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玉满庭
“……俺颇有家资,自小读书识字,谁跟你榆木脑袋?”张飞嚷嚷。
*
成都城,益州州牧府邸内。
成都城内,多日操劳而神情疲惫的刘备手中的军报啪地一声跌落在地。白帝、江州接连失守,关羽、张飞双双被陈昭所擒,生死未卜。这消息如雷霆劈顶,震得他眼前发黑。
“二弟、三弟……”他嘴唇颤抖,话音未落,忽觉天旋地转,竟一头栽倒。
“主公!”法正箭步上前,与亲卫一同扶住刘备瘫软的身躯,急唤大夫。银针两度刺入人中,刘备才缓缓睁眼,面色惨白如纸。
“孝直。”刘备攥住法正衣袖,指节青白,“吾弟若有不测……”
法正反手握住刘备颤抖的手腕,语气坚定:“陈贼当前,主公当以大局为重。”
刘备闭目,胸口剧烈起伏。良久,终是强撑起身,沙哑道:“传令,集结各郡兵马,我亲自领兵,死守绵竹关。”
绵竹关若失,蜀郡也守不住。法正没有阻拦刘备,他重重一点头。
法正甚至没有分析利弊。
也根本不需要分析利弊了。刘备和法正都清楚,外无援军,内无大将。
此战若能胜,除非光武皇帝显灵——高祖皇帝都不行,如今的益州需要的不是张良和韩信,得陨石来才能解围。
昭明军一路西进,势如破竹。各城守将或降或逃,偶有抵抗者,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一来,是昭明军兵强马壮,各个城池并无大将镇守;二来,刘备匆忙拿下益州,益州本地士族少有真心跟随他的,再加上天下大势已定,螳臂当车,徒增笑耳。
几乎没有受到像模像样的阻拦,昭明军便已经抵达绵竹关。
陈昭一骑当先,在绵竹关外勒马而立,身后黑压压的昭明军静默如江水。她仰头高喝:“刘备!上前答话!”
城头人影晃动,刘备按剑登城,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多年未见,”陈昭扬鞭一指,笑吟吟道,“你当年不告而别,欠我的那顶草帽,何时给我?”
刘备一怔,记忆倏然翻涌。当年他在高唐为县令之时,曾在宴后说过要赠陈昭一顶草帽以作谢礼……只是如今物是人非。
刘备俯视关下,只见陈昭银甲映日,眉目间已无当年青州初见时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通身久居上位的威压。
当年在竹林中把酒言欢,刘备想过出身黄巾的陈昭并非真心归顺大汉,却从未想过陈昭能走到今日。
当年张角死后,黄巾贼一触即散,从天子到小吏,都以为黄巾之乱虽声势浩大却不过是昙花一现,不足为虑。
可陈昭这一点侥幸逃出的星火,竟成燎原之势,将四百年汉室焚作灰烬。
刘备的瞳孔中倒映着密密麻麻的黄巾,大火烧过,带着黑色烧痕的黄色头巾,迎风招展,转瞬化作关外这密密麻麻的玄黄大旗,黄巾为底,焦黑的灼迹在风中舒展,化作“昭明”二字,猎猎作响。
他喉头微动,却迅速压下心绪,厉声喝道:“你乃反贼!我乃高祖之后,汉室宗亲,誓匡扶汉室,与你汉贼不两立,无话可说!”
陈昭冷笑:“你汉家天子做主时,宦官乱政,豪强兼并,民坠水火。而我治下,百姓耕织兴盛,路无饿死骨。在万民心中,谁才是贼?”
“天子年幼,奸臣蔽日!”刘备须发皆张,“你有救民之心,何不效霍光辅政,偏要学王莽篡逆?”
“哈!”陈昭大笑,声震城垣,“当年刘邦为何不效伊尹事桀,却要反秦?天下非刘姓独有!只许你姓刘的造反,不许我姓陈的夺天下,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刘备哑然。
陈昭目光锐利如刀,声音冷峻:“你自诩仁义,如今却要螳臂当车,负隅顽抗?何不问问你麾下士卒,可愿随你赴死?”
刘备神色平静,目光越过陈昭,望向远处苍茫山峦,缓缓道:“当年秦灭六国,六国将士可曾束手就擒?匈奴寇边,大汉儿郎可曾拱手让出中原?你于我而言,便是外贼。”
他顿了顿,语气低沉,“王莽篡位之前,亦是天下称颂的贤臣,可后来如何?暴虐无道,终致天下大乱。安知你不是第二个王莽?”
陈昭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眼中锋芒更盛:“既说不通,那就打吧。”
刘备也不再多言,转身走下城头,只留下一句:“擂鼓,备战。”
转身背对的瞬间,陈昭嘴角却扬了扬,丝毫不像是因言气愤的模样。
昭明军营扎在绵竹关外十五里处。
陈昭大步踏入中军大帐,帐内诸将纷纷起身。她目光一扫,沉声道:“命人摆开祭坛,杀鸡宰羊,即刻祭祀。”
众人一怔,蔡琰蹙眉:“此时祭祀?行军急促,只怕一时半会凑不足鸡羊。”
战前的确有祭祀天地的说法、只是昭明军向来务实,祭祀多在战后安抚士卒,战前极少有此举动。
陈昭唇角微扬,凤眸微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做做样子罢了。对外传出消息,就说我回营后怒气冲天,命人将俘虏的敌将杀了祭旗。”
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坏笑:“再命人在关羽、张飞换下的甲胄上撒点血,与他们二人的贴身之物,一并送去给刘备,就说这是我送他的‘大礼’。”
陈昭对自己的“名声”还是有信心的,什么挫骨扬灰、尸骨无存、逼人上吊、抄家灭族……再加上一条杀人祭旗,丝毫不显得奇怪。
关张二人被俘虏许久,被俘时穿着的甲胄也早已换下,就存放在军营中。陈昭犹嫌不够明显,于是干脆命人将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和张飞的丈八蛇矛一并拿走送去绵竹关。
想来刘备定能认出他两位义弟的贴身兵器。
第215章
刘备正在府内闭目养神,连日来的疲惫让他心神劳累,今日难得有了片刻的休憩。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士卒紧张的声音:“使君!敌军命人投掷了一包东西到城下!”
刘备睁开眼,眉头微皱:“何物?”
那士卒吞吞吐吐,脸色发白:“下面的人……不敢擅作主张,只能请使君亲自过目。”
敌军把包袱扔过来的时候守城的校尉已经打开过了,可只是掀开一个布角,就骇然跌坐在地,连忙命人将包袱送过来,不敢细看。
刘备心中莫名一沉,挥了挥手:“抬进来。”
两名士卒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袱走了进来,轻轻放在地上。包袱裹得严实,但隐约可见里面硬物的轮廓。刘备盯着那包袱,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缓缓起身,脚步沉重地走到包袱前,手指微微颤抖,最终一把掀开了包袱。
青龙偃月刀、丈八蛇矛,还有两副熟悉的染血甲胄。
这是他两个义弟的兵器甲胄啊!将军的兵器就是他们的第二条命,从不离身,如今贴身兵器却离了身。
“云长!翼德!”刘备的声音撕心裂肺,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忽然,他注意到蛇矛下压着一封信。刘备几乎是扑了过去,颤抖着拆开信纸,目光急切地扫过上面的字迹。
【既然你刘玄德不愿意归降,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我先用你两员大将祭旗。
我俘虏了他们之后,他们两人可是宁死都不愿投降,说什么‘当年桃园结义,大哥对他们恩重如山,宁死不屈’这些我听着就不高兴的话。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了,他们到死都以为你会来救他们。】
“二弟、三弟——”
刘备的视线骤然模糊,胸口如遭重锤,一股腥甜直冲喉头。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在信纸上,随即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
“主公!”
府内瞬间大乱,亲卫们慌忙冲上前,扶起昏迷不醒的刘备。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仍残留着血迹,手中却仍死死攥着那封染血的信。
法正匆匆踏入府内,目光一扫便看到了摆在地上的刀矛和甲胄。两幅甲胄上的血迹已凝成黑褐色,他心头猛地一沉,陈昭终究是动手了。
这些年折在陈昭手里的诸侯将领,哪个不是枭雄豪杰?她既能笑着与降将把酒言欢,也能转眼间将顽抗者枭首示众。关张二人被俘多日,如今刘备拒不归降,陈昭自然不会再留无用之人。
可法正太清楚刘备与关张的情谊。当年桃园结义,十数载同生共死,这份羁绊早刻进了骨血里。他望向榻上面如金纸的刘备,轻轻一叹。
主公此刻怕是肝肠寸断,哪还能冷静得下来?
已经醒来的刘备仰面躺在床榻上,目光空洞地望着房梁。帐顶的纹路在烛火下模糊不清,仿佛化作了一条蜿蜒的路,从昨日涿郡的桃园,一直延伸到今日益州的绵竹关。
他想起那年春日,桃花灼灼,他与关羽、张飞跪在香案前,誓言同生共死。那时他们不过是乡野豪杰,关羽还是个逃犯,张飞不过是个屠户,他也只是个空有汉室宗亲名头的织席贩履之辈,三人一并发誓要匡扶汉室,立下一番功业。
这些年两位义弟随他东征西讨,从幽州到徐州,从荆州到益州。曹操曾以高官厚禄招揽过他们,陈昭也曾许他们大好前途,可他们只是摇头,继续跟着他这个颠沛流离的大哥,从大汉的最东北,一路走到最西南。
刚到益州时,他们连这里的方言都听不懂。三弟日日气得拍案大骂“这鸟语谁听得懂”,二弟则默默学蜀地官话。可即便如此,他们从未抱怨过他一句。
法正望着呆滞的刘备,担忧开口:“主公?”
刘备终于动了动,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哑的呜咽:“我把他们从涿郡带出来了,却没能耐再带他们回故乡。反教他们身首异处,死不瞑目……”
“我如何对得起那一声‘大哥’?”刘备泪如泉涌,缓缓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
半生颠沛,刘备从未绝望。督邮刁难时,他拂袖而去;弃官高唐时,他心平气和;诸侯轻视时,他一笑而过;辗转天下时,他咬牙前行;甚至与刘璋反目、决意死战陈昭时,他也只是攥紧剑柄,高抬头颅。
可此刻,关羽张飞的死讯如利刃剜心,刘备忽然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力气,被瞬间抽了个干干净净。
他终于明白项羽为何会在江东子弟死后自刎乌江,不以大业为重渡江苟活了。什么汉室,什么天下,现在他统统不想管了。
刘备猛地从床榻上翻身而起,双目赤红如血,踉跄着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他一把抽出衣架旁的长剑,剑锋寒光凛冽,映着他决然的面容:“我要领兵出城,与陈贼决一死战!”
法正急忙上前拦住,死死按住他的手腕:“主公!兵法云‘怒不掌兵’,陈昭杀两位将军,为的就是激怒您。您若贸然出战,正中其下怀啊!当保全有用之身,他日再图复汉大业!”
刘备泪流满面,声音嘶哑如裂帛:“不能为弟报仇,纵万里江山,何足为贵?”
得知关羽张飞死讯的这一刻,兄弟情谊大过了光复汉室。他没见过大汉的盛世,可两个弟弟却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啊。
刘备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益州牧印,塞进法正手中:“若我身死,孝直便将此印交于陈昭,保全性命。”
他惨然一笑,“终究是我一意孤行……连累了你。”
法正捧着印信,指尖发颤,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这日之后的刘备仿佛被注入了鸡血,他不眠不休地整顿兵马。白日里亲自操练士卒,夜晚伏案研究兵书,又命人连夜赶制白旗白甲,全军缟素,誓要为两位义弟报仇。
他身上却一直披着一身旧甲。
法正皱眉劝道:“此甲已旧,主公不若披重甲出战。”
刘备摇头,声音沙哑:“我家门落败,说是汉室宗亲,却早沦落到卖草席为生。唯有这副甲胄,是祖上所传。当年与二弟三弟四处漂泊时,亦是穿的这幅甲胄。”
刘备垂目,他缓缓抚过甲胄上刀剑留下的斑驳纹路,甲叶黯淡无光,与如今的大汉一样破旧黯淡。可这破旧的甲胄却承载着当年涿郡青年光复汉室的志向、桃园三人同生共死的誓言,还有半生颠沛中的起起伏伏。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有死而已。
连日来,昭明军日日派人叫骂不休,众人皆怒,唯独刘备沉默如山。直到这一日,敌阵中终于现出那杆嚣张的帅旗,陈昭一身玄甲,正扬鞭指点城池。
刘备眼中血丝骤裂,长剑铿然出鞘:“开城门!”
刘备纵马冲入敌阵,长剑挥舞。然而昭明军如潮水般涌来,他身边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倒下,自己与陈昭的距离却始终无法拉近。绝望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难道今日连仇人的衣角都碰不到?
就在此时,陈昭忽然打马向前,竟主动朝他逼近。刘备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本就不求生还,若能以命换命,死又何惧?
紧接着,他看到了陈昭手中的弓箭,心中更是振奋。他可闪躲避开要害之处,而后插着箭矢继续冲锋,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与陈昭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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