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脸怪的大口袋
王大牛呆呆地看着这群放浪形骸的人,忽然明白醉卧沙场,火染银甲是何等的壮志豪情。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氛围,因为建康大营早就糜烂不堪,酒肉是将军们才能享用的东西。
但愿你们上了沙场,见识到血腥杀戮,感受过死亡的恐怖,还能像现在这样畅快大笑。心里默默讥讽一句,王大牛把掉在地上的米饭和肉块捡起来,一口一口吃光。
翌日,临安大军终于抵达建康大营。
王大牛看着前方的营门,想到曾显荣所说的那个计划,握缰绳的手不免紧了紧。他得想个办法甩开这些人,先行入营,否则也会受到波及,一个不小心就死于非命。
他调转马头来到大长公主面前,毕恭毕敬地说道:“殿下,请容末将前去禀报秦将军,再开大门迎你们入内。”
他抬眸看去,五万大军整整齐齐蜿蜒排列在官道上,一眼望不到头。
大长公主挥挥手:“你去吧。”
王大牛正准备入营,却听马车里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慢着,我心中有不祥的预感,要先卜一卦。”
大长公主立刻叫住王大牛:“你等等。”
王大牛手心里冒出许多冷汗。不祥的预感?这么敏锐吗?方辰子是个神棍,他女儿也该是个骗子才对。
不及多想,马车的帘门已经掀开,方众妙盘膝而坐,手中拿着一个漆黑龟壳,壳子里放着几枚铜钱,摇得叮叮当当。
王大牛不知道她能摇出怎样的卦象,却知道这样的情况明显不对劲。一个神棍在入营之前说要算卦,五万军队连同天潢贵胄的大长公主和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便都静静等待,丝毫不敢催促。
这已经不是信服,这是完完全全的效忠与盲从。
为什么?方众妙有何本事收拢这些人?王大牛心生疑惑,心情也就更加忐忑。
然而只是一个转念,他就恢复了镇定。世上若有鬼神,也有因果报应,蛮族早就该死绝了。不慌,这妖女不过是在装腔作势罢了。
叮铃铃,六枚铜钱落在矮几上。方众妙定睛看了看,而后缓缓说道:“山风蛊,大凶之卦,积弊已久,祸起萧墙。”
短短十五个字,字字敲击在王大牛心头,轻柔的声音仿佛能发出雷霆般的巨响。
积弊已久,祸起萧墙。这不就是建康大营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事吗?竟然真的算出来了!这女人的父亲是个神棍,为何她不是骗子?
王大牛满心的匪夷所思,气息有些粗重,又竭力控制下来。
不能乱,心乱则气乱,那老者一定能发现。我先进去通禀,再开大门迎接,之后的杀戮便不可抵挡。
算出凶兆又如何?这女人有破解之法吗?她能命令五万大军即刻调头,放弃建康吗?不能就只有送死。
王大牛默默看着方众妙,内心翻涌如潮。
大长公主问道:“我们该如何应对?”
方众妙把铜钱一个个捡起,放入龟壳,沉吟道:“既是蛊卦,万不可群聚,群聚则群伤,幸存者寥寥。”
王大牛的后背冒出许多冷汗,打湿了隐藏在铠甲下的棉袍。
算得真准啊!群聚则群伤,这的的确确是曾显荣的计划。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王大牛一定不会相信世上有这样的神人。
方众妙不是神棍,她有真本事。然而军队已经群聚,此时再走已经来不及。我被留下,恐怕也会卷入死亡陷阱。
难怪昨日初见,方众妙会说出那样的批命。自己或许真的会死于非命。
王大牛反反复复回忆,终于明白过来,方众妙这国师之位绝非坑蒙拐骗所得。
奈何神人也是人,半仙不是仙,这场灾难谁都规避不了,包括自己。
王大牛不敢逃,逃了只会破坏曾副将的计划,牵连自己的兄弟们。他等待着方众妙的决定。
方众妙从马车里出来,说道:“大军在此等候,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入营。里面若有异动,立刻关闭营门。守军若是阻拦营门关闭,杀无赦!老爷子、九千岁、大长公主殿下、先锋将军卫英彦,你们随我进去探探虚实。”
几人齐声应诺。
方众妙指指王大牛,“你也来。”
王大牛心里一叹,缓缓跟上。这死劫怕是躲不了了。关上营门只能阻挡一时,不能破局。
站在了望塔上观察许久的士兵早已把外面的异动禀报给秦良功和曾显荣。二人相互看看,面色都很凝重。
曾显荣说道:“消息恐怕是走漏了,放他们进来,敞开大门直接上杀招吧。”
秦良功摆手:“去办。”
传令兵匆匆跑走。
方众妙在齐修等人的护卫下缓缓走进建康大营,营内没有列队欢迎的士兵,没有躬身等待的将领,只有一片萧瑟秋风。
前方忽然传来奔雷涌动的声音,随后是沙尘滚滚。
大长公主骇然色变:“不好,是马群暴动!”
群马直冲而来,乱入军中,五万人挤在狭窄官道,相互踩踏,死伤无算。这就是曾显荣歹毒的计划。
第371章 马王
一匹马的蹄声清脆响亮,一群马的奔腾声势浩大,宛若雷鸣。眼前是滚滚而来的尘土,秋风瑟瑟,天地肃杀。
直面群马便是直面敌人的刀锋,而今已是避无可避。
“死吧!”站在了望塔上的秦良功狰狞大笑。
曾显荣摇摇头,故作怜悯地说道:“末将也没想到这几个人胆子如此大,竟敢单刀赴会。他们这些权贵不是都很惜命吗?一腔孤勇反倒换来这般惨死,怕是悔之晚矣。”
孙成安站在两人身后,搓着手狂喜地说道:“我们的一等军功到手了!九千岁的人头算一个,大长公主的人头算一个,王大牛的人头也算一个。他杀了太多鞑子,蛮军那边可是指明要用他的人头祭天。”
而后孙成安指着穿白袍,束银冠,浑身仙气飘飘的女子说道:“那就是方众妙吗?虽看不清脸,只一个模糊身影,我却能够知道,她定然很美。”
曾显荣啧啧感叹:“可惜了。这么美的人,一来就被马蹄踩成烂泥,叫我近处欣赏一番的机会都没有。”
秦良功问道:“大长公主和九千岁或许会从马群里逃出来,后手可曾准备好了?”
曾显荣躬身答道:“启禀将军,早已准备就绪。王大牛的人潜伏在后方,只等马群过去就发起冲锋。我们的人暂且按兵不动,等双方杀个两败俱伤再去摘果子。那王大牛若是死于马蹄,算他运气好。若是侥幸逃脱,末将亲手砍掉他的脑袋。”
秦良功点点头,畅快一笑。
说话间,轰隆隆的雷鸣已到近前,正可谓万马奔腾势如潮,尘土飞扬掩天霄。群马风疾如电,踏破千山,直追云月。
面对这势不可挡的洪流,联想到群马过后举着长枪冲杀而来的弟兄们,王大牛的头皮不禁一阵一阵发麻。
是曾显荣安排的前手,他安排的后手。也因此他才知道,在这样的双重杀机下,纵使五万大军也难以有几个生还者。
站在最前方的他们更是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能不能活全看天命。命不比寒铁硬,只有死。
“快躲!”为自己的逃离找了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王大牛转身就往大营的围墙跑去。
只要翻身上墙,躲开马群的第一波冲击,就能保住性命。极速奔跑中,他回头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只见大长公主没跑,九千岁没跑,老者没跑,先锋将军也没跑。几人武功高强,自然能够从容面对危局,但方众妙竟然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甚至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
“找马王。”
王大牛听见她平平静静,淡漠如水地说了一句。
于是王大牛便知道,这国师之位她当得起,至少她有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胆魄,也有临危不乱渊渟岳峙的气度。满营将士,有几个能跟她比?
王大牛的内心极为震动。更让他不敢置信的是,大长公主等人迅速围拢,把方众妙护在中间,四下搜寻起马王。
他们没有转头就跑,没有吓得屁滚尿流,没有拉五万大军垫背,甚至连呼救的念头都不曾闪过。他们完完全全跟从方众妙的指令,竟然妄想仅凭区区五人之力抵挡整个马群的冲击。
他们疯了吗?
王大牛跑着跑着就慢下速度,惊疑不定地思忖着。
群马眨眼间就已杀到,最先撞向方众妙的一匹马被大长公主横刀劈开,裂成两半,鲜血飞溅成一团红雾。
受到血腥味的刺激,马群更为焦躁,萧萧马鸣声声凄厉。
第二匹飞撞的马被齐修一掌拍在脑袋,来不及发出痛苦的嘶鸣就已经猝然倒地,四条健硕的腿抽搐着渐渐僵死过去。
第三匹马不及近身,被龙图隔空一指,头颅就爆开一簇血花,而后在地上连连翻滚,顺势也带倒了后面的许多马。
第四匹马疾奔而来的时候,卫英彦竟主动迎上去,一个侧步就已抓住马鬃,翻身上去,双腿夹紧,掌控主导。
大马发出愤怒不甘的嘶鸣,鬃毛却被卫英彦用力拉扯,不得不调转马头,朝着族群的反方向奔跑。它想把背上的人甩下来,奈何那人的两条长腿像铁钳一般死死将它控住。
这匹马逆流而上,咴咴嘶鸣,不时人立,躁动不堪。但卫英彦仿佛已经与它融为一体,比它更知道如何在群马中来去自如,游曳如鱼。
好俊的马上功夫!王大牛看得目瞪口呆。他是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能人,故而他才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先锋将军是个多么恐怖的存在。
莫说取敌将首级,这人单枪匹马就能在万军之中杀个来来回回,滴血不沾。
这群人杀马如杀鸡,纵使是如此歹毒的计策也伤不到他们一根毫毛。不过那五万大军可就惨了。营门早已被曾显荣破坏,根本关不紧。群马几番撞击,很快就能冲出去。
外面不是辽阔草原,而是崎岖山路。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让五万人井然有序地撤离。踩踏一旦发生,马蹄下的亡魂说不定有半数之众,剩下那半数必然重伤,只能任由自己的兄弟们屠戮。
王大牛的心里没有同情,也没有迟疑退怯。因为这就是战场!想活命只能杀出一条血路,谁来都是如此!
他不敢再看,加快速度跑向围墙。
卫英彦忽然高声喊道:“马王在这里!”
王大牛终究还是定力不够,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卫英彦腾空而起,跃到一匹漆黑骏马的背上,用力抓住鬃毛。但这匹马跟先前那匹马可不一样。它壮硕如山,高得吓人,漆黑毛皮仿佛刷了一层油,极为光亮。
更诡异的是它的一双眼睛。被卫英彦骑在背上的一刹那,它的双眼喷薄着怒火,还显露出一丝轻蔑,像个被蝼蚁冒犯的王者。
它竟是开了智的生灵。它先是人立,而后狠狠撩蹄,身上每一块健硕肌肉都在起伏,随之爆发的是难以想象的力量。
卫英彦竟然没能控制住它,不慎掉落马背。
四周全是乱蹄,处处都是杀机。卫英彦连忙爬起,腾挪转移,再度跃上另一匹马的马背,朝那马王继续靠近。
他一定要制住这匹马。让它臣服就能让群马停下。
王大牛冷冷笑了。
这先锋将军真是异想天开。那匹马王从未被谁驯服过。它摔断了曾显荣的一条腿,摔伤了秦良功的腰,前前后后踩死过十几个将领。它是一匹会杀人的马。
蛮人为了抓它,给整片草原都洒了迷药。它在建康大营醒来之后昂头发出一声嘶鸣,数千匹战马便都跪伏下去,低垂头颅。
这匹黑马是族群的帝皇,试问天下间有哪个下位者能够驯服高高在上的王?
王大牛收回目光,眼里闪过一丝可惜的神色,然后跑到围墙边,翻身上去。
这几个权贵都是骁勇善战的能者,也曾建立过赫赫功勋,却死在这样的阴谋诡计之下。要怪只能怪大周的君主和官员都是一群独夫民贼,逼得百姓举旗造反,逼得军队哗变叛乱。
这不是我的错,是世道的错,是权贵的错。王大牛站上墙头,喘了一口粗气,这才有闲心看向被围困的几人。
他咧嘴冷笑,暗暗忖道:叫你们逃的时候,你们站着不动,现在被马群包围冲撞,你们只能等死。
然而下一瞬,他的笑容便僵在脸上。只见方众妙弯下腰,捡起一团草料。那是马群从马厩里冲出来的时候乱蹄飞扬,风沙滚滚,带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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