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干卿底事
只能说,能当上千古一相的,都是有真本事、辅国济世的人。
到最后,只剩一位老菜农,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他衣衫寒酸,形容简陋,神色局促地缩在一旁,不停搓着手:“丞相……”
刘穆之为他倒了一杯水,温言道:“老丈有事但说无妨。”
那菜农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地道明来意:“草民来自临川汝乡,阖村庐舍被本地济生堂纵火焚烧,无家可归,所种稼穑尽遭摧折,妻女亲朋亦被强行掳进馆阁,至今未有消息。”
“草民和几位乡亲去县衙前敲登闻鼓,反被暴打一顿,牙崩骨裂,满身血痕。”
说到这里,他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凄声叫唤道:“求丞相主持公道!”
刘穆之心念如电转,已是一瞬明了过来,怒极反笑道:“好,好!”
自考成法实行以来,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
现在居然有官员为了完成抚恤孤穷的业绩,强行将良民变成流民,这和战场上杀良冒功有何区别?
“去查汝乡过去三年的所有记录”,刘穆之冷然吩咐下属,“凡与此事有牵连者,无论官职高低,无论情节轻重,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轻,又带着一股肃杀侵骨的凉意。
下属为之一悚,领命而去。
刘穆之伸手欲扶起老人,神色一缓,隐隐带了些温和的叹息:“老丈,此事是我失职,等会有人带你在京中住下,直到此事彻底清算完为止。”
老人的嘴唇抖了抖,一抬头,见他的手已递到面前,眸光悯然,深远如川,写满了凛冽坚决,绝无一丝一毫的敷衍之意。
他是真的将此事放在心上,决定为民请命的。
来的这一路上,也见到了京邑安宁,坊市繁华,人潮熙熙攘攘,处处清平和乐。
城中今日的万家灯火,几乎都是因为刘穆之的主持民政而点亮。
或许三皇子正是知道了这一点,认定他不会对百姓设防,所以才派杀手乔装打扮,如此行事。
可是,自己又怎能为财所惑,来刺杀这样的人……
晋时殷浩派人刺杀军阀姚襄,杀手钦佩姚襄为人,不忍加害,选择在揭露真相后,引刃自尽。
今日刘穆之的功劳,更十倍、百倍于姚襄,自己难道还比不上那个晋朝杀手吗?
“老丈?”
见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刘穆之疑惑道:“可还有其他事吗?”
“丞相”,老杀手终于将心一横,膝行两步,颤抖着攥住了刘穆之的手,打算将此事和盘托出,“您一定要小心三皇子……”
话到此处,只听轰地一声,他袖间的匕首不受控制地爆裂开。
火光如潮水般浩荡涌出,炫目的赤焰立时盖过周围所有的一切,整座房子都被炸得分崩离析,在顷刻间解体。
万朝观众逢此剧变,齐齐惊呼。
任凭他们如何用力透过镜头看去,也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
魏杞已经被轰飞了出去,被一根落木贯穿了身体,鲜血淋漓,生死不知,更不用说离得最近的刘穆之了。
观众无不骇然,死死地盯着光幕,焦急等待着下一步发展。
魏杞都这样了,刘穆之的幸存希望无疑很渺茫,但是……
万一呢。
有人掏出了法器为他祈福,有人默默闭眼祷告,还有人召集了本朝最负盛名的医者过来,到时候抢救或许可以帮忙出出主意。
刘穆之是一名关心民瘼、为万世开太平的贤相,大家都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况且,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
刘宋的局势必将陷入空前的动荡中,甚至北方金人也将迎来喘息之机,再度卷土重来。
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惨痛结局。
不远处的中书省,文天祥正在处理公文。
猛听得一声爆炸传来,似是地动山摇,桌椅晃荡,将朱笔都震落在地,不觉眉头一皱。
“下次该让林子把试验场地挪远一点了,经常这般,很是骚扰百姓……”
他弯腰捡笔,抬头时,却见窗外火光冲天,正是老师的丞相府方向。
!!!
文天祥面色一变,飞一般地急掠出门,恰好撞上带着禁卫急匆匆赶来救火的柳元景。
柳元景颤声道:“穆之先生和左右仆射都在里面……”
他说到一半,牙齿不住战栗,显是惶恐至极,死死抓着他的手。
文天祥被他一抓,反而快速镇定下来,意识到如今城中防卫空虚,必须赶紧稳定局势。
一旦发生什么乱子,后果不堪设想。
他按住柳元景,厉声道:“此地交给我,你即刻带人去戒严九门,把守住每一处通关要道,严禁一切出入,违者立斩!”
“敲响殿前警钟,召集百官公卿、所有王侯至东华门外静候,三度响后还不出现者,立斩!”
“控制住火.器坊及周边地区,方圆百里本已因火.药试验转移所有百姓,被肃清成无人区,严查行径,凡外来者,不问缘由,立斩!”
他一连说了三个“立斩”,一声更比一声坚决。
柳元景本自六神无主,见他一眼望来,目光如炬,凛凛然似孤峻青山高远,一任天风万仞吹拂,巍然不屈。
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上前一步:“好,我这就去!”
文天祥振袖迈入庭中。
极目所见,火焰依旧如长龙般在天际驰骋飞翔,仿佛丝毫没有减缓。
他脱下外袍,掷在地上,本想带人从相府后方的假山水池处,冒险泅水进入。
但因为火势太过凶猛,几次都没能冲进去。
他不得已,只能暂且停留在外面,一边问观众:“你们先前可有看到什么异常?”
观众个个懵逼,老杀手的最后一句话是压低声音说的,直播压根没放出来。
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妨”,文天祥将评论一行行看过去,摇了摇头,神色冷然,“我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但我知道,这件事一旦发生之后,谁将会从中受益。”
谁会受益?
要么是妄图复辟的赵宋皇室,要么是因为刘穆之施行考成法、以及其他大刀阔斧改革政策,被打击到的朝中官员。
无论哪一种,都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当今的陛下和宰相,一个率军打入中都,燕云十六州第一次回归汉人领土。
一个为政清明,内外凛然,民情欢悦,在街头巷尾自发为他建起了长生祠。
他们是千古一帝和千古一相,文武相契,即将开创一个不朽的清平盛世。
就在盛世即将到来的前夜,却有人为了一己之私,犯上作乱,颠覆乾坤,想让一切重新回归黑暗时。
文天祥恨声道:“这些贼子,虽百死难赎其罪!”
庭院中,烈火方歇。
禁卫军已经将刘穆之和魏杞等人都抬了出来,等待许久的太医急忙一拥而上,只看了一眼,就不禁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担架上的人宛如一截被雷轰击过的枯木,面目焦黑,血肉模糊,除却胸口还有一丝半缕微弱的起伏之外,实与死人无异。
“火.药之威,竟然一至于斯。”
万朝中,有不少帝王忍不住想到,“倘若本朝也有刺客混进宫内,来这么一下……”
我们还能有命在?
先前大家照抄郑成功的笔记改进武器,只觉得痛快,如今才知,风险向来与机遇并存。
必须对火.器的整条生产链进行严格的管控,从原材料开始,一个环节都不能落下。
如今本朝的太医院正,是宋巩,在整个医学史上都属于相当顶尖的人物。
不仅自身技术过硬,还教出了一个好儿子,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法医宋慈。
原本在赵宋,医学只是不入流的小道。
刘裕来了之后,因为他本身就精通医术,医学的地位大大拔高。
和技术革新所需的算学、物理学三门学科,各自开设一个学院,名义上归翰林院节制,实则独立运作。
饶是宋巩一贯艺高人胆大,面对被烧得一团黢黑的刘穆之,一时也感到无从下手。
在这种时刻,每多耽搁一分一秒都有可能致命。
文天祥立刻给他喂了一颗定心丸:“阁下有什么想法尽管去做,不必心怀顾忌,出了事我担着。”
宋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前去帮刘穆之清理伤口。
文天祥神色肃然,对天幕郑重行了一礼:“恳请万朝名医施以援手。”
众人纷纷道,“这好说。”
当下由宋巩记录伤情症状,文天祥转述在评论区,就此召开了一场问诊大会。
会上群星荟萃,名医如林,仿佛是一次空前绝后的医道圣会。
医圣张仲景、药王孙思邈、药圣李时珍、神医华佗、杏坛圣手叶天士、女医学家谈允贤、古罗马神医盖伦、瑞士的帕拉塞尔苏斯……
一群大师各有见解,畅所欲言,在交流中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最终得出一个很不乐观的结论:
刘穆之这个情况根本无法医治,最多以特殊手段,吊命一段时日。
“你现在有两种选择”,他们告诉文天祥,“要么让丞相就此安然离去,要么强行续命十几二十日,待你们陛下赶回来见最后一面,但这样,病人会很痛苦。”
「很痛苦」都是保守的说法了。
名医们都曾见过许多重伤员,知道一个全身烧伤、重症昏迷的病人,留在世上的每一分每一秒,简直都等同于凌迟。
治疗,会让人生不如死。
可如果不治的话,他死前见不到刘裕最后一面,同样也会遗恨九泉。
上一篇:穿越兽世:绑定生子系统后逆袭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