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脸怪的大口袋
赵璋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这才夺过停战书,颇不耐烦地扫看。
方众妙却在这时拍拍永安的脸,而后站起身,也走上高台,立在了龙椅边。
簇拥着赵璋的宫女、太监和禁军慌忙跪地,默默磕头。谁是这皇朝的主宰,他们分得清楚。
永安公主也手忙脚乱地从桌子后面爬出来,上到高台,搂住方众妙的双腿,脸颊依恋地蹭上去。
这景象实在怪诞,哲仁目不转睛地看着。
赵璋浑身都发起抖来。
“国,国师,您,您上来作甚?朕看完了就会签字盖印,出不了差错。”
他刚才的狂妄,现在消失得一干二净。
方众妙垂眸看着他,缓缓说道:“你还记得巴彦假称我战死时,你对史小将军率领的三十五万大军下达的旨意吗?”
赵璋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不敢答。他记得,他怎么会忘?那份圣旨,他恨不得现在就找出来烧掉。
史归林猛地握紧酒杯,脸上的笑容冷冽异常。
哲仁轻轻叹了一口气。
方众妙忽然看向他,问道:“你在叹息什么?”
哲仁头皮发紧,面红耳赤,拱起双手想要搪塞过去,却听方众妙自顾说道:“你在叹息巴彦的计策差一点就成功了,是也不是?”
“你在叹息自己以战败国使臣的身份来到这朝堂,是也不是?”
“那份圣旨若是能被军队执行下去,今日便会有大周的禁军亲手为你推开城门,也会有大周的内侍带领你进入这座宫殿,还会有大周的朝臣跪伏在地,给你磕头。”
哲仁深深低头,不敢答话。
方众妙盯着他,勒令道:“回答我。若是大周皇帝的圣旨能够被大周军队忠诚执行,你以胜利者的身份来到此处,看见这龙椅,必然是要坐一坐的,对不对?”
哲仁微微抬眸,看向上首。
国师的脸好生威严,也好生美丽。
哲仁耳朵滚烫,心弦急颤,竟是不敢撒谎,直言道:“您说的都对。若是那道圣旨能被你们的军队执行,今日的临安已被巴彦攻陷。而我会代表大王,坐一坐这张高高在上的龙椅。”
殿内一片寂静。
蛮族使臣们偷偷斜眼去看哲仁,心里怨怪:你他娘的还真敢说!也不怕惹恼了大周国师,招来杀身之祸!
然而方众妙却朗笑起来。她发丝轻轻颤动,满头骨珠叮咚作响,那么神秘,又那么肆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止不住地心旌摇荡。
永安公主看得眼都直了,双手向上摸索,轻轻拽住几根缀满骨珠的发辫,贴在自己脸颊上。
哲仁呆呆地看着这样的大周国师,魂不守舍地忖道:有没有人告诉过她,她笑起来好似骄阳?
但笑声戛然而止,方众妙忽然拿起玉玺,狠狠砸在赵璋脸上。
“你听见了吗,皇帝?若没有我,你只配在亡国书上签字盖章!若没有我,你这张龙椅就该让区区一个蛮族使臣来坐。”
赵璋被打得鼻血横流,头晕眼花,心里充斥着羞愧,却又止不住地恼怒。
方众妙一只手拿起一旁的红泥盒子,一只手摁住赵璋的脑袋,接住他汩汩流淌的鼻血。
片刻后,她把玉玺压入盒内,蘸取帝王的鲜血,用力盖在停战书上。
她的举动引发了满朝文武的惊疑和讨论,悉悉索索的声音响彻大庆殿。
大长公主皱了皱眉,低声问齐修:“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了?当着蛮族使臣的面,好歹给赵璋留点帝王的尊严。”
齐修冷笑。
半空中飘过方众妙沉怒的心声:【当初我能用一滴血固你皇位,全你体面,护你尊严。今日也能用你的血毁掉这一切。】
【给你皇权,你就能断大周根基。】
【给你威严,你就能对蛮夷卑躬屈膝。】
【给你体面,你就能贻害黎民百姓。】
【所以今日,我必要彻彻底底毁了你的帝王之尊,叫你当这龙椅上纯纯的摆设。】
【我要朝臣再也不会敬你畏你,我要你那些荒唐昏聩的旨意再也出不了这宫门。】
赵璋听见这些心声,差点气得吐血。他抬眸扫视堂下,竟没有看见朝臣们站出来维护皇权,反倒看见一张张或快意,或痛恨,或轻蔑的脸。
是啊,那道圣旨差点毁了大周社稷,断了中原根基,灭了黎民百姓。怎么还会有人把他当成天子崇敬?
赵璋眼睛发红,心脏绞痛。就在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身为皇帝,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方众妙不再摁着他的脑袋,问道:“身为大周帝王,若是再遇到亡国之危,你知道你该如何做吗?”
赵璋堵住流血的鼻孔,仰头看着方众妙,倍感屈辱地摇头。
他并非没有羞耻之心。他感受到了每一个官员投来的鄙夷目光,感受到了蛮族使臣们的遗憾,也感受到了自己的皇权被彻彻底底碾碎。
这都是他自找的。因为那道圣旨,大周差一点被他害得亡国。
他的脸颊火辣辣地痛起来。
方众妙解开永安脖子上的麻绳,扔到赵璋面前,冷冷说道:“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你该用这根绳子吊死在宫里,如此,我还能给你一个平谥,名烈,名哀,名怀。记住了吗?”
这根麻绳磨破了永安的脖颈,染满了她的鲜血,脏污腥臭。
赵璋死死盯着它,面皮一阵一阵抽搐。
他以为当个傀儡已经是最坏的结果。没想到方众妙还能把他往更难堪的境地里推。他现在只是坐在龙椅上的一个摆设吗?他颁布的圣旨,终于也成了废纸一张。
他抬起头,用怨恨不甘的目光看着方众妙。
方众妙淡淡说道:“把麻绳捡起来,挂在你的寝殿里,记住我说的话。”
史正卿忽然跪下,三磕头,字字铿锵地说道:“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吾等身为臣子,自当血溅汗青简,骨铸边塞寒。”
史承业站出来跪地,字字句句缓缓说道:“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吾等身为臣子,自当血溅汗青简,骨铸边塞寒。”
齐修站出来跪伏。
大长公主站出来跪伏。
满朝文武,皇亲国戚,全都站出来跪伏。
他们全都不甘当亡国奴。人人仰视着帝王,人人都在逼迫他践行这句誓言。文臣血溅汗青,武将埋骨沙场,天子死守社稷。
这是赵氏皇族推翻前朝立国的根基,这是整个中土所有汉人的铮铮铁骨。
赵璋浑身都颤抖起来,方众妙将手放在他肩头,轻轻一按。他竟不由自主地捡起那根麻绳,紧紧握住。
他被这些人的意志裹挟着朝前走。他是个懦夫,但他的臣民不是。
永安公主呆呆地听着这句话,眼泪不知为何源源不断地流淌。然后她竟在众目睽睽下站起来,慢慢挺直了胸膛。
“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血溅汗青简,骨铸边塞寒。”她呢喃念诵这句话,眼里溢出灼热的光。
哲仁抬头看了国师一眼,然后低下头死死握住酒杯。
他真是天真。他怎么会以为血染的玉玺和那根麻绳是方众妙对大周皇帝的震慑?她分明还是在震慑蛮族,震慑草原。
这个女人从来不会忘记她最根本的目的。
她是想让他们这些敌人好好看看,一个上下归心,铁骨铮铮的大周是何等的强大。没有哪个种族能征服它。
哲仁抬眸四顾,果然看见跟随自己一起出访的使臣们已经惨白了面色,吓丢了魂魄。
他总算明白中原人为何喜欢叫他们蛮夷。是因为他们迫使人屈服的手段只有拳脚相加和刀兵相向吧?大周国师这一套,他花上一百年都学不会。
第412章 皇权是头猛虎
在方众妙的盯视下,赵璋怀着巨大的屈辱,慢慢捡起那根麻绳,颤着手将它纳入袖中。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都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锐利如刀。
若在以往,谁敢直视天颜?谁敢侵犯皇权?然而现在,国师亲手撕下了天颜,皇权上覆盖的最后一层金光也彻底黯淡。
哲仁怀着复杂的心情凝望国师的脸,暗暗忖道:真想知道,身为女子,您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我身为男儿,竟是不敢妄想有此一日。
看见国师拿起那份盖了印玺的停战书,哲仁连忙绕过桌案,走到殿前半跪下来,双手高举:“还请国师赐书。”
方众妙捏着明黄锦帛,蹙眉说道:“此书沾染秽物,岂能带去草原脏了蛮王的眼。你敢要,我却是不敢给的。”
哲仁脸颊立时涨红。
他明白过来,自己又被大周国师扇了一记无形的耳光。停战书明明是她故意弄脏的,这般说辞,岂非存心给大王难堪?
以往,他不觉得谈判有多难,却是因为他不曾遇到过像国师这样的对手。自从进入大庆殿,国师一个耳光一个耳光地扇过来,他早已经晕头转向。
哲仁默默叹了一口气,半跪在原地不敢再说半句话。
方众妙看向两旁的内侍,命令道:“拿火盆来。”
内侍领命而去。
“史小将军,皇帝先前颁给你的那道圣旨,可带来了?”
史归林连忙从怀中取出圣旨,登上高台双手奉予国师。
方众妙睨了赵璋一眼,语气淡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帝,你不会怪罪史小将军抗旨不遵吧?”
赵璋抹掉鼻血,低头闷声道:“不会。”
火盆抬了上来,方众妙把两卷圣旨一并交给赵璋,吩咐道:“你来亲手烧掉。”
赵璋唯唯应诺,从御桌后走出,将两张明黄锦帛投入火盆化为灰烬。
方众妙瞥了史正卿一眼,他立即回到原位,提笔凭借过目不忘的本领,将停战书重新誊写一份。
“端盆清水来。”方众妙又吩咐道。
内侍即刻端来清水。
方众妙将玉玺交给赵璋:“你弄脏的皇权,你来洗净。”
朕弄脏了皇权?赵璋阴沉的脸庞扭曲了一瞬。然而满朝文武直勾勾地望着他,眼中俱是对此话的深深认同。
一个差点害得社稷危亡的君主,怎好意思说他并未玷污这至高无上的权力?
赵璋忽然失去了与任何人对视的勇气。他不得不接过玉玺,放入水中濯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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