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脸怪的大口袋
诺敏的尖锐哭喊变成了喉咙破碎的气音。恩和像一头猪崽剧烈挣扎抽搐,颈侧滋滋飙血。
静,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图门,而图门只是撩起袍角,准备把匕首上的血液擦干净。
但在袍子裹住刀刃的一瞬,他紧紧皱起眉头,表情十分嫌弃。把自己弄得一身脏,污了方众妙的眼睛,这可不行。
于是他调转方向,把匕首上的血液蹭到了诺敏的兔毛领子上。
他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来自于年幼时最黑暗的记忆。他看见诺敏带着许多礼物兴匆匆地跳下马,向着朝鲁奔去。
她欢快地叫着小心肝,把年幼的朝鲁高高举起。自己躲在羊圈里,眼神渴望地看着他们。
夜深之后,被父亲打得遍体鳞伤的自己偷偷跑去诺敏的帐篷,跪下求她带走自己。他以为同一个娘胎里生下来的孩子总是一样的。
但他想错了。
诺敏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拉扯到父亲的帐篷里。他的耳根被扯得裂开,耳廓被掐出四个血洞。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被烙铁灼穿胸膛并不是最残忍的酷刑。
“他不是我的儿子,他是罪孽!不要让他出现在我面前,吉日嘎拉,你知道我的心会有多痛!正是他逼得我不得不离开你!”
诺敏放开他血淋漓的耳朵,揪着自己的衣襟,一脸痛苦地对父亲说着情话。
那一回她也是来借粮的。父亲原本拒绝了她,可是看见她沾满泪水的美丽脸庞,只能无奈地将她抱紧,给了她想要的东西。
作为牺牲品,图门被几个族人拉出帐篷,按在草垛上。萨仁高娃夹住他的舌头,朝鲁举起了刀。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诺敏是毒草。她开得越娇艳,沾染她的人就会死得越凄惨。
拔掉这棵毒草是图门一直想做的事。还有恩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地知道,当一个心怀仇恨的孩子长大,他的内心会变得多么可怕。
兔毛擦不干净匕首上的血迹,图门又撩起恩和昂贵的丝绸袍子,继续擦拭。
朝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瞳孔里全是颤碎的光。
哈鲁败,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杀了我的母亲和弟弟!然而强烈的恨意之外,朝鲁却又产生了可耻的释然和轻松。他下不了这个手,所有脏事都应该由哈鲁败去做。
平瑞宝看呆了。
这个英俊而又强大的男人是谁?是她认识的那个哈鲁败吗?他是如此狠辣果决,与朝鲁站在一起,气势竟然更为骇人。
如果草原上会诞生一位枭雄,平瑞宝竟然在此刻带入了哈鲁败的脸。
不,不对,前朝的开国皇帝不就是靠仁义笼络了群雄,从而争得天下的吗?朝鲁走的应该是同样的一条路。哈鲁败只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把刀而已。
心里这样想着,平瑞宝却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哈鲁败身上移开。
图门擦干净匕首,转身朝最大的帐篷走去。
脑海中又钻入一道声音,带着轻轻的笑意,【图门,把萨仁高娃左侧那具尸体拖出来,随便扔在哪里。】
图门微微停顿,然后踩着自己的脚印一步一步倒退回来。
大家呆呆地看着他,心想他是不是喜欢这样走路。走几步退几步会很潇洒吗?
图门弯下腰,抓住赛罕的胳膊,将他拖出族人的尸堆,随意扔到一旁。
族人们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眼里慢慢涌出泪水。此时此刻,他们不约而同地忖道:哈鲁败是哈剌赤部落的哈鲁败,可朝鲁未必是哈剌赤部落的朝鲁。
第515章 爬进来吻我的袍角
图门扔掉了赛罕的尸体。
朝鲁正把诺敏与恩和的尸体从马背上抱下来,并未注意到这一幕。他的心剧烈绞痛着,他的眼泪一滴滴落在母亲满是鲜血的脸上。
他解开腰间的水囊,把诺敏与恩和的遗容冲洗干净。
他专心致志地为逝去的亲人祷告,愿神灵保佑他们来生没有痛苦,却忘了他的族人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赛罕的尸体被丢掉之后,图门把两边的尸体重新摆放一下,让它们躺得整整齐齐。他摆草料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做,他喜欢一切都井井有条。
族人默默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然后又去看正轻轻抚摸着诺敏脸庞的朝鲁。
怨恨与不信任的种子就在此刻萌芽。首领如果不能把族人放在心里,那他也不配得到大家的忠心。
每一位族人的目光都冷淡了下来,就连几位族老也都纷纷摇头叹息。
朝鲁终于把血水冲洗干净。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母亲的尸体,缓缓走向族人。
只有贵族才能进行火葬,这是草原部落的习俗。贫穷的牧民和奴隶死后只配躺在牛车上,在草原上游荡。牛车若是遇到崎岖不平的道路,将他们的尸体震落,那么他们躺在哪里,哪里就是墓地。
没有泥土会把他们掩埋,只有天上的秃鹫和地上的狼群会来啃食他们的血肉,让他们在畜生的五谷道里轮回。所以下辈子,他们依旧是畜生不如的东西。
朝鲁要让自己的亲人也享受贵族的葬礼。他要把母亲、赛罕、恩和,与族人的尸体一起烧掉。在火焰中,他们的灵魂会伴随着烟雾前往天国,来生还将享受幸福和安逸。
他抱着诺敏的尸体走到萨仁高娃的尸体边,却发现赛罕的尸体不见了。
赛罕是隔壁部落的二少爷,有着纯净尊贵的血统,身份地位远远高于朝鲁。所以朝鲁从来不会仇视赛罕。他的父亲和祖母从小就告诉他要好好与赛罕相处,将来长大了还要帮助赛罕夺取部落首领的位置。
只有这样,朝鲁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和实惠。
所以朝鲁从小就与赛罕很是亲密。他们的感情并不会因为父辈的仇恨而变得疏离。
朝鲁只能仇恨哈鲁败,否则他年幼的心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走出黑暗。那么多的怨恨和罪孽,若是哈鲁败不背,谁来背?
这种病态的心理一直延续到现在。哪怕萨仁高娃去世的时候再三交代,朝鲁的观念也转变不过来。
他把族人的尸体挪开,把诺敏的尸体轻轻摆放在萨仁高娃旁边。
然后他大步走向恩和的尸体。
然而这一次,没有人会纵容他。几个勇士默默站出来,挡住了朝鲁的去路。
朝鲁想要绕开,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也走过来,挡住了他另一条路。
朝鲁看着几个老人,老人们也静静凝视着他,眼里有失望、谴责,还有淡淡的一丝冷漠。
更多勇士走过来,用自己的身躯挡住朝鲁。
朝鲁通红的双眼缓缓扫过族人们冰冷的脸庞,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阵雷鸣。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留恋亲情,唯独此刻不可以。
他不能为赛罕、诺敏与恩和举办火葬。他只能把他们的尸体丢弃在最荒芜的草原上,任由他们的血肉在野兽的五谷道里腐烂成粪便。
心痛地无以复加,朝鲁整个人都在颤抖。
然而没有族人同情他,体谅他。
大家围成一堵黑漆漆的墙,将他的前路和后路封死。
一名族老哑声说道:“朝鲁,族人伤亡惨重,我们来商量商量今年冬季迁移的事吧。”
这才是一个首领应该关注的首要问题,而不是为了他那些所谓血亲,在这里与族人为敌。
朝鲁感觉到了窒息。身为首领,他走到哪里都受到族人的簇拥和跟随。此刻,他依旧被簇拥在中心,却仿佛泰山压顶。
他垂下眉眼,哑声道:“我们去篝火边商议吧。”
几位族老定定看着他,口中却唤着别人的名字,“哈鲁,你也来听一听。”
图门正走向最大的帐篷,根本听不见几人的声音。即使听见了,他也无法把“哈鲁”这个名字与自己联系在一起。
“哈鲁,哈鲁,你去哪儿?你以后不用再睡马圈了,快过来。”
几个族老刨开人群,看着图门高大坚毅的背影。
他行进的方向是最大的帐篷,却也是正对着帐篷的马圈。那是他吃饭睡觉的地方。哪怕为部落立下赫赫战功,他依旧不骄傲,不自满,也不狂妄。他恪守着自己的本分,他是哈剌赤部落最好的儿郎。
几位族老的眼眶湿润了。勇士们的眼里也有泪光闪烁。他们最崇敬的就是哈鲁这样勇敢无畏的汉子。
一道空灵而又温柔的声音在图门的脑海中轻轻叹息:【他们在叫你呢,图门。】
【停下。】
族老们喊破喉咙也喊不住的人就在此刻停下步伐。
【回头。】
图门默默回头。
【走过去。】
图门皱皱眉头,却还是乖乖走向几位族老。他现在只想守在主人身边,哪里也不去。可主人的命令他不能违背,哪怕他要违背自己的心。
几位族老露出欣慰的笑容,对着图门招招手,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哈鲁,我们要商量冬季迁移的事,你必须来。你有权参与部落里的重大事务。”
图门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几人来到篝火边,静静看着升腾的火焰,面容都很灰败。
尸体清理出来,哈剌赤部落总共死了三百多人,活下一百多,另有重伤者三四十人。羊群、马群、牛群,丢失了大半,帐篷被烧毁十之七八,存放在帐篷里的粮食、肉干、布匹等过冬的物资也都烧了个精光。
突袭隔壁部落得到一些战利品,但隔壁部落没有屯粮的习惯,越冬的食物依旧紧缺。
隔壁部落没有马群,羊群和牛群也都在战乱中跑丢了。
最多的战利品是帐篷,但在迁移中,帐篷太多只会是负担。
这场流血冲突没有赢家。两个部落都输得很惨。
一名族老用木棍刨开篝火,忧心忡忡地说道:“隔壁部落的俘虏必须全都杀死。冬季的时候,我们没有多余的粮食养活他们。如果他们想要报仇,迁移的路上稍微看管不利,他们就会对我们下毒手。”
朝鲁只能点头。他的母亲和兄弟都死了,别人自然也不能活。
又一名族老说道:“可是杀了俘虏,我们的人手就不够了。迁移的路上如果没有足够多的人,谁来搬运物资,谁来抵御危险?随便遇到一群狼,我们就会覆灭。”
另有一名族老补充道:“我们需要大量的人口,而且这些人必须对哈剌赤部落忠心耿耿。”
朝鲁疲惫地说道:“忠心是需要很长时间去培养的。冬季马上就要到了,这个问题我们暂时解决不了。”
坐在不远处的平瑞宝眸光闪了闪。
忠心需要很长时间去培养吗?可方众妙带来的那二十几个护卫,跟随她的时间却不足一个月。忠心对朝鲁而言是稀缺之物,对方众妙却不是。
所有族老都同时叹息一声,满是皱纹的脸庞映照在篝火中,却显得那么阴沉。
图门听得很不耐烦。他忽然站起身,大步走进羊圈,把戴着黑色毡帽的奴隶拉起来,一脚踹碎栏杆,把人推了出去。
然后他又拉起另外两个奴隶,用力推出去。
挤成一团的奴隶们瑟瑟发抖地看着他,脸上全是惊恐。隔壁部落杀来的时候刻意忽略了羊圈里的这群人,因为他们不能算是人,只能算是部落的财产。
打仗的时候,没有谁会费那个力气去追着羊群砍杀,而奴隶们连羊群都不如。
统计人口伤亡的时候,这些奴隶并不计算在内。但现在,他们却成了挽救部落的关键。他们早已被驯服,忠心自不必说。给他们一个牧民的身份,他们只会对部落感恩戴德。
几位族老的眼睛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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