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精神状态感到担忧
她被幽禁至死,于那年冬日,病逝在大狱之中。
她死后,史书抹去了所有关于她的记录,只留下一句“弑君罪臣”的描述。
白若松不是没有为这些事情动容过。
可兴许是上辈子的事情仍然影响着她,她刻在骨子里的信念告诉着她,她不该为了别人,而决定自己的人生。
言长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把抓住了白若松的手臂,五指犹如包了皮的骷髅,死死钳在她的腕骨之上。
“你不许回去,不许顶着那个人为你起的名字,去搅入那些人之间的纷争,答应我,答应……咳咳咳……”
言长柏慌乱之中来不及捂住自己的口鼻,那星星点点的温热红色液体便溅在了白若松的身上。
白若松以为他是恨的。
可他弥留之际,最后一句话说的却是:“不要当别人的棋子。”
他说:“你是我和白谨的孩子。”
他说:“要做你自己,要做白若松。”
这是这个男人,自白若松穿越而来,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名字以后,头一回这么叫她。
那一刻,白若松突然意识到,兴许这个男人是爱过“白若松”的。
爱恨交织,将他险些逼疯,所以他便只能收敛自己的情绪,才得以有一丝一毫的喘息,苟延残喘这么多年。
白若松喉间一颤,气息从挤压得密密实实的喉管中透出一点来,哑得都不像是她自己的声音。
“好。”她说,“我答应你。”
第124章
天色已晚,秋风瑟瑟,有潇潇暮雨滴滴霏霏而下。
年幼的白若松跪在隆起的土堆后方,小小的身体拱动这面前的泥土,将其推入面前凹陷着放置着棺木的深坑之中。
泥土带着粘稠的潮湿的感觉,沾染在襟口,不过一会,寒意就渗透了进去,使得她整个人都无意识地在战栗。
顶着地面的膝盖在泥地上有些微微打滑,白若松不得不趴低身子,几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才勉强将面前的小土坡推倒。
松软的泥土簌簌落于棺木顶上,白若松喘息着双掌撑地,脱力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她休息了片刻,找回了一点力气,还想再度努力去推倒旁边的土坡,却被一只穿戴着臂鞲的手臂紧紧摁住了肩膀。
“够了。”那人轻声。
白若松怔愣着抬首,只见细密雨幕中,那个征战沙场,抗击蛮族,雷霆手腕的守城校尉,此刻神色温柔,眉端微微上挑,带着一丝不忍。
“交给我们吧,你做得够多了。”傅容安道。
她的背后此刻列队着数位轻甲军,手持铁制长锹,随着她的一声令下,立刻上前来,挖起了那有白若松半人高的土坡。
她们手脚麻利,动作飞快,掘下的土壤很快就盖住了深坑里头那暗红色的棺木。
傅容安半劝导半强迫地扶起了白若松,不嫌脏污地用手指替她抹去面颊上沾染的湿土。
“你父亲将你托付给了我,那你今后跟着我了,知道么?”
傅容安带着茧子的手指擦过白若松的面颊,带来微微的痒感,她忍不住躲了一下。
这个微妙的动作让傅容安勉强的笑容都僵了一下,但是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当做没注意到一般,继续道:“你我相识时间甚短,不大熟识,你对我有所抗拒,也是正常的。但我既是答应了你的父亲,便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傅容安在言长柏临死之际,被唤到他面前,得知了白若松的身世。
其实可以的话,言长柏也不想将这些事情告诉别人,有太大的风险。
可他没有办法,他快死了。
他必须在死前为白若松找到可以托付的人。
而傅容安,就是言长柏在死前,费尽心思为白若松寻到的,一个可以托付的,品德高尚的人。
言长柏并未过多解释过什么,一句“先帝遗腹子”,便让这个抗击了十余年蛮族,见惯了生死的女人面色煞白。
那一刻,其实白若松都怀疑她会夺门而出,装作没有听过这些话的模样,再也不与他们来往。
言长柏没有看错人,傅容安终究定住了这个消的冲击,站在床榻三步远的地方,承诺道:“我会尽我所能的。”
这是一件,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白若松想不明白傅容安为什么会答应。
身强力壮的兵士们很快就替言长柏填好了坟包,白若松不敢留下言长柏的名字,终究是连墓碑也没有立,只截了一根柏枝,插在了坟包前。
在细密雨幕中,白若松被傅容安牵着脏兮兮的小手往回走的时候,一直未曾说话的她突兀开口道:“我的身份,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傅容安看着这个只到自己腰部的瘦弱小人儿,笑出了声。
“我在和你正经说话。”白若松不满,“若是我的存在被知晓了,你一个未婚无女的守门校尉,突然领养一个孤女,定然会成为重点关注对象。”
“小丫头,跟个小大人似的。”
傅容安调笑着想摸摸白若松的后脑勺,但手指伸到一半,又想起来自己手指刚刚摸了湿土,尴尬地放下了。
她说:“你这种年纪的小丫头,就该去玩,去读书,去无忧无虑地活着。其余的事情,交给年长的来做,便行了。”
白若松并不觉得傅容安能有什么好主意,直到她将自己的空置的院子收拾出来,开了个慈孤院。
她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以内,领养了大大小小十余个孤儿,让白若松混杂在这里头,成为了不起眼的一小个。
“所谓小隐隐于独,大隐隐于众。”傅容安站在院子的大槐树底下,对着白若松承诺道,“只要有我在,你便可以在这里度过平淡、安稳的一生。”
傅容安没有食言。
只要有她在,白若松一直过得十分无忧无虑。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样的日子会如此短暂,就像谁也没想到盛雪城会出叛徒,而傅容安会被砍成两节,高高悬于城楼之上。
*
白若松是被凌乱的脚步声惊醒的。
她紧闭着双目,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渐渐从梦境中脱离了出来,可身体却还是一动不能动。尽管她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努力去控制自己的手指,那根手指仍然如钢铁浇筑的一般,纹丝不动。
在锁链哗啦啦落下的声音后,有狱卒恭谨地低声开口:“她兴许是睡着了。”
“白若松!”易宁冷硬的声音响起。
白若松平躺在原地,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能听见那冲进来的时候,咚咚重响的脚步声。
易宁虽然表面看起来冷清,其实背地里经常被白若松气得浑身发颤。
但是她自己有自己的一套矜持,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这般,发火也是关起门来发,所以白若松闭着眼睛感受到她冲天的怒意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别睡了,起来!”
易宁双臂掐在白若松的双肩上,铆足了劲将人上半身强行提了起来,上下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
白若松依旧不醒。
她紧阖的眼皮纹丝不动,脖颈也丝毫没有气力,软绵绵地垂在一旁,鬓角的散下的发丝落在了圆润的鼻尖上。
易宁心脏一紧,右手伸着食指小心翼翼往她鼻下一探,感受到有规律地呼出的温热气息,这才舒了一口气。
“白若松!”
她举着右手手掌,用劲一击,拍上了白若松的侧脸,顿时便在瓷白的面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红色巴掌印。
白若松薄薄的眼皮子底下圆润的眼珠子左右转动起来,长而密的眼睫一颤,终是艰难地掀起了自己千钧重的眼皮。
她慢悠悠转过头去,感受着自己脊椎因为僵硬而发出的咯吱声,看到了易宁微蹙的眉头。
“你吃药了吗?”她问。
白若松一怔,生锈的大脑片刻后才运转起来,随即意识到了易宁在问什么。
她身上还有毒没有解,路途年给她的,装着需要服用的药物的匣子,还在官舍的床头柜中。
毕竟自己是在当值的时候,被羽林卫强行自刑部司带走的,当时身上也根本没想过要带着解药。
白若松摇了摇头,易宁便气得从鼻腔中呼出了一口气。
“还能动么?”她问。
也不知道是不是易宁的这一巴掌起了作用,白若松尝试动了动自己的四肢,发现虽然仍然有些僵硬,但已经不再不受控制了。
“能动就跟我来。”她面色沉凝,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
白若松是被千牛卫一路像小鸡仔一样提进大明宫的。
最关键的是,易宁居然也一路跟随着。
千牛卫仍然走了那条熟悉的道路,将二人带到了御书房前。
偌大一个御书房,左右连廊还连着两座巨大的书库,照道理站在门外的人,并不可能察觉到里面的人的动静。
可白若松刚跨上门栅外头抬高的台阶,便听见了御书房里头传来的瓷盏碎裂的声音。
一向守在书房里头的徽姮,此刻正垂首敛目地站在门栅外头的一侧。
她身后站着的女使,年纪小些的听见这番动静都吓得缩了缩脖子,她整个人却岿然不动,仿佛这世间所有纷扰的事情,都与她五官,她都不曾在乎。
而御书房门栅外头的另一侧,正站着一位肌肉虬结,身形高大的女人,正是白若松见过的,曾经站在太女身后的,名为“阿照”的东宫左位卫率长。
她侧腰后头悬着的长刀,此刻已经被卸下,徒留空荡荡垂下的皮质双吊耳。
太女也在里头?
白若松还未想明白,便听见了里头传来的,女帝冷厉的怒吼声:“给朕滚出去!”
不过片刻,御书房的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透出铺面的寒意。
被泼了一身茶水,一侧面颊上还带着高高肿起的巴掌印的太女跨过门槛而出。
她面上已然没有了白若松熟悉的温和的笑容,本来有些微微厚度的嘴唇上下抿在一起,苍白无血色,显得有些严肃,又有些脆弱。
太女抬首,见了易宁和被小鸡似地提起来的白若松,一怔,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也许是白若松有些毒发的憔悴面容,引起了她的误会,她悄声细语地安慰道:“母皇是在生我生气,你莫要怕。”
白若松怔然颔首。
太女又浅浅笑了一下,伸手抚去襟口沾染的茶梗,侧身道:“进去吧。”
千牛卫守在了门外,没有进去,只有易宁曲臂扶了她,二人一共慢悠悠走入了御书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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