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呼风唤雨 第159章

作者:金玉满庭 标签: 强强 历史衍生 爽文 升级流 基建 穿越重生

  没有棺木,以布帛裹尸,就不能停灵了。

  天色青灰,似一匹洗旧的麻布。

  卢植的灵柩极简,不过一方薄木,覆以素白麻布,连漆也未上。四名弟子抬棺而行,步履沉缓,木辕在泥地上碾出两道浅痕,转瞬又被脚印掩去。

  朱袍玉带的朝臣们此刻皆除冠跣足,徒步随行。百官拗不过刘协,只能任由刘协为卢植扶棺至府门,再往外一步就不能了——天子为臣扶棺,不合礼数。

  刘协终究压不下百官。

  就连吕布也在送葬队伍中,换下了他那一身花花绿绿的百花战袍,只穿一身白袍。

  唉,卢老儿虽爱说教了些,可也什么旁的毛病。不似丁原那般轻视他,也不似董卓那般残暴,连他吕奉先都有的爱财毛病都没有……吕布长叹一声,好老儿不长命啊。

  长街两侧早已站满百姓,处处都是呜呜的哭泣声。白发老妪、布衣书生、贩夫走卒、乞儿稚童,皆垂首默立。

  庶民不聪明,看不透天下大势,看不清汉室倾颓。可庶民也没有那般愚蠢,起码庶民能知道,关中干旱,死了很多人,但是处处施粥,没有到十室九空的惨烈地步。庶民也知道,长安那边有匪徒经常四处劫掠,朝廷立刻出兵平乱了,不久前还有个高大将军凯旋而来。

  生时为大汉之民,死时为大汉之臣。卢植一世,不负大汉。

  并非只有天知地知卢植知。

  大汉天子知道、百官知道、庶民知道,人人都知道……

  卢植身死的消息迅速传遍天下。

  远在冀州的陈昭得知消息时正在军营看赵云和吕玲绮对练。

  “唉,这倔老头。”陈昭望着手中密信,心中五味交杂。

  自从她与袁绍开战,卢植就再不愿给她行便利了。与袁绍两军交战时,她还试图向朝廷请命,给自己找一个“我奉天子之命讨贼”的口号。

  结果卢植回她的信中只有一句“朝廷不准诸侯私斗”,陈昭反手就把信团成球烧了。

  不过卢植在朝廷当太傅的好处就是识相,她不问,朝廷就不会插手她和袁绍的争端。

  “主公?”赵云走到陈昭身边,轻声呼唤一句。

  陈昭回过神来,见不远处校场中间趴了一滩吕玲绮,知道她走神这一会二人已经比出了胜负。

  “卢子干死了。”陈昭起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中密信。

  “被人所害?”赵云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可能,两年前他们离开洛阳之时,卢植还中气十足。

  “病死。”陈昭顿了顿,“也可能是累死。”

  洛阳那一摊烂事,刘邦活过来也得改名换姓溜出洛阳,从头造反才有可能三复大汉。

  “他妻儿都在我这儿,都不愿意给我行个方便……”陈昭的语气细听甚至能听出一丝敬佩。

  她吞了冀州之后,卢植就不给她行方便了,她厚着脸皮递上去的请功奏疏一封也没过。

  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让自己后人有一条坦荡大道,这个诱惑天下有几人能拒绝呢。偏偏卢植就拒绝了。

  陈昭摇头感慨:“算了,谁让我道德高尚呢。卢公妻儿,我当为其养之。”

  “主公已经养之了啊。”匆匆赶来禀报事务,正好听到陈昭上一句话的蔡琰接话,“卢公夫人两年前就已在昭明书院任职,长子次子都在昭明书院读书。”

  蔡琰父亲蔡邕还担任着昭明书院副院长,陈昭这个甩手掌柜名义上是院长,实际上什么事都不管,把蔡邕这个柔弱老头累的够呛。蔡琰偶尔也会帮自家年老力弱的老父处理书院之事,所以对书院师生也有所了解。

  陈昭尴尬一笑:“原来我已经养之了啊。”

  这事闹的,都怪她太心善,谁的妻儿都想帮着养一下,人一多就容易混。

  作者有话要说:

  (卢植)临困,敕其子俭葬于土穴,不用棺椁,附体单帛而已。——《后汉书·卷六十四·卢植传》

  (卢植)临终前,嘱咐儿子将他简单埋葬在土坑里,不要用棺材,只用一层布裹住身体下葬就行。

  在那个厚葬风气下,卢植可以说是反对把金钱当陪葬品的真·廉洁之人了

第151章

  这也不能怪她,谁让东汉讲究门当户对呢。

  就如卢植,卢植的老妻与卢植感情甚笃,二人平日一起读书,卢植乃当世儒宗,他的夫人学识亦是深厚,能进入昭明书院担任老师,也不足为奇。

  “传我令,着昭明书院给卢公妻儿放半年长假,再派一队精骑护送她们母子回洛阳治丧。”陈昭轻叹一声。

  卢植的坟墓在邙山,刘协将这位真心为他的太傅陪葬在了皇陵。乱世之中,盗匪四起,没有军队护卫,只怕卢植家眷连去祭拜都不容易。

  蔡琰将此事记下。

  “我此次寻你过来,是有要事交给你。”蔡琰不是外人,陈昭在她面前没什么形象包袱,大大咧咧盘腿坐在了凉席上,从案上抽出一纸调令。

  陈昭含笑望着面前经历这几年磨砺,气质已经温柔又不失大气的蔡琰,晃晃手中调令:“青州刺史,即刻上任。”

  冀州全境已经平定,四处那些小打小闹的顽固分子和贼匪也都已平定。

  冀州黑山一带,那个打着黄巾名号,连自己姓都改成张角之张的黑山贼张燕给袁绍造成了不少麻烦,但是到底比不上陈昭这个正统太平道神女。张燕能占地为王不是因为他自己本事大,而是袁绍收税翻倍,逼的庶民变成流民,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去投贼。

  对付这等低配版的黄巾贼,袁绍觉得棘手,陈昭对付起来却很容易。只用了五个步骤。派兵前往黑山一带,打出“太平神女”大旗,宣布投降者既往不咎,再承诺昭侯会安置流民,减免税赋。

  五句话瓦解黑山军战斗力。

  冀州完全平定,陈昭就找了个时间将她手中几州的官员调动了一下。

  “文姬为青州刺史,崔琰接任徐州刺史,荀彧来邺城担任邺城太守。”陈昭连续抽出几张调令,把最后一张调令单独拎出来。

  “本事越大,干活越多。沮公去兖州,领着昭明军打地盘。”

  陈昭毫不心虚把最难的职位扔给了沮授。

  曹操先前虽然看似掌控了兖州全境,实则名义上的兖州牧还是刘岱。历史上今岁大旱,青州兖州黄巾四起,刘岱被青州黄巾军所杀,兖州本地豪强才推举曹操担任兖州牧。

  现在青州百姓正老老实实挑水、修龙骨水车、维护水渠……苦是苦了点,可也不至于饿死,整日忙着浇地做工,根本没心思流窜作乱,刘岱也就还安稳活着。

  名义上曹操不是兖州牧,至于实际上,张邈没反叛之前曹操实际上应当是兖州牧,待张邈一叛,兖州顿时如沸鼎炸粟,各方势力你争我夺。有不少顽固之辈不愿归顺昭明军。

  “沮公可是接了桩难事。”蔡琰轻笑一声。兖州形式复杂,沮授到了兖州估计是一手抓政务一手抓军事,既要安民又要打仗。

  “沮公只会觉得我看重他。”陈昭理直气壮,能力越大,当然就要压榨越狠啦,臣子不努力,她怎么统一天下?

  陈昭晃晃手中调令,从身上解下属于青州刺史的那方官印,含笑道:“当年许你的高官厚禄,也算达成了吧?回去把这官印砸在你爹面前,让蔡公别总拿看流氓的眼神背后瞪我了。”

  爵已封侯、官同九卿。实实在在的高官厚禄。

  这是陈昭当年从洛阳拐走蔡琰,给她许下的锦绣未来。

  胸腔无可遏制的涌出酸软,像是咬破一颗熟透的梅子,蔡琰走上前,轻轻抬手抱住了陈昭,把脸埋在陈昭肩头。

  “主公。”

  “嗯。”陈昭应了一声。

  “熙宁……”

  “嗯。”

  陈昭后退半步,从袖中扯出素帕,低头为蔡琰擦拭眼泪,唇角挂起了一贯的微笑:“让祢衡瞧见,又要编排我了。”

  她在祢衡嘴里,已经成了堪比纣王的好色之徒。

  蔡琰的声音还带着鼻闷声:“我找玲绮揍他一顿。”

  “那野史就要变成正史了。”知道祢衡背后编排野史之后,陈昭不是没想过揍祢衡一顿。

  可想想现在已经成书的《汉武故事》和刘彻那个流传几千年的刘小猪诨号,陈昭觉得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

  起码现在人人都知道祢衡嘴贱说话不能信,可万一祢衡被打死了,那后世野史就会变成她被说中心思,恼羞成怒……

  蔡琰破涕为笑:“无大碍,我随父亲一起修汉史,我定会如实记载主公英明。”

  “修史的确很重要!”陈昭深以为然。不幸的汉武帝,不但有后人给他起刘小猪的诨号,还有被他嗯……史家大手司马迁夹带私货。

  那很倒霉了。

  得到升职加薪奖励的蔡琰抓住赴任前的最后几日时间,拿出让貂蝉都望之不及的热切将堆成小山般的冀州粮册,一册册亲手校勘。历年积弊尽数厘清,仓中鼠耗几何都标注得明明白白。

  临行那日,蔡琰将十二卷绢册整整齐齐码在陈昭案头,才痛快前往青州赴任。

  是夜,月黑风高,虫声嘈杂。

  书房内依然烛火通明,身为主公的陈昭带头熬夜加班。

  陈昭翻看完十一册粮册,看着最后一册也是最薄的粮册,轻眨酸涩眼皮,喃喃道:“奇怪。前两年写了十一册,今岁怎么只剩下了一册?”

  她揣着满肚子疑惑翻开最后一本粮册。

  倒吸一口凉气,又迅速翻阅了几页,然后惊恐合上粮册。

  陈昭额头青筋直跳。

  难怪只用了这么薄一个册子,冀州的村落还没十室九空,冀州的粮仓已经率先十室九空了。

  十座城池里面九座城池的粮仓空空如也。

  百年一遇的大旱、几十万大军出征的粮草……这两项的确足以拖垮冀州了。

  这么穷了袁绍还敢主动挑衅打仗!

  陈昭忽然有些后悔。

  她应该先把袁绍的骨灰扬了泄恨,再塞点稻草灰进去充作袁绍骨灰。怎么就先把袁绍骨灰送给袁术了呢?

  “硬刀子割不动了,该软刀子上场了……”陈昭眼中闪起一丝恶劣的光。

  翌日一早,赵云早早收到陈昭命令,将自家兄长赵风带到了陈昭书房。

  赵风面色苍白,袖口不住地拭着额角虚汗,声音虚弱:“子龙,你可知昭侯为何忽然要见为兄?”

  “弟不知,兄长又不是头回见主公,何必惊慌至此。”

  赵云心下纳罕。自家兄长虽素来体弱,却也不至于如此失态。

  赵风忧愁叹息了一声。

  就是因为上回我见昭侯的时候嫌弃她是个反贼,所以才害怕啊。

  赵风虽知晓自家弟弟深受陈昭重用,可架不住人心莫测,若是昭侯见了他,想起当年被他轻视的往事,迁怒于赵云。那就是他这个兄长拖累了弟弟前程,若真发生,赵风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会内疚。

  赵云正欲宽慰,转过回廊却见书房门扉洞开。陈昭斜倚雕花门框,目光落在连廊对侧,半池残莲败(Jywg)叶横斜,枯茎支离。

  赵风见状,脚步忽的一滞。偏此时一阵秋风掠过,将池中最后一片莲瓣也掀了下来,正飘落在陈昭靴前数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