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干卿底事
于是,谢枋得回家了,一生都拒绝给宋廷当官,自始至终没有入仕,仅在宋末帝崖山时期挂过一个官职虚名。
本是山中白云客,举杯对流霞,曳裾草木深。
他学通六经,淹贯百家,诗词写得很好,还为《诗经》写注,又编写了《千家诗》流传后世,成了往后许多代人的启蒙读本。
倘若没有那一场天崩地裂的剧变,他的一生,或许就会这样平静无波地走到尽头。
然而,元军来了。
鞑虏的鼙鼓惊动川岳,铁骑踏碎烟尘,连天的烽火带来了四野血色,百姓哀哭。
于是谢枋得的身份,也从「宋末词人」,变成了「抗元名将」。
他在乡间召集民兵义士,成为义军领袖,前往前线。
曾率军万余,驻守信州,大破敌军;也曾浴血千里,奋战江西,保卫自己的家园。
他军旅多年,佳绩颇多,却在最关键的一战遭到留梦炎出卖,孤军陷入重围。
血战之后,仅以身免,只能隐姓埋名,浪迹民间,直到元朝至元二十四年被捕,自尽于大都法源寺。
这座寺庙,也曾是羁押文天祥的地方。
观众们看着谢枋得的故事,就仿佛看见了四百年后的李来亨。
二人都不是宋廷、明廷的臣子,甚至和皇帝有着杀亲之仇(谢枋得的父亲同样为宋帝所害)。
没有食君之禄,没有受过朝廷寸恩。
却在山河倾塌时,独自逆流而行,挺身而出,力抗胡虏,欲以只身孤剑,救此河山。
身前强敌如云,而身后空无一人。
世上最艰难的事,从来不是一条道走到底的捐躯赴难。
而是明明有别的选择,只要屈膝一跪,便可以活下去,从此金紫加身,玉楼朱阙青云直上。
但他们断然拒绝了。
纵百死摧折、万刃加身,亦处之泰然,战至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让他们甘愿为之慷慨赴死、凛然无惧的,绝不是什么对一家一姓王朝之忠义。
毕竟,他们从来就没有表明过自己的效忠。
他们为的,是汉家天下。
为万古存正气,为后世留高风,为了坚守信仰、传播火光,而永眠在黎明前的漆黑长夜。
纵身死魂灭,浩气犹化为风霆,精魂犹变为日星,永垂于世。
到沧海横流时,才知谁是中流砥柱,汉家脊梁。
等尘埃散尽,吹尽狂沙,方能见证凛凛如金石的满腔真心。
谢枋得是《宋史》正式独立列传的最后一人。
他作为一个时代落幕的铿然尾音,一声声余韵悠长,千秋之后,犹有回响。
就在此时,评论区弹出了一条消息:
【明延平王世子郑经:说到谢枋得,他曾在我们福建待了许多年,教化百姓,带领义军作战,故而他死后,福建人民给他封了神,号「谢府元帅」,香火不绝数百年。】
【当年我父王入台时,他一度显灵,在风浪中指明方向,护送舰队渡海。】
【所以后来,我在台湾建起了「厚德宫」等多处庙宇,来供奉谢枋得。】
万朝观众直呼好家伙。
二位民族英雄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完成了一次跨越时空的会面。
……
随着本次许愿正式开始,镜头也很快对准了许愿人谢枋得。
宋理宗位面,庐陵城,一处隐居的庄园。
现在是宝祐四年,距离宋朝灭亡还有二十多年。
纷飞的战火都被隔绝在外,还远远没有侵扰到江南,这里南国烟水,依旧安宁和乐。
山中风日静好,初夏的榴花朵朵如炽火般盛开,落满了白衣。
有个少年静坐在廊下林荫间,摆弄着一盘自己新想出来的棋局,微风将樱桃的甜香吹来,熏人欲醉。
如此山光如此夏,仿佛岁月都在此定格。
少年的一瞬即是永恒,又岂知日后的沧海横流,世事变迁。
他的朋友本来还在弹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树上,摘了一把樱桃掷给他,笑问:“忙了好些天,你的棋谱编好了吗?”
那少年拈着棋子沉思,声音清澈,一如山间的泉鸣:“还差一点火候。”
树上的人笑着说:“加油喔!”
观众们看见镜头聚焦在少年脸上,下意识觉得,这就是主人公谢枋得。
他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眉眼无一处不惊艳,气质也清新卓绝,松窗棋罢,落子明灭,在浓烈的夏日深处氤氲开一抹温柔光影。
即便放在整个万朝,也能称一声颜值天花板。
观众们盯着他一阵猛瞧,惊叹不已。
有些丹青圣手更是灵感爆棚,当即开始了挥毫落墨,即兴作画。
至于后边树上,那个上蹿下跳摘樱桃的「猴子」?
咱也不知道此人是谁,咱也不关心,别挡着镜头就行。
【北齐太师段韶:如此美貌,我平生只见过一个可堪比拟之人,那就是我的表外甥,兰陵王高长恭。】
【昭明太子萧统:我也只见过一个,那就是我老师沈约。】
【西晋司空刘琨:我见过俩,我好朋友潘岳,还有卫家的一个晚辈卫玠,算上我自己就是三个。】
万朝观众:“……”
算上你自己?
刘越石,你就搁这尽情凡尔赛吧!
【大周女官上官婉儿:脱脱,你这《宋史》质量堪忧啊,如此外貌都不记一笔,可见史料考据的功夫还不到家。】
【大唐宰相房玄龄:君子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德行可象,故而,一个人的外貌风仪如何,是品评人物的重要标准,我们写史书时不可不纳入考量。】
【大唐宰相房玄龄:譬如我监修《晋书》、《北齐书》诸史的时候,凡是容貌出众的,都记得明明白白。兰陵王是「貌柔心壯,音容兼美」,潘岳是「美姿仪,辞藻绝丽」,陈文帝是「少沉敏,有识量,美仪容」,庾亮是「美姿容,善谈论,性好庄老,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
【北魏冯太后:脱脱已经不是漏写人物外貌的问题了,是文章和本人完全对不上号。】
【陈文帝陈蒨:冯太后说得对,你们能想象镜头里这位,「一与人论古今治乱国家事,必掀髯抵几,跳跃自奋」的样子吗。】
陈蒨所说的这句话,摘自《谢枋得传》原文。
翻译过来就五个字,吹胡子瞪眼。
观众看看镜头里,那位安安静静捏着棋子沉思的美少年,再看看脱脱那天马行空的文字描述,顿时满头问号。
啥也别说了,脱脱拔刀吧。
我们的信任终究是错付了!
……
“未曾想,谢枋得竟如此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看来应该给他加个谥号,新建祠堂。”
景泰位面,朱祁钰思索着,提笔准备在诏书上添几句。
之前,陈玉成话说了半截就跑路,到底没说于谦转世成了什么,他已经为此纠结好一会了。
下次见到这个英王,定要把事情真相追问出来……
他转头问于谦:“廷益,你说给谢枋得加什么谥号好?”
“文节吧”,于谦抬眸说,目光清亮如水,“谢枋得的碑铭就叫做「文节先生谢公神道碑」——从前我巡抚江西时,曾顺路拜谒过他的墓。”
听到「顺路」两个字,朱祁钰支颐微笑道:“想来他的墓离文丞相的墓不远,所以才顺路?”
于谦点点头:“正是。”
朱祁钰不由莞尔,觉得谢枋得真的好像买一送一的那个一。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
他和文天祥是少年时期就相识的至交,同为江西人,又是同窗好友、同榜进士,半生志同道合,最后也葬得很近。
在本朝,于谦对文天祥的景仰,可谓人尽皆知。
不仅将其画像挂在书房内,日日瞻仰,写了无比热忱、字字出于肺腑的画像赞,还在家中放置了文天祥的牌位和香案。
此刻,于谦正临窗而坐,翻阅《文山先生全集》。
明亮的日光投落在纸页上,影影绰绰流动,数百年过去了,字里行间仿佛还荡涤着金戈铁马声。
该文集由本朝翰林院的尹凤歧新编,花费大量时间,四处搜集文天祥遗稿。
除从前流传的残本之外,又加入《指南前录》一卷,《后录》两卷,厘为诗文共十七卷。
本来这是一项大工程,不可能这么快完成。
然而,尹凤歧刻书的时候,于谦隔三差五就借故走上一遭,看看他的编写进度。
虽然他的态度很温和,但来自于石灰的催更,世间有几人能遭得住?
尹凤歧饱受惊吓,熬了几十个大夜,火速将稿子赶好送来。这效率,欧阳修都要羡慕哭了。
于谦看完之后,处于一个满意和不满意的叠加态。
满意,自然是因为文天祥的原文写得极好。
不满意,是因为——
就这?传闻中,文天祥的文集原本有二十一卷,这里才搜集到了十七卷!
“陛下,让他回去改稿,继续重编吧”,于谦看了半晌,将书一推,真诚地建议道。
朱祁钰:“……”
上一篇:穿越兽世:绑定生子系统后逆袭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