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为首者手中铁链如毒蛇吐信,顷刻缠住逃者脖颈,对方喉头青筋暴起,却发不出半声哀鸣。两侧摊贩竹筐倾覆,渍烂的瓜果混着铜钱滚进阴沟,无人敢拾。
那在逃书生被提起,跌跌撞撞,与之间锁拿之人串一道。
薛凝妙目一打量,今日玄隐署抓扣之人还不少。
往来行人皆有惧色,生恐沾上,被玄隐署如狼似虎霸道之气所震慑,也不敢如何言语。
亦有着玄隐卫士骑客自朱雀门疾驰来,蹄声未止,敲锣几记,然后扬声:“酉时三刻封街,犯夜者诛!”
薛凝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提前宵禁。
她略有些不自在,裴无忌去年秋日还在宁川侯府闲得吃瓜,不过小半年功夫,这新成立的玄隐署就十分气派了。
又或许薛凝接触的玄隐卫士待她素来客气,虽知这些玄隐卫士未必慈善,但亲眼窥见却是另外一回事。
但提前宵禁是大事,绝不会是裴无忌自己使性,宫里必然也是应允的。
只是不知晓发生什么事,闹腾成这样子。
薛凝耳朵尖,听着些路人议论,只说青天白日,天子脚下,竟有极恶性杀人之事。
这时亦有玄隐卫士凑上前来,本也要驱沈偃一行人,不过因认出沈偃,态度亦是一变。
薛凝扯了沈偃袖子,说要见见裴无忌,沈偃亦点头。
依沈偃看来,薛凝要见裴无忌,定也有要紧理由。
暗红色官服似沉血,披风上一朵白兰。
伴随主人动作,那披风上白兰亦轻轻抖动,与之相和是利刃出鞘时一道白光。
一剑将之斩杀,裴无忌掌中之剑沾染斑斑血污。
薛凝和沈偃赶到时,正见玄隐卫士将尸首拖下去,青石板地面上拖曳出一抹蜿蜒血痕。
薛凝小心脏跳跳,除非战时,裴无忌这样做大有问题。
亦或者此刻已是战时。
一路来时,随之一道的玄隐卫士亦将所发生之事讲了一遍。
那阴陵侯府街外被抛了十数具尸首,皆被割去头颅,血流了一地。而这其中,甚至有阴陵侯义子高彦。
阴陵侯大为悲痛,只说因自己不信这玄学,故竟招至如此报复,乃至于杀他义子。高彦刚为掖庭都尉,前途不可限量。这好端端的,竟这样便死了,阴陵侯自是十分伤怀。
这样的血案发生于天子脚下,是狠狠打脸,更是莫大挑衅。
玄隐署布置了好几个月,如今却也开始收网。
虽是骤然领命,也不算全无准备。
裴无忌合剑入鞘,也未擦剑上之血,今日杀未尽,他亦不必将剑擦拭干净。
他转过身,面上尚有几分戾色未消,却伸手拍拍沈偃肩头:“刘婠死了,也不必太在意。这样的事,轻轻放下便好。”
薛凝想,虽不大会安慰人,也显不出共情力,也算不错了。
至少此时还会留心给私事。
沈偃也略略不自在,低低说道:“我之私事不必提了,我只是未曾想到,高彦已经死了。”
薛凝:“若按寻常案子断,我和沈少卿怕也有嫌疑。”
裴无忌本来避着不看薛凝,如今转头看薛凝两眼,然后说道:“不要说笑了。”
亲疏有别,裴无忌当然觉得可笑,他显然不会觉得薛凝和沈偃会有什么嫌疑。
第103章 精神分裂妄想日常
薛凝也不说笑了,她特意来见裴无忌,自是有事要商量。
她也不是扭捏的人,顿时开门见山:“今日确实有事,想请裴署长帮衬。”
裴无忌轻轻嗯了一声,一个人嗯一声可能有许多意思,薛凝就听出这嗯的一声是让自己继续说下去。
故而薛凝也未迟疑,只继续说下去。
沈偃跟裴无忌相交多年,也算是对裴无忌有几分了解。
他察觉裴无忌心情不错。
此刻薛凝将自己推断说出来,沈偃也回过神来,越听越心惊!
所谓人祭,祭品亦分成三六九等,寻常的奴隶还婢仆是最底层之物,也作贱价。
实则所求越违常情,所用祭品便越贵重。
这些都是事实,是阴陵侯翻阅古籍,能查到的东西。商周之际,天旱未雨,此刻祭祀也不单单是杀几个奴隶便可以,是需用贵族祭祀,甚至以皇室血脉以祭。
阴陵侯身边自有些珍惜之物。
譬如孝顺乖顺在身边侍疾的刘婠,刘婠姿容殊丽,说是京城第一美人儿也不为过,可以说是一件美丽的宝物。
当然刘婠如今已经死了,不过阴陵侯亦有别的珍惜之物。
天色已晚,却犹有一道身影在庭中练剑。
少年年岁虽轻,舞剑已有架势。
是阴陵侯的孙子苏南之。
苏南之素来冷峻的脸上亦浮起几分慈色:“南之,天色已晚,何故这般努力?”
苏南之收了剑,向祖父行礼,只说道:“今日京城多有凶事,孙儿也只想将武技精进些,不坠苏家威名。”
阴陵侯和声说道:“歇着吧,不必太累着自己。”
这个年龄段孩子,可谓一天一个样儿。
几年前,苏南之还是个显眼包,宫里面受越止几句教唆,便揍了十七皇子教唆。
那越郎君心机颇深,气量又狭小,便是阴陵侯也要避上几分。
可如今苏南之已经十二岁了,看着也懂事了许多,也知晓为家族考量。
一个懂事又伶俐的孙儿,总是会讨老人家的喜爱,阴陵侯哪怕心事重重,此刻心情也略好几分。
这个嫡孙,是苏家极为珍贵之物。
阴陵侯伸出手,摸摸苏南之脑袋,说道:“今日入夜又有风雨,还是早些歇息,等闲不要出屋子。如今京中事多,不要随意外出。”
苏南之看出祖父心事重重,也不忍再给祖父添烦恼,不免恭顺应了声是,然后离去。
看着孙儿的背影,阴陵侯眼底流淌了一抹柔情。
他想到了刘婠,无论这个义女待别人如何,对自己确实也很孝顺。刘婠已经死了,阴陵侯心底也泛起了一缕悲切,有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苍凉。
当阴陵侯内心浮动这些感情时,他亦有几分像人,他也并非全然泯灭人性。
旋即他平静想,如若神明是让南之或者阿婠祭祀,也许便没有那般麻烦,也不必搅乱得满城风云。
可惜呀,神明却并未挑中他的亲眷。
阴陵侯与神明之间是有感应的。
崇俨法师还在时,便曾跟阴陵侯提及过,一个人若然虔诚,又足够幸运,便有幸能听到神明声音。这叫天人交感,是有大机缘的人才有这般福分。
那时阴陵侯便心向往之。
直到,这样玄妙的事终于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日沈舟送婠儿归家,恰巧撞见自己,于是沈舟便殷切缠上来。
他素日里看不顺这个沈家大公子,觉得这个人为人轻佻,心思太重,功利心太强。
这样人物,便是一时亲切,终究不能风雨同舟。
可谁让阿婠喜欢。
年轻人的事,阴陵侯也不懂。刘婠和沈舟这样分分合合,终于还是纠缠到一起。
于是他也松了口,答应阿婠,对沈舟前程托举几分。
沈舟也大喜过望,愈发在阴陵侯跟前殷切,恨不得当阴陵侯的儿子。
他本来只是对沈舟不耐烦,这不耐烦中又夹杂着几分看不起,倒也并未生出杀心。
可那一日,就是沈舟复合后亲亲热热送刘婠回来那一日——
他听到了神明的声音。
神明跟他说,杀了他!
于是他自称有事相谈,诱使沈舟与自己同行,然后娴熟的一刀将沈舟杀之。
他亦只能杀了沈舟,因为神明传来旨意时,就像野兽在他心底咆哮!他浑身的血也在烧。
那些声音充斥他的脑海,也许因神明力量太过于强大,他脑内尽数是扭曲嘈杂声音。
直到沈舟死了,那些嘈杂的野兽般呼喊方才消失了。
于是他沸腾血液方才平静下来。
兽性退去,然后人性开始回归。
然后他开始有点儿后悔。
刘婠跟沈舟复合,已经开始谈及婚嫁,眼瞧着要过小定。
沈舟一死,刘婠亦是哭得死去活来,在沈舟灵前险些晕过去。
此事闹得满京城皆知,人人都惋惜刘婠这一段深情。
义女如此,阴陵侯也有点儿愧疚,但他半分悔意也无。
哪怕事情知晓刘婠会如此悲痛,阴陵侯仍会杀了沈舟,因为这是神明旨意。
当然直到今年春日,阴陵侯方才知晓点儿当年真相。
刘婠待沈舟也没那般真情实意,哪怕阴陵侯不动手,她物色的赵少康也会送沈舟归西。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虽只是个义女,行事倒是苏家人的模样。
可刘婠这般谋算也给阴陵侯留了尾巴。
他也未曾想到赵少康会一路尾随,乃至于看到自己杀了沈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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