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精神状态感到担忧
还好她们要去的地方并不远,白若松提着精神跟着行过长廊,穿过庭院,来到一处左右皆伫立着持刀侍卫的小屋前。
屋子看起来很久没人打理过了,窗棂上堆着厚厚一层灰,檐下缀着半张蛛网,一侧还堆放着零碎的杂物。
侍卫们见了严崇,纷纷抱拳,垂首礼道:“副官!”
白若松双手撑着膝盖喘息着,看到严崇颔首示意过后,一掌推开了大门。
屋内没有点灯,黑黢黢一片,散发出一股潮湿的,带着血腥的气味。
严崇接过一旁侍卫递过来的一盏油灯,率先跨进屋子后,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白若松,目光冷冽。
“不是要学吗?”她声音平平,目光却略带挑衅道,“要学就进来。”
严崇站在门口,那漆黑的屋子就像张开巨口的深渊怪物一般,下一刻就要将人吞噬。
白若松感觉冷,冷得浑身发抖,上下牙齿都在打颤。
她以手握拳,重重锤了自己的膝盖一下,这才制止住了自己的颤抖,直起身子跟着跨过了那道门槛。
屋内灰尘漫天,即便不是天光,只是昏暗的油灯,都能照见空气中废物的尘埃。
白若松以袖掩鼻,跟着严崇走了几步,感觉到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粘稠的东西,低头看去却是呼吸一窒。
暗得发黑的红紫色的血浆正缓缓流淌在青石地板上。
数九隆冬,天寒地冻,那血液也似被冻住了一半,呈现一种恶心的,半凝固的粘稠质感,让白若松一度无法抬起自己的鞋子。
她的视线顺着那汨汨流淌的血液往前,看到了一双满是伤口的赤|裸着的脚,脚踝上用麻绳子结结实实地缠绕了好几道,绳子也被血液浸透,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严崇面不改色,习惯了一般又往前一步,手中的油灯举到那人的面前,让白若松看清了她的脸。
是那个为蛮人,打开了盛雪城的城门的叛徒。
她面如枯槁,两只眼睛都被泄愤一般地挖了出来,只剩下两个黑黢黢的凹陷的大洞,流下两道血泪。
“看到她了吗?”严崇问。
白若松怔愣在原地,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
“来。”严崇抽出腰间匕首,食指和拇指捏在刀刃上,将刀柄朝着白若松的方向,示意她拿着。
白若松黝黑的眼眸中一点油灯火光在摇曳,唇下肌肉一颤,菱唇立时便抿得紧紧的。出乎严崇德预料,她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便张开手掌握住了匕首的刀柄。
这是一把刀身和刀柄都有精钢制成的短匕,通体冰寒,刀刃中间还被刻出了放血用的槽口,一看就是用来杀人的利刃。
冷,真冷。
这么冷的天,白若松一握上那精钢的刀柄,就被冻得轻颤了起来,觉得自己手掌中心的皮肉都被冻得粘黏在了上头一般。
“知道,人的弱点都在哪里吗?”严崇问。
“是,心脏,还有头部?”白若松不太确定道。
“是也不是。”
严崇两指并拢,一点那女人的胸口,女人立时便挣扎起来,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气声。
白若松这才发现这人的舌头和耳朵都被破坏了,无法出声,也无法听见,只能靠皮肤上的触感来微弱地感受着外界。
“这里。”严崇不顾女人的挣扎,用力地,狠狠地对着心脏的位置摁了下去,“有坚实的肋骨,凭借你的力气,若是找不准肋骨中间的空隙,那么刀刃很有可能被肋骨拦在外头。”
说着,她又抬起手,手指摁在了女人的额头上:“而这里,头盖骨是比肋骨更加坚硬的存在。”
“那么......”严崇抬起眼睑看向白若松,“你告诉我,人的弱点究竟在哪里?”
白若松的呼吸急促起来,她咽了一口唾沫,干哑着嗓子道:“是脖颈。”
“没错!”严崇笑了起来。
她五指呈爪,握住了那叛徒散乱在身后的头发,将她狠狠往后一拽。
女人吃痛,顺着严崇的力道往后一靠,漏出了一截纤长柔软的脖颈。
她似乎在哭,口中发出凄厉的,含糊不清的声音,略微凸起的喉结上下不停地颤动着。
“我该教你的已经教了。”她声音低沉,似魔鬼呓语,“现在,动手吧。”
油灯的光影一颤,墙上的影子相互靠近,有什么东西猛地一横。
呲——
白若松清晰地听见了血液喷溅而出的声音。
那些腥甜的,带着令人舒适的温度的液体洒落于她的面上,手上,前襟上,猩红一片。
白若松想起了自己上辈子死的时候。
她全身骨头碎裂,手脚呈现一种正常人类达不到的姿态,侧脸紧贴柏油铺成的大地之上,血液混杂着内脏碎片,犹如呕吐物一般自喉管喷溅而出。
那些血浸透她的衣服,她的头发,甚至是她的眼球,让她的世界如漫天晚霞一般绚烂。
原来人体内有这么多的血,怎么流都流不完。
“哐当”一声,匕首摔落在青石板地面上。
白若松佝偻起身体,一手扶着胃部,只觉腹部的肌肉在痉挛颤抖,五脏六腑都抽搐着想要从自己的喉管里冲出来。
她胃里根本没有东西,最多只能吐出一些茶水,混合着胃液,与满地的或是猩红,或是暗红的血液流到了一起。
“你看。”严崇声音沉沉,落在了她的耳边,“杀|人不是很简单吗?”
“生命脆弱如蝼蚁。”她说,“你既然选择走上了这条路,终究会习惯的。”
白若松猛地睁开了眼睛。
挂在床顶的白色纱幔被带着暑意的风吹得阵阵翻涌,窗外阳光炙烈,照耀寰宇,蝉声鸣鸣,不绝于耳。
白若松有些恍惚,一时分不清后背黏腻的感觉究竟是热汗还是冷汗,自己是冷还是热。
她尝试动了动自己的身体,被锁链抽打的伤口处立刻便传来了热辣的疼痛感,疼得她一抽,想举起自己的手臂,却感觉到了一种压制感。
白若松顺着往下往,这才发现自己的床侧趴伏着一个脑袋,睡得正香。
那人手肘垫在脑袋下方,顺便压住了她的被子,这才使得她没能抬起手臂。
白若松一动,那人也一动,乌黑的长发自面颊上落下,露出了半侧着的一点点莹润的面庞,长睫如扇。
居然是路途年。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带着崔道娘回到药庐去了吗?
白若松想喊他,可一张嘴,本就干涸着的嘴唇瞬间崩裂开来,有淡淡的铁锈味流入了口唇之中。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喝过水了,喉咙火烧一般疼痛,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门外,有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说话声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已经招认了,若是再不启程,刺史那边怕是压不住了。”
白若松努力分辨,觉得这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和她对话的人沉默了许久,这才淡淡道:“她还没醒。”
男子声音低沉如古钟之鸣,娓娓动听。
是云琼。
白若松想起来了,原来和他对话的女人,正是云琼的副官,那个脸上有着一道伤疤,名为钦元冬的女人。
“将军!”钦元冬明显焦急起来,“她已经昏迷半个月了,难道她一直不醒,将军便一直待在这里不动弹吗?”
云琼沉默。
钦元冬气急:“圣人对将军是如此信任,不可为了儿女情长耽搁正事啊,将军!”
二人站定在了白若松所在的房间的门栅外头,声音清晰如在耳边。
“我知道了。”云琼道,“明日启程吧。”
说完,他伸手轻轻推开门栅,门外热烈的日光倾洒而进,在青石地板上投下一个清晰的,宽阔高大的影子。
白若松看见他垂首敛目,面色沉沉,似有许多心事压在心头。
事实上,云琼也确实有许多心事,他魂不守舍地抬步跨过门槛之后,掀起眼皮子,习惯性往白若松的方向看去,正好对上了一双睁开的,漆黑的眼眸。
第75章
就像白若松没想到自己醒来的第一时间就能看见云琼一样,云琼也没想到自己可以看见醒来的白若松。
他怔愣在门口,逆着光,那双一直浅淡的眸子此刻也变得漆黑而幽深,白若松竟从里面看到了一些她不能明白的东西。
之前跌落山崖的时候,他自昏迷中醒来,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问她:“你说过,你心悦于我,怎么证明?”
云琼对她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白若松不太明白。
有时候她只觉得他淡漠,但是又有时候,她能从他的眼眸中体会到那种,火焰灼烧一般的热烈。
云琼这样的人,也会有热烈的时候吗?
白若松菱唇微动,尽管干涸的嗓子没有办法发出一点声音,可云琼还是从她的口型中懂得了她的意思。
她在说,怀瑾。
云琼仓惶又狼狈地撇开了自己的视线。
他对着侧身旁边正蹙眉盯着白若松看的钦元冬吩咐道:“你去吩咐一下,大家收拾起来,明日出发。”
钦元冬看起来极为不情愿,倒也不是不情愿实行云琼的命令,而是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不该让将军和白若松这个女人单独相处。
她完全忽略了房间里还有一个路途年的事实。
但军命不可违,她站在原地憋了半天,还是抱拳行礼道:“喏!”
钦元冬堵着气,走得飞快,还故意没提内劲,把地板跺得啪啪直响。
白若松并不生气,她甚至因为钦元冬这样的行为很像个小孩子而感到有些好笑。
云琼视线扫过她,发现她在笑,也在心底略略松了口气,反手合上房门,压低脚步声,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里屋的桌上放着白瓷的茶壶,他怕自己手心中的茧子太多感受不到温度,特意用手背贴着外壁感受了一下温度,觉得合适以后才提起提手。
屋内太安静了,只有路途年轻微的呼吸声,以至于茶水入盏的细微水流声被无限放大。
云琼也没想到声音居然这么大,他怕吵到路途年,手忙脚乱地放下茶壶,瓷器的底部和木制的桌面相碰,发出不大不小一声“嘭”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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