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脸怪的大口袋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太阳依旧高照。
平瑞宝站在空地上,沉声下令,“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帐篷,三日之内不得走动。”
哈剌赤部落的人纷纷回到自己的帐篷,把门封死。虽然他们心中也有怀疑,但神女的威望还在,遵从神女的神谕并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别的部落也有一些人回到自己的帐篷,余下的人依旧来回走动,在阳光下汲取温暖,抓着身上的虱子。
他们不是没听过神女宝音的事迹,他们也曾对这个人有过崇拜和敬仰。
但今日,神女宝音得出复卦,让他们往北方迁移的时候,这些崇拜和敬仰就都烟消云散。现在的神女宝音在他们心里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平瑞宝环顾这群人,叹息着摇摇头,然后也走进自己的帐篷。
一刻钟后,正午的阳光还在雪地上泛着银芒,转眼间西北天际就涌起墨色云团。第一阵狂风裹着冰碴子砸来时,牧民们正围着火堆修补皮袄。
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晾晒兽皮的木架被拦腰折断,碎木片如箭矢般飞射。有人被木片刺瞎了眼睛,发出比狂风更为凄惨的嚎叫。
不知谁大声呼喊“快进帐篷!”
然而已经晚了。碗口粗的木头杆子在风中剧烈摇晃,绷紧的牛皮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头风龙猛扑过来,几顶帐篷瞬间就被掀翻。
未曾关入围栏的羊群和牛群在白茫茫的雪幕中四散奔逃,下一瞬就被突然而至的雪墙吞没。
牧民们看着近在咫尺的帐篷,却被风吹得越来越远,最后掩埋在纯白的坟墓里。
有人哭泣,有人尖叫,有人呼救。幼小的孩童被风吹上半空,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冻雪上。
外界发生了怎样的惨剧,躲藏在帐篷里的人轻易就能想象到。是绝望,是死亡,是对神女的不敬害了他们的性命。
神女果然是自然之灵,她颁布的神谕就是上天的指引。她说大家的生机在北方,那么前往北方就势在必行。
彼时彼刻,他们在心里怀疑神女的占卜。此时此刻,他们在帐篷里对着神女的长明灯虔诚叩首。
感谢神女又一次拯救了哈剌赤部落。从今往后,我们一定遵从您的每一道神谕!
平瑞宝躺在床榻上,双手揪着羊毛毯子,发出难耐的呻吟。外界寒风凛冽,而她却热的冒汗。滚烫的气运正源源不断地充盈着她的身体,让她的灵魂缓缓飘上半空。
方众妙,整个大周都奉你为神,承受着那么庞大的气运,你又是什么感觉呢?真想知道啊……
图门浸泡在药水里,面无表情地翻看着一本兵书,脑海中却发出微微颤抖的声音:【主人,我有些害怕。】
一缕轻笑钻入他的脑海,【图门,你已经长大了。】
图门翻过一页书,在心里说道:【主人,七岁的时候,有一次冬夜,哈剌赤部落也遇到了暴风雪。所有人都躲进帐篷,除了我。】
【我敲他们的门,他们狠狠骂我,让我去死。】
【风要把我吹走,我只能紧紧抱住围栏。】
【雪粒打在我身上,像一把把刀子割我的肉。一匹母马跑过来,将我叼回马圈。它把我塞进它的肚子下面,别的马就围拢过来帮我取暖。】
【我耳边全都是狂风呼啸的声音,像厉鬼在索命。】
【暴风雪持续了几天几夜,我饿了只能忍着,渴了就张开嘴,让狂风把锋利的冰晶吹进来。】
【我的肚子灌满风和雪,疼得死去活来。】
【从那之后,我最害怕的就是这种天气。】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哽咽,然而现实里的他却只是轻轻翻过一页书,水面上倒映出一双平静的眼眸,琥珀色的瞳仁里只有对曾经苦难的蔑视。
他不屑于回忆,然而这回忆若是能获取主人的怜惜和疼爱,他就会把这些残渣一般的记忆从脑海里挖出来。
他勾起薄唇,心里的声音却像孩童一般脆弱,【主人,外面风很大,我害怕。】
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图门等不到回应,终于放下兵书,抬起头看向半空,英俊的脸庞渐渐展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
主人不喜欢听这种阴暗的回忆吗?主人是不是厌烦自己了?
图门扬起手将兵书狠狠投掷出去。一声巨响回荡在呼啸的风里。
该死!自己怎么能用那些腐烂的往昔去玷污主人的耳朵!死去的记忆就应该彻底死去!
图门狠狠抹掉脸上的水珠,身体控制不住地战栗。他无法忍受主人对自己有一丝一毫坏印象。他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就在此时,一道轻灵的声音钻入他的脑海:【抱歉,让你久等了。我记得我带来一个话本子,里面有很多故事。刚刚找了一下,果然在箱子里。图门,你想听故事吗?我保证会很有趣。】
图门呆愣了许久才在脑海中喑哑地回应:【主人,我想听。】
主人,如果有一天你不疼爱我了,我宁愿死去。
第538章 陪你走到天际
三日后的正午,不早也不晚,正如神女的预言,暴风雪结束了。
躲在帐篷里倾听了许久,确定外界再也没有狂风鬼哭狼嚎的声音,众人才纷纷打开门,走出来。
眼前的景象简直触目惊心。
阳光撕开铅云,雪原上横陈着一座凝固的坟场。原本连成片的帐篷化作散落的碎絮,撕裂的羊毛毡裹着冰凌,像巨兽啃食后丢弃的骨骸。
冻僵的牛羊维持着挣扎的姿态,凝固在雪地里。马群倒在避风的坡坳,鼻孔里凝结的冰柱连着暗红的血丝,鬃毛与积雪冻成坚硬的板块,任牧民如何推搡都再无反应。
一个个人形冰雕伫立在雪原各处。有母子拥抱在一起取暖,却堕入地狱;有强壮的勇士朝着帐篷爬行,却永远达不到终点;有人张嘴呐喊,却再也发不出声音;有人双手合十,仿佛在向神灵祈求一丝生机。
但神灵本已经给了他们生机,是他们闭耳塞听,自我放弃了。
只这一场暴风雪,部落又损失了好几百人,牛羊也死了大半。
看着这些人形冰雕,大家纷纷红了眼睛,心里涌上后怕的情绪。若不是他们虔诚信仰神女,遵从了神女的神谕,他们也会死。
这场暴风雪来得毫无预兆,谁能想到上一刻是艳阳高照,下一刻就能冰封全境?只有时时倾听上天旨意的神女才能获悉这样的天机。
神女说什么都是对的!而今,这个念头不仅根植在哈剌赤人的心里,也根植在新加入的牧民们心里。
神女说要往北方迁移,那么他们就要去北方。
几位族老吩咐部落的勇士把牧民们的尸体处理掉,然后挖出被冻死的牛羊和马匹,将它们的肉剁成碎块,用袋子装上。
这些肉将是他们启程之后的食物来源,但这还远远不够。
几位族老看向朝鲁。朝鲁看向最大的那个帐篷。
旁边略小一点的帐篷里走出穿着一袭华袍的平瑞宝,昂着头问道:“朝鲁首领,你做出决定了吗?是继续待在这里还是前往北方寻找生机?”
朝鲁大步朝她走去,脸庞紧绷的样子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平瑞宝更加傲然地昂起头,等待着朝鲁的感激和跪拜。这一次,他总该臣服了吧?
另一边的帐篷里,图门缓缓走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越走越近的那对男女。
朝鲁该不会因为宝音数次拯救了部落,进而喜欢上这个骗子吧?那可真是可喜可贺。
然而,朝鲁走到近前却只是微微侧身,与平瑞宝擦肩,继而走向最大的帐篷。莫说感激和跪拜,他连多余的一眼都未曾看向这个虚张声势的女人。
平瑞宝傲然的表情僵在脸上,猛地回头瞪视朝鲁的背影。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何越过自己径直走向方众妙?难道他知道真相了?
表情数度变化,平瑞宝的五官微微有些扭曲。
图门也顷刻间沉下脸,大步走向朝鲁。该死的东西!你竟敢擅闯主人的帐篷!那个地方连我都要找到借口才能进去!
但朝鲁的行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并没有擅闯,而是走到门前撩起袍角,缓缓半跪。
“贵人,您这里有没有多余的粮食?在下要带着族人迁移到北方,不知能否从您这里赊欠一些,等到来年春末夏初,用马群偿还?”
猛冲而来的图门一个滑跪便来到帐门前。
朝鲁被忽然出现在身边的蠢弟弟吓了一跳。给别人磕头,蠢弟弟死都不愿意,给大周国师磕头,他倒是每一次都很积极。他应该也发现了大周国师的不凡吧?
图门从鼻子里发出冷冷的哼声。他还以为朝鲁要闯进去,路上差点连刀都拔出来。
几位族老围住平瑞宝千恩万谢,听见朝鲁祈求的声音才意识到最重要的事是什么。他们立刻丢下平瑞宝,跑过去下跪磕头。
即使隐藏了身份,方众妙依旧是所有人都妄图攀附的,高高在上的存在。平瑞宝深吸一口气,越过众人走到帐门边,低声询问:“贵人,我们可以进去叙话吗?”
等待了片刻,里面才传出慵懒的声音,“进来吧。”
众人连忙躬身走进去,脑袋垂在胸前,眼睛不敢乱看。
阳光透过雕花牛皮帐的缝隙,在方众妙周身投下斑驳光影。她斜倚在铺着斑斓虎皮的矮榻上,墨发如瀑随意散落。
许是刚睡醒,还来不及穿着打扮,她内里只着一袭薄薄的白衫,外面披着一件深绿色与深紫色交织的锦袍,绸缎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仿佛暗夜的星河与幽林的暮色。金线绣成的缠枝莲纹沿着袖口蜿蜒而上,随着她慵懒抬手的动作,折射出细碎而华贵的光芒。
她半睁着朦胧的眼眸,眼尾还带着未褪的倦怠,葱白的指尖轻叩鎏金矮几,声音清脆如碎玉。
帐内跪着的众人个个屏息,越发不敢抬头。
她甚至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玉白的足尖微微从毯子里探出一点,色泽比纯洁的羊毛还白,指甲粉润,像浸泡在春泉里的贝壳。
微微抬起头窥探主人的图门眼睛忽然直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护卫头领已经走上前,将厚厚的毯子拉开,完全遮盖住主上的双腿。默默退后之时,他深深地看了图门一眼,眸底迸射出强烈的杀意。
图门冲他咧开嘴,舔了舔干燥的唇。
这个小小的插曲无人得见。朝鲁等人都低垂着头,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
“你们想借粮食?” 方众妙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尾音拖着慵懒的调子。
几位族老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结结巴巴地汇报着暴风雪后的惨状。
等族老们说完,朝鲁低声说道:“还请贵人施以援手。往后哈剌赤部落若是强大起来,定然百倍报答贵人的恩情。”
方众妙用指尖轻轻点着鎏金桌面,满是兴味地问道:“你们竟然真的准备北迁?难道你们丝毫也不怀疑神女的神谕有误?”
平瑞宝立刻说道:“上天的指引不会有误。”
方众妙轻轻笑了一声。
几位族老误以为她对神女不屑,正色道,“贵人见过你们大周的国师吗?”
方众妙微微挑眉,反问,“见过又如何?”
族老傲然挺胸,问道,“那您觉得你们的国师与我们的神女相比,哪个风采更盛?”
今日从帐篷里出来,族老们就已经发现宝音的容貌似乎变得更为圣洁,站在阳光里的时候甚至能散发出微微的光芒。见到她,每一个人都会产生顶礼膜拜的冲动,脑海中隐隐能听见九天之外的梵音。
宝音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世间无人能与之相比,包括大周国师。
朝鲁心中愕然,英俊的脸庞忽然绷紧。族老们还真敢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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