李广英又开始句句不饶人,昨晚张铁山的那些话是白说了。
“对,你是我妹妹,也只是妹妹,不是女儿,我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我也问心无愧!”
换了二妹妹或者小妹妹,姜广军能帮忙肯定会想办法帮忙,这个自私自利的大妹妹还是算了。
“我说了不让你白帮忙。”
“你给钱也没用,你二哥我一个穷蹬三轮的,没什么大本事,只会给人送蜂窝煤,真帮不了你。”姜广军说完,就准备出去转转,不跟她在这翻来覆去的墨迹。
李广英跺了跺脚,追上去几步,“姜广军,你真不近人情!就不怕我去举报你们?”
姜广军回头看着她,突然,抬手抽了她一巴掌!“李广英,你可以试试!”
他眼底里蹦出一道寒光,比这冬末的天还要冰冷万分,骇得李广英接连退后了几步。
这个疯子,居然揍她!
“二哥,我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李广英捂着脸,一时间连哭都忘了,她心里恐惧的不行。
其实她举报也没什么用,于红霞的手续都是齐全的,刚才不过是瞎厉害罢了。
姜广军狠狠地睨了她一眼,“最好如此,李广英,我十三岁回家来的,对你真没什么兄妹之情,你别惹我,也别跟我打亲情牌,没用。”
也就是妹妹,要是弟弟就刚才那句话他拳头就抡过去了,可不是扇巴掌。
姜广军警告完直接出门去了。
他三个妹妹,顶数这个最混蛋,整天咋咋呼呼耀武扬威的,也不知道谁给她的勇气,他姥姥都没好几年了。
当年,他被送走了,他妈妈正怀着李广英,他姥姥以为又是个小子,还挺高兴的。
没想到生出来是个丫头。
他姥姥嘴上没说什么,肯定很失望,后来二妹妹三妹妹接连出生,他姥姥坐不住了,经常去曹家看他,每次去了都要跟曹家老太太干一架。
直到他二姨怀孕生了琳琳,就借干架的机会把他领回来了。
他姥姥那人就不是个善茬子,还十分重男轻女,骨子里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觉得他过继了就是曹家的孩子,不想老姜家户口本上没人,一心想让他妈再生个儿子。
当然曹家老太太也霸道,不是个好相处的,他回来没多久,他妈就怀孕了,生了李广平。
这下好,没有他,家里儿子也够用了,他姥姥特别后悔把他带回来了,这要是留在曹家能省多少粮食?
他姥姥对他的感情就跟那过山车似的,高低起伏不定,今儿稀罕得不行,明儿个就想弃之敝履,恨不得再给他回曹家去。
姜广军觉得他小时候真不容易,要不是他二姨二姨父真心疼他,肯定早被整抑郁了。
“什么人啊,我刚才不过吓唬他一句,就揍我,还说以后没我这个妹妹了,真够绝情的。”姜广军走了,李广英又来了精神,对着张铁山抱怨。
至于小时候的事,她早就忘了,根本不记得了。
于红霞懒得搭理她,自己胡咧咧啥话都往外冒,还怪人家揍她,脑子有毛病。
姜凤淑一直在卧室里,给皓皓拿了许多好吃的,听见他们兄妹吵架也没出去。
倒是李昌顺听着直叹气,“这个广英,嘴巴越来越没把门的,什么话都敢说,明儿个让她早点回去吧,铁山是个能干的,脾气也好,回乡下委屈不着她。”
臭狗屎蛋子,搅家精,连举报的话都说出来了,再留她在家里住着,以后不一定干些什么缺德事出来,无情无义的东西。
姜凤淑摸着皓皓的小脑袋,脸上表情淡淡的,“行,明天我给她送走。”
孩子之间怎么打怎么闹都行,但是不能触及她底线。
李广英可不知道自己要被送走了,她还在等着卢美芳给她带好消息呢。
可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