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林衍咬牙:“这算什么证据?”
他容色愈急,薛凝却越发淡定,她有自己节奏:“说到证据,自也是有。林郎君,你将近戌时离开牧丘侯府,彼时你并不惹人瞩目,也没多少人留意,行动也算自由。”
“可赶至平昌坊,杀了师灵君,一番折腾已将近亥时。过了亥时,京中便要宵禁,不允随意走动。区区两三刻时间,不足以让你归于居所。若事后拷问,婢仆说你无故彻夜未归,岂不惹人怀疑?”
“于是你设计自己酒醉,如此一来,你自可提前离席,又可借故宿于酒肆之中。你杀完人后,自然赶不及回西市酒肆,必然在昌平坊附近备一个栖身之所,暂且住上一晚。待到天明,方才匆匆折返之前留宿酒肆之中。”
薛凝说得有条有理,如同亲见,林衍心中愈乱。
他心若擂鼓,咚咚直跳。
他厉声:“说来说去,无非是猜测。”
薛凝却不理睬他,继续说道:“既如此,有意搜查下,也自然寻得证据。昨日已寻得案发之日你所留宿昌平坊附近酒肆。那时你虽刻意遮掩,那酒肆老板也认出你来。只是他是个生意人,不愿意招惹什么是非,又知林郎君是公主心爱之人,故更不敢招惹。”
“不过一番劝说,酒肆老板也肯作证案发之日,林郎君确实逗留于昌平坊附近,时间也对得上。他对林郎君印象还深得很,彼时察觉你住店时官引凭证有些不对,却未敢声张,还以为林郎君是背着公主偷腥。”
“再来就是你清晨离去之时,也有目击证人。宵禁一解,你便匆匆离去。入夜时出入昌平坊的人多,可一大清早行人却少,自然更惹人注目些。也已寻到两个证人,窥见你匆匆离开昌平坊。”
“昨日酒醉,你故意令仆人晚些来接你,你回到酒肆,匆匆更换衣衫,做出宿醉方醒的姿态。谁也不知晓你刚刚去杀了人,你当然以为天衣无缝,得意洋洋。可换下来一身衣衫却不好处置,你总不能剪成一条条屋子里生个火盆烧了,那可
是要花些功夫。”
“所以你只是将行凶时所穿衣衫包着扔了去。因那套衣衫做工不错,也被人捡了去,幸好尚未清洗。那衣袖上有葡萄酒渍,还有蹭上的师灵君口脂。”
“口脂颜色对比,与师灵君所用一样。”
那时师灵君已然死了,他仿佛有强迫症似的,替师灵君擦去花掉口脂,再用手指细细抹上。
说到给女子描眉添妆,他也算娴熟。
口脂便是那时候沾上去的。
他不但替师灵君化妆,甚至替死了的师灵君梳理发丝。
现在薛凝却将这些扯出来,使得灵昌公主心里也浮起了惊涛骇浪!
林衍感觉公主握自己的那片手掌没那么紧了,似也松了松,可终究没松开。
他心里一片紧张,宛如落水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反手将灵昌公主的手握得更紧些!
他大声:“这些人证物证自然统统都是假的,无非是有意构陷,欲将我置诸死地,使我获罪狱中。一旦故事讲好,这许多证据忽而便出现了。公主,我知自己爱你会惹来许多针对,但我从未后悔爱上你,更不后悔与你有这样一段情分。”
灵昌公主蓦然咬紧下嘴唇,她想都是假的?
林衍却是那样的理直气壮,义愤填膺。
他说:“尤其是裴少君,他从来不喜我。裴氏要娶公主,本也是顺理成章,谁曾想被我这个寒门子碍了事。裴家声势日盛,哪容得受这般之辱?如此一来,自是非得要将我除之而后快。”
“只需稍稍动下手脚,就能将我粉身碎骨,使我万劫不复。”
“公主,薛娘子原本与他不和,可裴家不知许了什么,竟也使得薛娘子死心塌地。那么收买几个人证,捏造几个物证,又何足为奇?”
灵昌公主蓦然心中一颤,林衍言下之意便是说裴无忌在说谎?
不错,如今她与裴无忌的关系已经十分糟糕,可是现在说的却是裴无忌伪制证据,行事卑劣。
林衍当然就是这个意思。
他极热切说道:“于公主而言,我与裴少君,究竟信谁?”
林衍当然是故意为之,甚至可以说早有这个心思。当初他与灵昌公主相好,旁人皆是这样说的。说他不过是寒门子,灵昌公主贪新鲜,也不会跟林衍真好多久。
要说门当户对,要说长久些的情分,那公主自然更在意裴无忌些。
这两人是自幼相熟,林衍一个后面才来的寒门子如何比得过?
更不必说裴氏乐见其成,还有个裴后背后撮合。
林衍当然深以为然,他自然不觉这世间有什么纯粹的男女之谊。
可那又如何?旁人瞧不上,他偏要争个别人看。
女娘年轻多情,他必夺了灵昌芳心,使得灵昌对自己死心塌地。
他恨裴无忌,因为嫉妒,因为裴无忌有自己所渴望全部。更不必说裴无忌死死咬着他不放,方才使得林衍如今处境十分艰难。他要报复,他要灵昌公主亲口承认不信裴无忌。
任是裴无忌如何的上跳下窜,想要夺回公主芳心,也是徒劳无功。
林衍如此询问,灵昌公主也不由得怔住了。
若换做灵昌公主十岁时,她一定站在自己知交好友这一边。再来便是两年前,若是灵昌公主未遇着林衍,她也会坚定不移信裴无忌。
可是却是现在。
小时候裴无忌并不是这样的性子,可长大后了呢?裴无忌外放做官,名声却不怎么好,还有些流言蜚语传入京城。
裴家也确实有意撮合,灵昌公主不会不知晓。
而裴无忌呢,却将她的尊严撕下来,令她无地自容。
灵昌公主嘴唇动动,却没有说话。她没有说已经不信裴无忌,可也没有松开林衍的手,只那么僵在那儿。
裴无忌瞧着林衍这些垂死挣扎诛心之语,不免面色铁青。林衍如何折腾他也不在意,总归是证据确凿,裴无忌也是问心无愧。
但他十分吃惊,灵昌居然没有立刻大声反驳。
裴无忌不会觉得自己所作所为会伤及彼此间情意,他以为灵昌知晓自己是为他好。
他以为无论如何言语,情分都在哪儿。
但是灵昌公主却沉默起来。
裴无忌第一反应却是惊讶,显得不可思议。
裴无忌惊讶时,林衍却在说话:“我不愿公主受人逼迫,难以两全,只当,是我吧。”
林衍当然比裴无忌知晓灵昌公主怒什么,堂堂公主,却被这裴郎君逼得要察言观色,尊严尽失。
灵昌公主心内果真升起怒火,裴无忌咄咄逼人,强势如斯,逼得自己要看他脸色行事。那裴无忌有没有把自己当朋友?
小时候,裴无忌那性子总是闯祸,是灵昌公主为他求情,护着他一次又一次。
她蓦然侧头,望向裴无忌,说道:“有没有,这样做?”
空气中静了静,呼吸仿佛也是一窒。
裴无忌冷着一张脸终于透出不可思议怒色,而林衍心头却浮起极欢愉喜色,喜得痛快淋漓。哪怕林衍心知自己已经逃不得,也要将有些东西搅得稀巴烂。
裴无忌深深呼吸一口气,不欲再纠缠这些口舌,已欲唤人入内,把林衍撤下入狱。
至于灵昌想要告状,也便由着她。
林衍已经逃不了了。
这时一道纤秀身影却是拦在裴无忌跟前,薛凝手指比在唇前,做了个噤声手势。
然后薛凝说道:“裴署长,公主不是说了,如今容我回禀,你不许说话。殿下的话,你也不肯听从?”
第52章 (一更)林衍当然不想落得如此……
裴无忌皱眉,本欲说什么,薛凝又举手指到唇前嘘了一声,小娘子乌黑眸子里流淌几许责备之色。
裴无忌当然明白薛凝意思,只不过心下颇为不甘,亦想替自己说几句。
薛凝心想裴无忌那张嘴啊,这张了还不如不张。
裴无忌本已踏前一步,薛凝张开十指,按在裴无忌胸前,将裴无忌往后面这么一推。
手指触处,裴无忌又生出那种宛如蚁爬的感觉,不觉皱起眉头,退后一步。
他冷哼一声,有些无奈,然后还是举起手指学薛凝比在唇前做了嘘声的手势。
接着薛凝方才转过身,继续说道:“裴署长并无作假,不过他既讨厌林郎君,由他办案自然要更谨慎些。但除此之外,自然尚有别的凭证。”
公主质疑下也还好,搁现在也要讲究回避。
灵昌公主话一说出,也隐隐有些悔意,面颊愤怒红色褪去几分,只轻轻嗯了一声。
“公主可识得吕彦?”
薛凝如此询问,灵昌公主轻轻摇摇头,又皱了一下眉头,仿佛想到了什么。
灵昌公主倒想起几分,依稀听闻这吕郎君秉性恶劣,在京中横冲直撞,甚至虐死所纳妾室。
身为男子,竟有这么一副恶劣的性子,在灵昌公主看来,却是十分可厌。
薛凝说道:“公主不认识,可是林郎君却是认识。那时林郎君人在川中之地,结识了吕彦。”
吕家本就发于蜀地,后虽迁去京城,却还有许多生意在旧地,故吕彦每年都会去蜀地几个月。
这也给了吕彦跟林衍相识并勾搭的机会。
薛凝抬头:“依我观察,这吕家大郎虽然心性不正,但却欠缺智商,不似掌控全局之人。林郎君,是你主动寻上他的吧?”
林衍面上不动,心里却不由得泛起了惊涛骇浪。
他没想到这个薛娘子居然是这样的咄咄逼人,不依不饶。
薛凝模样虽柔柔弱弱,却牢牢把控话题,不至于被林衍言语带偏。哪怕之前林衍刻意羞辱,问及薛凝可要图给裴无忌做妾,薛凝听了也当没听到。
如此咄咄逼人,就好似刻意将林衍身上一件件衣衫生生撕扯掉,不留丝毫的余地。
明明是个纤弱女娘,却
偏生有种说不出的压迫力。
是,确实是他主动接近吕彦的。
他不是自愿来蜀地,觉得蜀地远没有京中繁华,自己前程消磨,还不知道以后会如何。
与林衍共事的陈老年逾五十,皆为县中学吏。
陈老岁数比林衍大许多,不过人却很精神,做事也热情,劝学工作干得不错。
县里银钱不足,开不起许多学堂。故每逢初一十五,陈老会组织人员下乡扫盲,教贫家子多习几个字,教一些简单算筹之术,主攻学习的实用性。
再来就是本县周遭有黑族少民,跟官府时有冲突。陈老深入教化,送种劝耕,赠夏人衣衫及日常用具。这一二十年下来,冲突也渐渐少了,文化认同也高了。
朝廷重视劝学,很大原因也是看中这其中的文化传播。
林衍也得承认,陈老是个很会做事的人。因陈老会做事,周遭之人皆十分敬重他,便是县令也对陈老十分客气。
林衍也不是没生眼珠子,他自然也看出了陈老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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