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珑白桃
大约一炷香后,荀妙菱和姜羡鱼、林尧他们成功会和。此番行动,三人都算是毫发无损,反倒是水月门倒了不少修士——如此触目惊心的对比,更让水月门的几位长老心如死灰。
……也难怪纸包不住火。
他们是粗制滥造的草纸,人家是三昧真火。不被烧个明明白白才怪呢!
很快,易婵门主被人从水牢中接出,服用了暂时压制魔气的丹药和伤药,只等仙盟派出医修来给她慢慢拔除魔气。
四位护法长老当场落马。无论他们在易婵面前是如何的请罪,易婵也统统废去了他们的护法长老之位,降为最低等的传功长老。
而昨日动手去杀荀妙菱的那些弟子,平日是直接听令于崔岚的。即使是不清不楚的命令,他们也豁出命去执行,其中又有多少是知道崔岚真实底细的?不管他们知不知道,一起捆起来,让仙盟都抓走,审了判完再说!
林尧在一边看着易婵的处置,不由地嗤笑一声。
他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师兄师姐说道:“怪不得易婵门主之前会那般落魄。看她这优柔寡断的作风,能压制住曾经的崔岚那才叫怪了。”
“身为门主被几个长老压入水牢已经够窝囊,出来之后她居然还不想着报仇,甚至还把那几个祸患留在宗门——这几个长老的修为都在这儿,过个十年几十年不就又爬回高位了?”
“若没有从头再来的魄力,怎么挽救即将没落的宗门?”
而且,易婵没有把他们打为魔族同党,而是贬为传功长老,释放的信号是:这几个人我还要接着用。他们还是我水月门之人。如果要查魔族卧底,就查那几个被交出去的弟子吧。
这不是明显的维护吗?
荀妙菱却摇摇头:“那些被捆走的,有很多都是筑基期到金丹期的精英弟子。如果把他们带走,再把三个护法长老也给打入牢狱之中,那水月门一时之间就空了一小半——再加上一个暂时不能动用修为的门主,那水月门是真的要垮了。”
“如果易婵门主从这个角度去为自己的宗门争取利益,仙盟多少也会给她面子。至于那几个败类长老,易门主想留着就留着吧。反正也不关咱们的事。”
长远来看,留下那几个长老当然不是好事。
但易门主的当务之急,是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然后睡个好觉。
第二天,水月门中有两件不大不小的事。
一是春秋馆暂时停学,水月门通知了各世家派人把孩子给接回去。听说自己的孩子差点沦为魔族手里的人质,不少家长吓得是三魂飞了七魄,甚至连夜亲自来水月门接人的也有。
二是易婵门主坚持要设宴款待荀妙菱几人,感谢他们让水月门起死回生。同时也要配合仙盟的人调查,所以,荀妙菱几人还是暂留水月门。
很快,春秋馆外又重新复现了入学时的盛景——车马几乎将道路围堵地水泄不通。但这次,世家的家长们是骂骂咧咧来的。不少世家子弟见了父母,直接与对方抱头痛哭。家长们把人接了就忙不迭地走,生怕再沾上此地半点晦气。
一辆低调且不怎么起眼的世家车马在人群中悠悠而过。
随后,从车上下来一个美貌的妇人。
她挽着高髻,金簪斜插在浓密的乌发里,垂下的流苏微晃。指尖抚过金色的裙裾,举手投足皆是世家浸润出的雍容气度。
此人,正是程氏家主的妻子,钟若华。
来此接人的世家长辈,大多是怒气冲冲,或脸色颓丧。
钟若华的神色也不好看。她眼下两小片淡淡的青黑,整个人也清瘦了一圈,风一吹像是要飘起来似的。
她的大儿子,程胥年,因为是崔岚的亲传弟子,现已被水月门逐出师门。
如果不是程胥年当时也和那群世家子弟一同被丢进祭灵大阵里,恐怕仙盟还要把人捉走拷问。
而她的女儿,程姝,千里迢迢送到这春秋馆来念书,却差点被献祭。
按道理来讲,程家在所有世家中,理应是最为恼恨的那一类。
然而,钟若华那深邃的眼眸里,流露出来的可不单单是焦急、失望和恼恨之色。
还有一种潜藏极深、几乎难以察觉,却又呼之欲出的……极度的兴奋。
第90章
“钟夫人,门主有请。”
一个身着白袍的水月门修士出现在她身旁,客气地示意她跟上。
钟若华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掐了掐绣着金丝海棠的裙裾,面上却仍是一副矜持娴静的模样。
“请带路吧。”她柔声道。
因春秋馆内发生的动乱,许多世家的当权者甚至亲自前来把家里的子女接走。这种人,往往就不是什么小角色了,水月门郑重其事的致歉和一份价值不菲的赔礼还不够,易婵门主也会亲自出面,接见他们。
其实诸多世家倒是想和水月门讨个说法。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别的也就算了,易婵门主自己也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她甚至被关在水牢里整整三年——搞得这些世家的家主们有火也没处发。
总不能指着门主的鼻子骂,“你这个废物,居然被魔族害的这么惨,导致我们家的孩子也受连累”吧?
……总之,现在水月门还没彻底倒下呢,世家们勉勉强强把易门主摆在了和他们一样的受害者立场上,拿了赔偿就走,也不多做为难。愿意与易婵门主见面的,甚至还能与之走几句互相安慰的场面话。
因此,钟若华被接引去见门主,这一行为并不突兀。
大家只当是易门主不想与世家结仇,是在一个个笼络人心呢。
钟若华跟在那修士身后,目光随着思绪一同翩飞——
很久之前,她来过水月门一趟。
水月门的建筑风格以精致淡雅为主,唯有主殿,建的是穷尽瑰材,气势恢宏。每当钟若华的目光触及这座主殿,内心都会涌起一阵难言的热意。
……因为,这就是她曾经日思夜想,幻想着想要迈入的仙门啊。
可惜,水月门的正殿,不知为何,就这么倒了,只剩一地的废墟。
易婵门主不能在正殿接见诸位世家掌权人的地点,就选了一处较为偏远的宫室。那里虽然幽僻,但是也够大、够精致。钟若华跟着那修士一路穿行了好几扇门,走过漫长的回廊,才被领到殿内。
柔和的光线穿过琉璃窗户,洒落在青玉砖上,打在钟夫人的背影上。行走间,有股幽微的沁凉之意漫上她的脚踝。
“请您稍等。”
那修士让她在堂中坐下。
一旁,铜铸的仙鹤香炉静静伫立着,上好的檀香从仙鹤尖喙中悠悠散出,丝丝缕缕,让人不由地静下心来。
不多时,易门主到了。
她一身天青色的道袍,袖袍处绣着精美的云纹,黑发如瀑,有些病容黯淡,那双凤眸却依旧凛若寒星,仿佛能直望进人的心底。
钟若华仰起头,眼中藏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艳羡与痴迷。
她这一生,憧憬的就是这样的女人——
修为高深,大权在握。
可惜了,钟若华自己没有修仙的天分。甚至世家那些风云诡谲的争权夺势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她的一辈子就消耗在程家这一亩三分地中。但她并不甘于此。
至少,她要为自己挣出一条出路。
“钟夫人,许久不见了。”易婵的双目含笑。
钟若华站起来,恭敬执礼:“是……易门主,我们已经有近三十年没见过面了。”
三十年过去,时间几乎没有在易婵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而钟若华自己,即使服用了再多保养青春的灵丹,眼角依旧有了淡淡的细纹。
恍惚之间,钟若华的思绪回到了三十年前……
那时候,她母亲早亡,父亲患有心疾,时日无多,钟家眼看着就要彻底败亡。这时候,她父亲带着她,求上了水月门。
她父亲和水月门有些沾亲带故的联系。
于是求着水月门能收留她,当个门人,或者管事——
她父亲仍在费心恳求,时年十四岁的钟若华自己却清醒地很。
她没有灵根。
即使留在这儿,得到仙门一时的庇佑,也绝非长远之计。
在外面,她一个败落世家的孤女,守着一份平凡的产业,在群狼环伺的凡间难以生存。但在水月门,没有灵根的凡人就是最低等的存在,与路边的狗尾巴草也并无不同,谁都能来踩一脚。
在这里,她就能活得好吗?
那可不一定。
直到易婵破例接见了她。
对,易婵见的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单独见了她——
“可怜啊。”易婵初见她,就单手捧起了她稚嫩的脸颊,语气中的惋惜之意,让钟若华下意识颤抖,“你们钟家,祖上可是出过青梧仙子的。也不过数千年光景,就没落至此了么?”
青梧仙子……
钟若华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
早在她年幼的时候,她父亲就经常与她叙述从祖上流传下来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与他们血脉相连的仙子。
她的修为深不可测,在机关术一道更是冠绝当世,无人能出其右。彼时宁澜州水患滔天,洪水泛滥,是她精心设计治水器械,引洪归道,成功驯服让肆虐的洪水,令其乖乖退去。
洪灾刚过,又生疫病。她又展露了惊人的医术,妙手仁心,悬壶济世,拯救千万百姓,成为了百姓心中的守护神。
钟若华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她还会满怀期待、急急地追问:后来呢?
父亲语焉不详,但终归是叹息了一声:……后来嘛,如此功德无量的仙子,自然是飞升上天了。
那天傍晚,钟若华在和同巷的孩子们聚会的时候,就高调且自豪地宣布:我们祖上出过仙人!
却换来了一片嘲笑声。
只因数千年来,飞升上天的修士不少,却也不多。为崇道法,他们每一个都是被记录在册、流芳后世,时时受人敬香礼拜的。
程家的先祖中如果真的有飞升过的仙人,外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钟若华不服气,憋着一股怒气跑回家去质问父亲,却换来了父亲大变的脸色,和严厉的告诫:
“若华,我们祖上有仙子飞升过的事,是秘密,是谁也不能告诉的秘密!”
“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了,我们就会有麻烦临头的!”
钟若华实在想不通,炫耀一下自己飞升的祖宗,能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那是,她只有满心的失望,和心灰意冷……
父亲八成是在骗她。
为什么?先人没有飞升过,那就没有,有必要编造出一个如此拙劣的谎言来欺骗小孩子吗?还是说,父亲是觉得这样说就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去看完那些枯燥乏味的医经,让她照着父亲的期待,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医者,哪怕她自己根本对此道不感兴趣么?
从此,这件事成了深埋在钟若华心中的一根刺,也再没有跟任何人提及。
上一篇:她是S级哨兵们的白月光圣女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