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巳
奈何这蜃妖太过狡猾,已将一切算计其中。
外在的力量太弱便撬不开幻境入口,力量太强,则极有可能会毁去整个幻境,届时,所有弟子的神魂都将湮于幻境之中。
众人俱都束手无策,纷纷扭头去看姬泊雪。
仙道馗首的作用便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他便是指引方向的主心骨。
连向来老谋深算的尤靖都忍不住开始揣测,姬泊雪当该何做。
可他想破头都没想到。
众目睽睽之下,姬泊雪竟抱住了桃桃留在幻境外的肉身。
在一片或是震惊,或是质疑的目光中,以神魂出窍之术法,强行侵入她识海。
若不是现场还有这么多人盯着,尤靖简直想晃着他的肩大声质问:你小子怕不是疯了!?
整个碧青潭外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在座的每一位当师父的,哪个不是把自家徒儿当做掌中宝心头肉,可纵是如此,仍无一人敢似姬泊雪这般不要命。
以神魂出窍之术侵入弟子识海之中看似轻松。
实则此举危险至极,一个不慎,便有可能被困于自家弟子识海之中,不得脱身。
若那小弟子从幻境中醒来了倒还好说。
若她一直沉溺于幻境之中不肯醒,姬泊雪自也当与她一同神魂俱灭。
这分明就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与那小弟子捆绑在了一起啊……
在座的各位倒也不是些贪生怕死之辈,比起死,更怕的是,自个若死了,自家门派也会随之一同没落。
有责任与义务压在肩上,做事岂能这般儿戏?
姬泊雪此子究竟是有多自信?又或者说是有多看重这个明唤阮萄的小弟子?
某些从震惊之中回过味来的掌门们望向姬泊雪的目光甚至带了一丝丝微妙的异样。
好在有尤靖这个人精守在一旁替其解围。
众人的思绪方才有所收敛,不再朝某个不可言说的方向纷飞。
……
“桃桃……”
幻境中,桃桃又听见了那把熟悉的嗓音。
只是这次,声音明显离得更近,与先前那种仿佛隔着一层膜的感觉截然不同,好似就在耳畔呼唤。
桃桃睫羽颤了颤,缓缓睁开刚阖上不久的眼。
那片白茫茫的迷雾已然散尽,姬泊雪的脸赫然跃入眼帘。
桃桃怔了小片刻,正欲开口说话,姬泊雪便已扣住她手腕,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本就迷茫的桃桃愈发迷茫了,有些无措地望着他。
他没说话,一手扣住她腕骨,一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桃桃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终是静了下来。
待他身边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定感,一切焦虑与不安都将被驱散,是连妈妈都无法带来的安全感。
桃桃不再说话,乖巧地任由姬泊雪牵着自己。
头顶却传来了他温和却不容置喙的声音:“桃桃此番已在娘家住了半月有余,该随小婿一同回家了。”
娘家?小婿?
听着这些陌生的词汇,莫说桃桃,连何芸都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她将姬泊雪从头到脚细细扫视一番后,方才道:“敢问这位公子是……?”
姬泊雪唇角向上扬了扬,神色自若:“你女婿。”
这话听得何芸再也无法维持表面上的淡定,一个跨步上去,就要推开姬泊雪,口中还不忘骂骂咧咧。
“哪儿来的疯子!我女儿才八岁!我哪儿来的女婿?”
桃桃仍是很迷茫。
她当真才八岁吗?若真只有八岁,那眼前的大哥哥又是谁?
不待她去细想,桃桃忽觉腰身一轻。
原来是姬泊雪将她抱起,躲过了何芸的袭击。
尔后,她又听见他的声音:“疯了的分明是你。”
“桃桃今年已满十七,三月前才与我拜堂成亲,我们已是喝过合卺酒的夫妻。”
“瞧丈母娘您这副架势,是想做打鸳鸯的那根棒槌不成?”
这样一张脸,说出来的话怎无端带着几分无赖。
桃桃莫名觉得好笑,心想:这大哥哥的脸皮可真厚呀。
下一刻,她便觉头顶暗了暗,原是那厚脸皮的大哥哥在朝她俯身倾来,遮住了头顶的天光。
他温暖宽厚的手掌轻轻抚过她头顶,静静注视着她,眸中盛着水般柔情。
“还记得吗?初见时,你便唤我声大哥,嘴里一直嘟囔着,别杀我。”
“那时我便在想,如你这般胆小如鼠的小姑娘,怎总能惹出这么多麻烦事。”
他用师尊的脸说着她与大哥的故事。
末了,又有些懊恼。
可桃桃的执念中,当真没有一点他吗?
“大哥……”
桃桃轻声默念一遍。
随着她尾音的落下,前一秒还堪堪齐腰的小姑娘身量瞬间拔高至他胸口,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只是神情依旧迷茫。
眼看自家闺女就要被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野男人拐走,何芸自是一刻都不能忍,当即上前阻拦,想要抢回自家闺女。
殊不知,姬泊雪等得就是这个机会。
在何芸,或者说是蜃妖近身的那刻,反客为主,扣住她命门,唇角微翘:“抓住你了。”
随着他尾音的落下,无数冰晶似蛛网般蔓延开。
时间凝滞,桃桃的整个执念幻境空间都被冻结住。
蜃妖也已然脱去桃桃母亲的皮囊,露出本貌。
一个眉眼锋利、宛若冰雕般寒气逼人的冷美人。
她命门仍被姬泊雪扣于掌心,说话却依旧中气十足,一副全然不怕死的模样:“你是如何识破我身份的?”
“很简单。”姬泊雪淡声道:“你也曾有个女儿。”
确切来说,是也曾有个相依为命的女儿。食人执念而生的蜃妖存在的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执?
因缘巧合下,她在姬泊雪与尤靖的追逐中入了桃桃的执念幻境。
凑巧,她的执念是她已故的女儿,在扮演何芸这位母亲的时候不慎入了戏。
故而,才会突然发狂。
想要吞噬掉一切能够被她所消化的修士,以近乎自毁的方式将自己和桃桃永远留在这场幻境之中。
姬泊雪自不能遂她愿。
尾音才落,便已敛去浮于面上的笑意,眸光冰冷地凝视着她:“放了她。”
“我耐心有限,只给你三息时间。”
寒意似钢针般钉入蜃妖四肢百骸,痛得她双膝发软面色煞白,她却咬紧牙关,咽下那口将要喷薄而出的鲜血,从鼻腔里发出声冷哼。
“你就这么在意你那小徒弟?”
“是怕她死了,无人继承你衣钵?还是说……怕她死了,无人能替你暖床?”
说至此处,她状若疯癫地笑了起来:
“什么名门正派,什么仙道馗首,竟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子动了这等歪心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周遭气温骤然冷下来,姬泊雪看她的目光已如将死之人般冰凉,可她仍在不知死活地刺激着姬泊雪。
“还好你那小徒弟此刻神志不清,她若是醒着的,知晓一手将自己养大的师尊存着这样的龌龊心思,该有多恶心!”
“聒噪!”
姬泊雪尾音才落,蜃妖便觉自己胸腔内一阵气血翻涌,整个人犹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被灵力搅碎的内脏碎屑混着暗红色的血一同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纵是如此,她仍未闭嘴。
提着一口气,还在絮絮叨叨不停地骂:“怎么?敢做还不敢让我说了!”
“你们这些个所谓的名门正派俱是些沽名钓誉之辈!”
“你师父害死我女儿,又将我封印于此地近百年之久,嘴上说着念我修行不易,实则不就是图我这颗内丹?”
“满嘴仁义道德,我呸!”
“今日,我纵是死在你手上,也要拉你那心肝小弟子一同垫背!”
她骂完,又嚣张地笑了起来。
整个执念幻境空间亦随着她的放声大笑而开始剧烈颤动,仿佛随时都会崩塌离析。
就像一场撼天动地的地震,不仅仅是桃桃的执念幻境空间,就连碧青潭外都能感受到余波。
急得尤靖连忙给姬泊雪传音:「那蜃妖又在抽哪门子的疯?为何整个幻境空间都有要崩塌的迹象?」
「太危险了,你还是快出来罢!」
姬泊雪没接话,一把掐断了尤靖的传音,直视犹在发疯的蜃妖。
蜃妖已彻底失去理智,再硬逼,怕是会拖着所有人一同给她陪葬,只能换个策略再战。
换做平日,姬泊雪定然不会与她废话,今日却十分反常地与她掰扯了起来:“满嘴仁义道德好歹也念个德字,总好过你妖族抢杀掠夺,连自己人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