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玉满庭
只是他那时候大脑空空,自以为有大兄在就永远万事无忧。
事到如今,悔之晚矣,他到今日也没有学会应对夜袭。皇甫嵩夜袭,他该如何应对?张梁闭目狠狠一咬牙关,知道广宗城已经守不住了。
他终究没守住大兄的埋骨之地。
张梁冷静起身,抽出了数月不曾离身的环首刀。
“大兄。”张梁把手伸进怀中,掏出一块已经沾满血污的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城破,点火假死,速走,去青州寻陈昭】。
张梁最后珍重摩挲两下兄长留给他的最后一句叮嘱,而后眼皮都不眨一下,把纸条团成小团吞入腹中。
他决然提刀走向战场,哈哈大笑:“生一母腹中,死一城之内,痛快!”
他岂是贪生之人!
只是可惜,看不到那皇甫老儿挖他大兄棺材时被吓一大跳的模样了。
想到陈昭放入他大兄棺内的东西,张梁笑声更加放肆。
光和八年二月初七夜,广宗城破,张梁力战而亡。
一地血腥,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冲天的血气缭绕着这座空荡荡的城池。
朱儁身披甲胄,脸色不太好看大步迈入厅内。
“将军既已破城,又何必要再寻张角坟墓将其掘尸泄愤?此非大丈夫所为!”朱儁愤慨。
皇甫嵩亦是一身甲胄,脸上血污还未洗净,负手站在厅堂内。
“我意已决。”皇甫嵩背对朱儁,并不解释。
朱儁脸色涨红,恼怒:“皇甫义直,我以为你是个英雄人物”
“张角乃反贼,千刀万剐亦不足惜。”皇甫嵩抿直嘴唇抬脚往外走。
张角的坟墓就在广宗城北侧的一处空地上,空荡荡的一座坟包。
周围已经围满了皇甫嵩派来挖坟开棺的士卒,却迟迟无人动手。
看到皇甫嵩过来,围着的士卒下意识让出了一条道路。
“为何还不动手?”皇甫嵩斥责他派来负责此事的都伯。
分明是寒风正冽的二月初,都伯头上却满是热汗,他支支吾吾让出了身后的墓碑:“属下等实在不敢动手”
皇甫嵩定睛看向墓碑,再看清楚墓碑上镌刻之字的瞬间,冷峻的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一抹惊骇。
【张角,请大汉入棺与我同墓】
一人高的墓碑上,只有这洋洋洒洒的一行字。
皇甫嵩定定神,想起了帝王送来的密信,提高声音怒斥:“此弄虚作假之说,不足信!开棺!”
在皇甫嵩的催促下,终于有人战战兢兢掘开了坟包。
乌木的棺材渐渐从土中露出一角。
渐渐土堆越来越高,棺材全部挖出,露出的却是一幅双人棺材。
“开棺,戮尸。”皇甫嵩的声音也不禁带上了一丝颤抖。
棺钉被一根根拔出,沉重的棺木簌簌往下掉着土块。
离得最近的士卒大着胆子往棺材中看了一眼,却仿佛像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一般,惊恐大叫一声,蹬腿往后退。
“有、有东西!”
皇甫嵩眉毛一皱,他这些亲兵在战场上尸山血海都过来了,亲手杀人不知多少,绝不会被一具死了已有数月的尸体吓到。
皇甫嵩快走几步,居高临下走到棺材前。
开棺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确认张角的确是病死,不是借假死窜逃。
皇甫嵩曾见过张角几次,那时张角还只是大贤良师,是他上官的座上宾。
张角八月病死,如今已经过去数月,好在正好赶上秋冬两季,尸体虽已有腐烂,却也还能认出来这具尸体的确是张角本人。
但是
皇甫嵩惊骇后退两步。
双人棺中只有一具尸体,另外一边只放着一块深黄布巾,布巾上以红漆写着两行话。
第一句话就让皇甫嵩神情大变。
【皇甫将军,一别数年,君在人间,我入黄泉,未见一面,实在可惜】
“此、此”皇甫嵩第一时间觉得这是阴谋,让其自己上手查看棺材是否有事先开启过的痕迹。
没有,棺钉完好无损。
也就是说这快带字幕版是张角下葬的时候就放入棺材里的。
可那时候在冀州的将领还是董卓!
皇甫嵩头皮发麻,提心吊胆往下看。
【请君戮吾尸,如戮大汉】
皇甫嵩的手指颤抖,不自觉后退了几步,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
张角如何得知带兵攻破之人会是他皇甫嵩?又如何得知他会掘墓挖坟?又是如何得知陛下下令让他开棺戮尸?
一下子,皇甫嵩进退两难。
请君戮吾尸,如戮大汉。
若这张角当真有神异,那这句话到底是张角临死前放的狠话还是一个谶言?
东汉开国帝王刘秀年幼时曾被谶言“刘秀当天子”,后来也果然当上了天子,刘秀登基之后更是“宣布图谶于天下”。汉章帝更是命班固写《白虎通德论》,以谶言治理天下,儒生多习谶纬,称“七经纬”为“内学”,把经书反称为“外学”,谶言之重可见一斑。
皇甫嵩是儒生出身,亦是自幼学习图谶之学。
“来人,将此布拿出包好,快马加鞭送回洛阳呈给陛下。”
皇甫嵩最后也做不了决定,只能将此事再反推给帝王。
一路跑死三匹快马,黄布终于入了洛阳。
汉灵帝刘宏打着哈欠,眼眶虚浮,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脂粉味。
“这个皇甫嵩昨日不是才刚传急报说已经拿下了广宗吗,今日为何又急匆匆送八百里加急过来?”
刘宏带着些许怒气向张让抱怨。
在他看来,张角死了就代表黄巾之乱已经平定,他可以接着万事无忧享乐,谁曾想连一晚上的安稳都没有就又送来一封八百里急报。
张让眼神闪烁,口中奉承:“说不准又是一封捷报呢。”
同时决定要把张角寄来的那封信再往深处藏一藏。
原本张让去岁收到张角送过来的那封密信之后就打算立刻烧掉,可思索再三,张让还是把那封密信收了起来。
但是没有拆封,若是日后事情败露,他也能假言说自己连信封都没有打开过,不曾和黄巾贼勾结。
说话间,小黄门已经将送信的士卒带了进来。
传信兵刚一进来刘宏就捂住了鼻子,皱眉:“什么东西这么臭?”
“启禀陛下,这是皇甫将军亲笔密信。”士卒跪下,双手捧着黄布和一封帛书。
刘宏嫌弃看了一眼,给张让打了个眼色。张让立刻上前拿起帛书在刘宏面前展开。
顺便偷看。
刘宏曾言“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以张让赵忠为父母,对十常侍的信任非常。
刚开始看密信,刘宏还漫不经心,越看脸色神情越严肃,读到最后脸上甚至露出恐慌。
一侧也跟着看完了密信的张让心中更是惊涛骇浪。
回去就把密信翻出来,他就看一眼。
刘宏又惊又怒,他恨不得将张角的尸首千刀万剐,可看着这铁证一般的谶言,却实在说不出让皇甫嵩戮尸的话。
“既然确定了张角已死。”刘宏定定神,努力让自己不要想什么谶言,“那就再把他埋回去。”
张让眼珠转了转,凭借他这么多年对刘宏的了解,张让已经确定刘宏怕了。
待到传信的士卒拿着帝王的命令离开后,张让随意就找了个借口让小黄门替他顶班,自己一溜烟出宫回了他在宫外的宅子。
“在哪呢、在这!”
张让撅着屁股从书房暗格里掏出密信,爬起来头伸出屋门左右看了一圈,啪叽把门关上,迫不及待展开信读。
读到一半手就打起了哆嗦,读完更是手连信都攥不紧了。
张让咽了口唾沫,心中怕得要命。
张角在信中不但说了他自己的死期,还暗示了刘宏死期将近。
大汉亡不亡跟他一个阉人没什么关系,可刘宏死不死和他关系就太大了啊。
张让没怀疑刘宏活不了几年这个“预言”,东汉皇帝一个比一个死的早,三十岁都算高寿了。当今陛下前面的十一位先帝只有五人活到了三十岁,明年陛下也要到三十岁了。
说不准那天说死就死了。
可一朝天子一朝宦官,陛下驾崩那些看不惯他的士人肯定会找趁机借口杀了他。
张让焦急的在屋内踱步,眼神一厉。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反正如今张角已死,黄巾之乱差不多已经平定,那位神女陈昭又没有公开造反,他与之来往也算不得和反贼勾结。
没有用多少工夫张让就说服了自己,迅速拿出笔墨刷刷写了一封信派人秘密送到青州。
或许陈昭也是反贼,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汉室江山和自身性命,自然还是自身性命更重要。
光和八年四月,皇甫嵩带兵攻破下曲阳,地公将军自焚身亡。皇甫嵩下令筑京观于城南,警示天下。
至此,朝廷宣布黄巾贼首已被悉数剿灭,黄巾之乱平定,改年号为中平。
下曲阳已然成了一座空城,数万人的头颅摞在城南,乌鸦啄食着他们的眼珠,空荡荡的瞳孔无言望着这天下。
“嘎嘎”
一群瞳孔冰冷的乌鸦叼着血肉振翅飞向四面八方。
“中郎将,将军为何不接着起兵去青州灭贼?”一身形不甚高大,细眼长髯的武官与朱儁并肩而行。
上一篇:豪门老公假死后我不演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