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为六
第103章
不管说千言道万语,看着州府中安静躺着的两具尸体,许行知终究还是沉默了。
他们原本就已经在如此艰难的活着了。
宋言还没有看着阿姐出嫁,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却要面临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和孙子死亡带来的双重打击。
他甚至不能就这么随他们去,因为除了待嫁的孙女之外,还有一个更小的,没有什么生存能力的小孙儿。
对于这个原本就支离破碎的家庭来说,两个青壮劳动力的意外死亡,带来的不仅是亲人过世的切肤之痛,更重要的是,家里剩余的老弱病残,到底该如何活下去。
许行知是有些痛恨自己的,恨这个世界的艰难险阻,他知道四柳州这些世家不是什么好东西,想的是谋而后动,积蓄力量,驱狼吞虎,最后再一网打尽。
这条路没有错,只是太慢了,慢到真正看见两条鲜活的生命死在面前,他却无能为力,甚至找不到动手的真凶在哪里。
许行知收好箭矢和那种微量的乳白色液体,命人把尸体送回了宋家。
他没有出面,也没有隐瞒,书白非常客观、完整的事情说的非常清楚,最后也只能出一份绵薄之力,备好棺材和纸钱,让他们体面些下葬。
“老太爷八十多岁人了,这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差点没挺过来。”书白恭敬道:“那位叫宋添的小公子反倒是最先扛起事来的,把一切都布置的井井有条。”
当初去他家中,躲在暗处的角落里默然不语的小孩,就是宋添,今年只有九岁。
许行知问道:“老爷子现在怎么样了?”
“刚知道的时候有些承受不住,不过按照少爷您吩咐的,把林大夫带过去了,缓了两天就好些了。”书白道:“不过终究是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
“林大夫说,没有受刺激一命呜呼已经很好了,老爷子已经心存死志,要不是家中小孙儿还小,可能真的就这么去了。”
“他知道自己要是真死了,仅留宋添一个九岁稚童,可能连现在的房子都守不住,衣食住行哪个不要钱,只能咬牙硬熬下来。”
许行知皱了皱眉,似是想到什么:“他又重新回盐矿了?”
“对。”书白点头应是:“家里没有收入来源,老爷子煮了一辈子的盐,现在想的就是继续回盐矿做活好好攒钱,等宋添长大,他也就能安心的死去了。”
“他都八十多岁了!”许行知揉了揉眉头:“你去离那边近些的地方,盘一家店下来,找个机缘际遇,把老爷子招过来看店。”
“至于宋添,如果想学些什么,就送去做学徒吧,或者也招来店里当个伙计也好。”
“是。”书白应后,又想起了一件事,犹豫道:“不过宋家大姑娘的亲事好像告吹了,她和未婚夫家谈了谈,说就算嫁过去,以她家里现在的情况,也不可能置其于不顾。”
“听说商议过后最后还是退婚了,这几日都泡在盐矿制盐,短期内碍于老爷子和她父亲的面没人动她,但时间长了,保不准有些泼皮无赖。”
“此事之后,宋姑娘肯定更不好说亲了,但她最多也只能在家里待上一年,再不出嫁就得出高额的税赋了,普通百姓家哪里承担的起。”
许行知微微沉默,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按照他们家里人的意愿,能帮尽量多帮上些。”
“不过事情也需要讲的清楚明白些,别无缘无故的,忙帮了最后还结了怨。”
“这个肯定的。”书白客观道:“不过说实话,家里遭了大变,多多少少会有些迁怒,不过总体还是明事理的,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黄家。”
“那小孩心思挺深的,不过老爷子还在,压的住。”
四柳州处于边域,和外族接壤,是有军队驻扎守边的,他们与外族和世家形成了一种相对稳定的对抗状态,活动区域也是在边域外围。
这些军队,平日里除去打仗,还会自己耕田以供吃食,不过主要的粮草来源还是圣上及四柳州送予,约莫七三开。
沈允当初家中遭难,她从京城一路流放到四柳州,从一个女流之辈杀出一条生路,成为人人称道的允娘子,身上绝对是有一股狠劲在的。
只不过市井流言中,人们更艳羡她背后的靠山,更多传的都是些肮脏龌龊之事,信誓旦旦的说些靠睡上位的桃色之话,仿佛自己亲眼看见一般。
许行知倒是从州府中听到了些不一样的声音,衙役们也没有想过隐瞒,只是说的比较笼统:“当初她刚到四柳州时,还没人知道她和韩将军之间的纠葛,所以受的苦不少。”
“仅仅只是一个月,她就凭借着自己的手段归拢了一部分人,和当初她的上头谈条件,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知,只是当初动静闹得还挺大,靠着阳谋重创了她老大的死对头,成了营地老大智囊团的一员,话语权不是一般的高。”
“后来听说遭绑架了,跑回来之后,带着人把绑她的七个人全部给杀了,人头在营地挂了七天,在这之后,就没什么人敢惹她了,只是在背后传些小话,甚至还有绑架的那三日,绑匪和她的风流韵事,黑寡妇的名号也是后面叫起来的。”
许行知想着从各处听来的繁杂消息,坐在茶楼的包厢里,听着说书先生讲着江湖风云,慢慢的磕着瓜子。
他没想到,沈允会在此刻约他出来,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茶楼。
她依旧身着男装,高高的扎了一个马尾,露出小巧白皙的脸蛋,显得格外干净利落。
两人就这样晒着太阳,听着说书先生的故事,嘴里劈里啪啦的磕着瓜子吃着蚕豆。
直到桌上一大盘瓜子被两人给嗑了个干劲利落,许行知才开口道:“沈姑娘倒是和我想象中的倒是有些不同。”
沈允不可置否:“或许以后,你会发现更多意料之外的不同。”
“不用等以后,现在就已经见识到了。”许行知煞有其事的点头:“我更想知道,沈小姐今日约我有何要事。”
“可别说只是想见见我这知州,来这晒太阳听书嗑瓜子。”
“难道这还不够吗?”沈允反问道。
许行知笑笑:“如果真的是这样,倒也惬意。”
沈允眯起眼睛,也不卖关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折在桌上打开:“前些日子,彭安县出现了一种十分特别的精盐,漂亮的像是雪花一般,还没有寻常盐那般的苦涩。”
“最关键的是,这种特别的盐,仅仅只卖50文。”
许行知不动声色道:“你是想用这种盐和我交易?”
“不。”沈允摇头:“那贩盐的说,这种精品盐是从京城运过来的,数量极少。”
她也不卖关子:“据我所知,就算是京城,也没有这种精品盐,就当我孤陋寡闻,就算有,这也是供达官贵人食的盐,不会轻易的落入寻常百姓人家。”
“就算商人有人脉能弄到这种物资,物以稀为贵,一两一斤也不是不可能,千里迢迢从京城运进来,图什么只卖五十文?”
“这种盐是伴随着你来之后出现的,那个叫王二胡的是你的人吧,虽然更名了,但是也很好查,他曾经在彭安县出现过。”
“说实话,你装的纨绔真的很传神,但圣上既然让你来四柳州当知州,你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之前的大周犁、大周肥等等奇迹的出现,好像精盐提纯,倒也没那么让我吃惊。”
沈允一字一句的分析着,看着异常放松,实际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许行知身上。
说实话,她知道那种盐的存在完全是处于意外,但这并不影响她以此来诈许行知一回。
许行知只是侧耳听着她说,用手轻轻沾了沾布袋里的盐,放进嘴里尝了尝:“确实是好盐。”
“沈小姐说是在彭安县发现的吗?我回头就去让书白去那探探,如果能多买些,平日里做菜都能好很多。”
“许行知,你别岔开话题。”沈允皱了皱眉:“你就不怕,我直接把这件事说出去,到时候利益驱使下,四大家族的人可不会管你到底是谁。”
“沈小姐,我要是真的会制作你拿出来的这种盐,我还会像现在这样受人钳制?”许行知反问道:“这种精盐的利润有多大,用脑袋想想就知道了。”
“我要是真的有这种杀手锏,呈给圣上就足以保我家族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何必需要来四柳州这种地方当知州,当个京官岂不是更加自在。”
看着他如此笃定的模样,沈允心中闪过一丝动摇,最后还是坚定道:“我没有恶意,四大家族在四柳州盘踞太久,已经成为了圣上的心腹大患,不是吗?”
“你不是一直是寻找那种白色见血封喉毒液的下落吗?”沈允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物品推过去:“这是我的诚意。”
104
第104章
许行知接过来一看,是一份非常详实的资料,记录着四柳州之前发生过因此毒死亡之人,旁边还贴心的备注了死者的背景,在何种境地下死去。
张奇详,28岁,四柳州张家人,献宝入京,宣弘十年八月十九日,于辛隆坡受袭,同行三十七人全部死亡,货物不见踪影,未有打斗痕迹,脖颈上皆有拇指大的小孔,伤处血液呈黑色,经查验,毒素来源于乳白色液体,有见血封喉之效。
吴天奇,34岁,四柳州腊七巷人,宣弘十一年三月二十七日,于天临阁花一万两白银拍下头牌流云初次,次日清晨在画舫中发现尸体,死状诡异,肩胛处发现毒伤,花魁流云失踪。
………
原本对此就毫无头绪,在看完沈允给的资料后,脑袋更是一片空白。
说是四大家族动的手吧,这份死亡名单里要素十分齐全,各家各姓全都包含进去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都毫无关系,谁也猜不到暗中杀人者到底有什么目的。
宋家两父子的身份他都调查过了,世代盐民,没什么隐藏身份,更没有什么值得人用此毒动手的价值。
许行知合起名册:“沈小姐,你的诚意在下收到了,只是许某愚钝,并未看出其中的关窍,还需劳烦您解惑。”
沈允对此也不意外,单手撑着下巴,微微歪头:“应当如此,只是精盐一事……”
“在下说了不知,自然不甚了解。”许行知慢条斯理道,看着对面未曾开口,但是用表情在骂人,还骂的很脏的沈允,轻笑着补充道:“不过我一友人好像知道一二,待我回去问问,再来答复也不迟。”
都是千年的狐狸,在这装模做样演个屁。沈允看着对面笑意盈盈却又滴水不漏的男人,心中暗骂一声,却是更沉的住气了。
原本还在担心,新上任的这位许知州,到底是在伪装纨绔还是真的如此不堪入目,此时一交锋,倒是让她品出一二。
既然这精盐真的与他有关,那说明这位知州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之前的一切,不过是迷惑人心的障眼法罢了。
“我也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沈允不再卖关子,直言道:“死者的身份过于杂乱,凶手藏得很深,且是间断性杀人,没有很强的指向性,很难直接锁定凶手。”
“之前有一起案例,有一个百姓在无意见看到过凶手作案,说是一个扎着长辫的异域青年,前知州把他关押在州府保护,但是当晚还是死在牢狱,但奇怪的是,凶手并未对衙役动手,只是使其昏迷过去。”
“当天前知州就把城门给封死,派兵全成搜索,尤其是异域面孔的青年,当时杀了不少人,但是都没用,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许行知微微皱眉,问道:“这毒上一次出现是在什么时候?”
“去年的九月份,死的是一个赌鬼,卖房卖妻卖女,后面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幡然悔悟做了一阵子短工,但是后面又没忍住重新进赌场继续赌,欠了一屁股债被抛尸在路中间。”
“但是真正验尸才发现腰间如出一辙的小孔,也是中毒而亡,赌场和这位的人际关系也都调查过了,没有其他思绪。”
他好像知道了一点东西,但是又好像没什么大用处。
许行知笑了:“这个消息不够。”
“过于宽泛的东西,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沈允倒是没有反驳,她拿出这个东西只是知道许行知最近在查,用来借花献佛罢了。
“我可以出人手,出资源,贩卖渠道我来。”沈允敲了敲桌子:“你可以继续按照你的计划走,当个纨绔知州就好,所有的风险我来承担,你只需要付出精盐的制作方法。”
“最后的收益二八分,我八你二。”
“沈小姐,你是不是没有弄清楚状况。”许行知淡淡道:“你所说的人手、资源、渠道这些东西,只要我想,随时有大把的人双手捧到我面前。”
“最珍贵的永远是技术,盐不愁卖,精盐更是有人追着抢着要,你所说的这些,对我并没有致命的吸引力。”
沈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听您这意思,您身上确实有制作精盐的技术,而不是您杜撰出来的所谓‘朋友’了?”
听出了她口中的调侃之意,许行知倒是面不改色:“我那个朋友和我是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他的就是我的,问题不大。”
沈允也不再继续拆穿,她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要真正拿下精盐这个暴利的东西,不拿出一些诚意来是没有用的。
“给你五千两买盐钱,利润四六分,你四我六。”沈允沉吟道:“我也不跟您玩虚的,这是底线,经营这东西是有风险的,而制盐需要成本,请人运输等等都需要钱。”
“确实很有诚意。”小厮中间上来过一遭,送些东西,倒是让许行知手里没闲着,咔咔的剥着花生玩:“只是还不够,我想听听,我为什么需要要选择你的理由。”
“就凭你是圣上派下来的知州,四大家族狼子野心,你不想和他们合作。”
沈允笃定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精盐之法出自于你,我来四柳州已经有七年了,积攒了不少人脉,只要是合理的,我力所能及的忙都能帮上。”
上一篇:重生后绑定购物返现系统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