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脸怪的大口袋
他是神童,有宿慧,知道铜钱能卜卦不算奇怪。
方众妙没有多想,垂眸看了看三个铜钱的摆位,瞳孔顿时紧缩。
心声似乌云一般笼罩:【绝卦——命绝、气绝、缘绝、运绝,有此卦象者,不容于世。】
任孤琴很想捂住儿子的耳朵,却不敢有丝毫动作。她悄悄缩手,把剧烈颤抖的指尖藏在袖子里。
齐修站在方众妙身后,毫无顾忌地露出了悲愤交加的表情。
随手一抛就是绝命卦,侄儿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吗?
他心如刀绞,不敢深想。
方众妙忽然绽开一抹微笑,柔声说道:“这次不算,你再抛一次,我帮你看看。”
齐渊静静看着她,小嘴抿得很紧,脸色愈显苍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捡起三个铜钱,合在掌心里晃了晃,慎重抛出去。
看见铜钱落地,他摸摸裹在小袍子里,被自己的短腿夹住的遗骨,小声说道:“爹爹,保佑,渊儿。”
见他如此可爱,任孤琴禁不住流泪。
齐修双眼通红,恨意高涨。
抓住那幕后黑手,他要活生生把对方片成一堆碎肉!
方众妙垂眸扫视卦象,心声异常凝重:【还是绝卦。】
她没有开腔,吩咐道,“再抛。”
齐渊没有去抓铜板,小声说道:“再抛,就,不准了。”
方众妙莞尔摇头,柔声开解:“正所谓道法自然。卦象不合心意,你就抛到合心意为止,这就是遵从自然之法。违逆本心就是违逆道法,不可取。”
齐渊被说服了,捡起三个铜板继续抛。
然而,之后的每一次卦象都是绝卦,这样的几率根本不可能发生。由此可见老天爷诛杀齐渊这个祸乱之源的心是多么坚定。
齐渊活不了。他没有任何一点的希望。
任孤琴的心已经碎了,眼泪不知不觉早已流干。齐修背负在身后的双手握得颤抖,手背上的血管随时都有可能爆裂。
没有人能够明白他们内心的绝望。千年雷击木是多难寻的东西?每隔三天就找来一块,需要多大的运气?还有那世间至阴之物,它在哪儿?纵使大罗神仙降世,也不能说找到就找到。
齐修深吸一口气,颓然无力地闭上眼睛。
方众妙催着齐渊继续抛,一直抛,抛了几十次之后,她忽然捡起三枚铜钱,合在掌心里,嘴唇凑过去轻轻吹了一口气。
心声无奈地叹息:【这小娃娃怕是看出来卦象不好了,他的面色比窗户纸还白。罢,我损耗一年修为,替他改变卦象。】
方众妙把沾染了自己道行的铜钱递给齐渊,若无其事地说道:“最后抛一次。”
齐渊愣愣地看着她,眼睛渐渐泛上潮红。他虽然年纪小,可他什么都懂。一年修为是很珍贵的东西吧?
齐修眸子里闪过一抹惊讶至极的光芒,随后内心里掀起层层激浪。
一年的修为,方众妙,你真是舍得!
任孤琴恨不得当场给方众妙磕一个。
齐渊小心翼翼地接过铜钱,慎重其事地抛在地上。
方众妙定睛一看,顿时浅浅而笑。
【此卦名为火风鼎,纵使千难万险,依旧生机满满。】
她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齐渊的脑袋,傲然的心声响彻暗室:【我的加持于你而言有如神助。有我一路护随,你改天换命,逆转乾坤,不在话下。】
随后她对齐渊坚定地说道:“此卦大吉,今后你必然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任孤琴长舒一口气,用双手撑着被褥才没瘫软下去。
齐修深深凝视着方众妙的背影,面色几经变换,终是化为无奈的妥协。
他忽然屈膝半跪下去,在心里叹息呢喃:方众妙,你不是想让我一辈子受你驱使,替你卖命吗?现在,你如愿以偿了……
第82章 方众妙,我给你当狗
齐修这一跪,背对着他的方众妙根本看不见。
任孤琴看见了,却视之为理所当然。一年道行说送就送,还要为儿子逆天改命,如此还换不来小叔子的忠心?那小叔子还真是狼心狗肺。
这种人,她任孤琴不屑与之为伍!
齐修深深叹息,嗓音沙哑地说道:“方众妙,谢谢你宽慰渊儿。”
方众妙回头看他。
齐修立刻伸出手摸了摸侄儿的脑门,假装自己半跪下去只是为了探查侄儿的病情。
“嗯,退烧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方众妙不疑有他,也摸了摸齐渊的脉象,安慰道,“他已经彻底康复,你们不用担心。”
话落,她问道:“九千岁,你应该会为他们母子俩安排好身份吧?等他们有了身份,你便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他们送入我府内,我好就近照看齐渊。三天一个大劫,没我在,齐渊会很麻烦。”
听见这话,齐渊慢吞吞地爬起来,悄摸摸地钻进方众妙怀里。
方众妙自然而然地将他抱住,温柔一笑。
齐修颔首道:“我会为他们安排身份,今晚我就来接他们走。”
方众妙看向任孤琴,问道,“你有没有人皮面具?那幕后黑手躲藏在暗处,若是让他无意中碰到齐渊,哪怕他已经不记得齐渊的长相,也能看出齐渊的面相。敷个人皮面具,好歹能遮一遮。”
任孤琴为难地摇头,然后求助地看向齐修。
齐修麾下什么样的能人异士都有,宽慰道,“我找人给你们做两张。”
人皮而已,现剥就有。
商定之后,方众妙让黛石和余双霜取来食物,送到暗室里。
她把一个热腾腾的大包子塞进齐渊手中,温言细语地嘱咐:“饿了也别急,小口小口地吃,仔细仔细地嚼。以后无论是吃东西还是喝水,都要慢慢地来,别噎着,知道吗?”
齐渊这个命数就是传说中的“喝口水都能呛死”。
齐渊乖乖点头,用洁白的小米牙轻轻啃下一点点包子皮,耐心十足地嚼巴嚼巴。
见他吃东西像个兔子,方众妙不由自主地低笑起来。
“渊儿真是可爱。”
这是她头一回用如此亲昵的语气与齐渊说话。
齐渊圆圆的眼睛弯成两个小小的月牙,认真说道:“妙妙姐姐,好看。”
方众妙笑得越发温柔,轻轻抚弄着齐渊的头发。
齐渊动荡的心仿佛找到归处,浓浓的安全感将他包围。他看了看叔叔,又看了看母亲,忽然说道:“那个人,没有脸。”
方众妙笑容微凝。
齐修和任孤琴脸色惊变,心中骇然。
那个人莫非就是幕后黑手?
方众妙轻抚齐渊的脊背,柔声问道:“他为何没有脸?”
齐渊丢下包子,捡起三个铜钱紧紧攥在手心里,害怕地直往方众妙怀里钻。
方众妙将他抱紧,一只手轻轻遮住他的眼。
如此这番,齐渊才小声说道:“他的脸,白白的,滑滑的,光溜溜的,只有五个黑黑的窟窿眼儿。两个,是眼睛。两个,是鼻孔。一个,是嘴巴。”
方众妙尝试着在脑海中勾勒这样一张脸。
比死人还白的皮肤,没有眉毛、胡须和性别特征,五官是五个黑洞,阴森恐怖至极。
三岁的孩童乍然看见这样一张脸,还不吓得魂飞魄散?
方众妙抱紧齐渊,心疼地轻轻拍抚他的背脊。
齐修和任孤琴半晌回不过神。
那种长相怎能称之为人?
“莫不是戴着面具?”齐修立刻说出自己的猜测。
方众妙低下头看着齐渊。齐渊仰脸看她,慢慢吞吞地摇头:“他抓住,我的,时候,我挠他的脸。他的皮肤,是软的。”
齐修深吸一口气,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软的就说明那不是面具,是真脸。可是人怎么会长成那副模样?他还抓住了渊儿,他想做什么?
齐修立刻追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齐渊抱紧怀里父亲的遗骨,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
方众妙用指腹轻轻替他擦去泪珠,安慰道:“不怕,妙妙姐姐在这里。妙妙姐姐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一定可以保护好你。”
这话从一般人口中说出来,顶多是一句自吹自擂。但齐渊却知道,妙妙姐姐没说假话,妙妙姐姐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他把脑袋扎进方众妙的怀里,闷闷地说道:“他,他把,爹爹的心脏,挖出来,挤压碾碎,做成黑乎乎的血泥,涂在我,涂在我脸上。”
说完最后半句,齐渊终是承受不住,抱紧父亲的遗骨,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
这是他三年来的头一次哭泣。
方众妙轻轻拍打他颤抖的脊背,没有让他别哭,反倒低声嘱咐:“哭吧,哭得大声一点。”
把所有痛苦、悲伤和恐惧都宣泄出去,才能尽快好起来。
齐渊止住抽噎,茫然地看了方众妙一眼,然后便放声大哭。
任孤琴再也无法忍受,一下子扑到地上,抱着儿子也跟着失声痛哭。
丈夫的心脏竟被那个畜生掏出来,碾碎成泥,涂在儿子脸上。他该死!全天下的雷都应该劈在他头上!杀千刀的东西!给我等着!
齐修的心已被杀意支配,双眼布满血丝,红得骇人。
齐渊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但面色明显比之前红润,眉宇间的悲苦也淡去许多。
方众妙把他轻轻塞进被褥,对任孤琴低声嘱咐:“等他醒来,你去厨房给他拿一些热的东西吃。我会让厨子把包子馒头和饭菜放在蒸笼里保温。”
任孤琴连连点头,用口型无声说着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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