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阿柠有些疑惑地看过去。
李秉璋望着怀中女子那尚带着湿润雾气的眸子,用很轻的声音道:“你再唤我一声吧。”
阿柠:“啊?”
李秉璋:“总觉得,这是一场梦。”
他眸底泛起片刻的迷惘:“我会醒来吗?若我醒来,你还在吗?”
阿柠听着,一股酸楚自心底涌起。
御医说他有病,世人都说他有病,或许他真有病。
他已经要疯了,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要确认。
她仰脸望着他,他生得俊美浓艳,五官薄锐锋利,似乎天生带着几分凛人气势,寻常人乍看到,会窒息,会不敢直视。
可就是这么妖冶的男子,此时却神情徘徊,茫然无措,仿佛一个突然被丢弃的孩子。
她有些想哭,但拼命忍住了几乎要冲出的眼泪,用手指抚摸过他薄薄的唇,道:“无隅,不是梦,我在这里,真的在这里。”
李秉璋睫毛颤了颤,仿佛一下子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安慰阿柠:“没事,没事,我只是说说,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以前……”
他仿佛安抚一般握住阿柠的手:“我如今很喜欢,太喜欢了,我也没有病。”
阿柠神情柔顺,眼神温软:“嗯,我知道。”
李秉璋再次低头亲阿柠脸颊,亲了好几下,似乎终于放心了,这才抱着阿柠步入温泉中。
雾气萦绕间,温热的山泉水汩汩地自他们身边流淌,带走了一切痕迹,也冲走了残留的倦怠。
不过阿柠却有些不适应,温泉是活水,一直在流淌,热气自脚底往上蒸,她被熏得昏昏欲睡,本就折腾了这么半晌,没什么力气,如今更是酸软地挨在他身上。
偶尔间有宫娥低着头,快速无声地进出,呈送着沐浴所用之物,不过所有的人都不敢抬头哪怕多看一眼,她们知道帝王的忌讳。
可她们隐隐感觉到,此时雪白绵软的女子被挺拔有力的男人拥着,女子的圆润此时被衬得格外娇小,被那男子宽阔的臂膀遮了一个密不透风。
不经意间,泉水中似乎也会漏出几声呜咽,似乎是欢愉,又似乎是痛苦,最后归于无声,一种暧昧湿润的寂静感。
就在这时,屏风后面,厚重的帐幔外,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陛下。”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应该是太监,可太监也是男人。
原本已经酥软松散地瘫在李秉璋怀中的阿柠,顿时一个激灵,她陡然睁开眼睫,诧异地看过去。
李秉璋感觉到她的紧绷,知道她受惊了,忙搂着她安抚,又侧首,对着外面厉声斥道:“滚。”
外面的太监显然吓了一跳,声都不敢出。
不过李秉璋低首间,却见阿柠睁着惊魂甫定的眼睛,不太苟同的样子。
他怔了下,微挑眉:“嗯?”
阿柠略犹豫了下,还是小声道:“你干嘛这么凶?”
李秉璋忙柔声安抚着:“乖,不是对你凶,我只是——”
说到一半,他顿住。
以前的阿凝不喜欢对别人凶的人,现在的阿柠显然也不喜欢。
李秉璋的神情略僵了下,突然收回适才的威严,似乎有些突兀。
好在阿柠抬起手,轻揉了揉他的脸:“你只是不愿意让外人看到我,是不是?”
李秉璋沉默了片刻,略垂下眼,仿佛不好意思地道:“是,那些内侍虽然是公公,可他们——”
阿柠叹了声,搂着李秉璋的颈子,软声道:“那你以后好好和他们说。”
她知道,底下人,包括太医院的对李秉璋很有些误会,他们都以为李秉璋凶残暴戾,但其实不是,他只是恰好坐上皇帝的位置,恰好生得面相冷一些,才被人那么想。
其实他是这么好的人,她盼着他的声名好一些,不要让别人误解了他。
李秉璋弯腰,亲了亲她的脸颊,把她打横抱起来。
他低声在她耳边道:“嗯,以后听阿柠的,会好好和底下人说话。”
说着,李秉璋这才对外面吩咐道:“说。”
外面似乎有片刻死水一般的寂静,显然这种情况他们都被吓到了。
之后,才有一个格外恭顺谨慎的声音道:“陛下,太子殿下于行宫外求见。”
李秉璋薄唇微动,一个“不见”便将扔出。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不能这样。
在须臾的缓冲后,他的声音硬生生变得温和平静起来,淡淡地道:“朕龙体抱恙,今日早些歇下,太子明日再来请安吧。”
可他这么说后,却见怀中的阿柠正冲他眨眼示意。
哦……
李秉璋无声地看着她,征询。
阿柠勾着他的颈子,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我想看看他。”
第51章 母子
甜媚的清香就在耳边, 细软的热气洒在李秉璋的耳根,李秉璋眼底眸色转身,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忍不住放在唇边亲了一小口。
如果可以, 他希望这世间只有他和阿凝,要一直抱在一起, 永久地不分开, 永远偎依着。
任何人,哪怕自己的儿女,若是打扰了此时两个人的相处,他都会心生排斥。
不过他滚了滚喉结, 压抑下这种心思,他知道阿凝不喜欢。
其实他和阿凝完全不是一种人, 阿凝是雪白柔软的,他是暗黑冰冷的,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克制, 可以压下来, 让自己表现得更软和一些。
他便搂着她,柔声哄着道:“好, 你若想见他,那我便让他进来见你。”
阿柠:“嗯。”
其实如今想起李君劢就是自己儿子, 她心情复杂,很有些说不上来。
一点也不喜欢李君劢,虽然他也长得很好看,可那么大一个少年了,比自己都高, 站在那里冷漠孤高,目无下尘的样子,她素来不喜那些过于孤芳自赏目空一切的人,对于这种人她向来敬而远之。
至于李君劢更是莫名其妙,对自己敌意颇大。
结果现在,这个少年竟是自己儿子!
她回忆着昔日那软糯小娃的可人,完全没办法想象他怎么“嗖”的一下就变成这样了,甚至无法接受。
可是她也明白,她经历了一场轮回,这个世间也在向前行进,所以大梦醒来,一切都变了,那就是自己的儿子,她总归要面对。
李秉璋一直专注地凝视着阿柠,自然看出她心里的忐忑,他安抚地道:“可是担心他不认你?这你大可放心——”
他说到一半,觉得如今的李君劢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他没办法让人放心。
但他还是笃定而温柔地道:“他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很喜欢。”
激动?
阿柠有些怀疑地看着李秉璋,她可不觉得李君劢会喜欢自己。
李秉璋用拇指轻抚着她的眉尾:“他性子倔强固执,一时分辨不清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你放心,他是我们的孩子,自小聪颖,自己的母亲,他自然认的。”
阿柠抿唇笑了笑:“无隅,我知道他对我有些误会,这会儿他既来了,那我们当面说清楚。”
李秉璋:“好。”
阿柠想起什么,又扯住他袖子,叮嘱道:“你不许说他,他还小,记不得我也正常,我们要慢慢和他讲道理。”
李秉璋侧首,专注地注视着她,听她说话。
她的声音总是绵软温柔的,慢条斯理的,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可他就是会听她的,她说什么,他都觉得极好。
李君劢是她为自己生的孩子,他当然会好好讲道理。
他当下吩咐了,让内监宣太子李君劢,又命宫人送来各样衣物盥洗之物,都放在屏风外。
他当然不能让那些太监看到阿凝一根头发丝,太监虽然不是正经男人,但原本也是男人,他对任何男人都充满怀疑和提防,不许他们靠近阿凝。
至于太子,虽然是亲生儿子,可也已经快十三岁了,是半大的少年了,李秉璋也不想儿子多看到阿凝。
况且此时的阿凝玉雪娇艳,温软娴静,实在是太过美好,这样的美好他绝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他亲自为阿柠擦拭过,又为她披上自己的里袍,是轻盈如雾的软烟罗,穿在身上柔若无物,阿柠生得粉玉一般,穿上这松绿软烟罗,自是娇艳欲滴,鲜润动人,如同被绿叶包裹着的荔枝,新剥的荔枝。
这么亲手照料着她时,他又想着,要为阿凝整修寝殿,要为她搜集各样华美衣料,还有珍奇玉石,各样好的,全都要好的。
但凡女子会喜欢的,所有的好物件都要拿最好的给阿凝!
而就在此时,阿柠看到,这软烟罗虽然是松绿色,可衣摆那里竟有暗纹的云,腾云驾雾的。
她疑惑:“我可以穿这个吗?”
她还有转不弯来,上辈子他们被迫离开皇都,前往偏僻的封地,活得小心翼翼,至于这辈子,她只是一个小女医。
李秉璋自然察觉到她的情绪,他当即道:“当然可以。”
他捧着她的脸,恋恋不舍地再次吻她的鼻子,嘴巴,口中安抚道:“你忘了,我已经是皇帝了,我可以穿,你也可以穿,我便是把龙袍裹在你身上,也没有人敢说半句。”
他说这话,只是想安抚阿柠,自然没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偏执和不羁,当皇帝当了八九年,他唯我独尊,为所欲为,早就习惯了恣意行事。
阿柠听了,想想也有道理。
……他是皇帝了。
其实此时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说出这话的李秉璋已经是荒诞不经的昏君了,她只是纯粹地沉浸在夫君是皇帝的喜悦中。
李秉璋自己也没觉得什么不对,他还在想着该给阿凝穿上什么,虽然汤池内银炭烧得很旺,温暖如春,不过他还是担心她会冷,他将一件紫貂绒的大氅裹在阿柠身上,裹完后,发现大氅几乎拖在地上。
他低头盯着那拖地的部分,觉得这样显然不对,必须短一些。
他抬头恰好看到一旁的一把剑,当下抬手,拔起那把剑,就要——
阿柠惊了下,待看着他提剑便要割那大氅,赶紧阻止:“别!”
说完,她连忙将大氅拎起,掖在腰间:“这不就行了?”
李秉璋愣了下,之后将那把剑插回剑鞘,拥住她,满足地道:“阿凝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