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巳
直至现在,他方才有些后悔,觉着就这般大喇喇与桃桃共处一室终有些不妥。
况且……
他仍十分在意,桃桃究竟知不知道,大哥与师尊本为一体。
桃桃则分外惆怅。
他究竟想不想让自己知道“大哥”其实就是师尊的马甲。
幻境之中她的确神志不清,压根不记得姬泊雪都与自己说了些什么。
可自出了幻境之后,他便再也没穿过白衣,日日着玄衣,这难道不可疑么?
现如今,他又这般毫不遮掩地在自己面前办公,是想提醒自己,大哥便是师尊么?
可他若真想暴露马甲,为何还要顶着大哥的皮,在她面前装腔作势?
师徒二人俱是从所未有的纠结。
直至悬在桃桃腰上的传讯玉简亮了。
桃桃这才停止胡思乱想,乖巧地卸下不断闪烁的玉简,递给姬泊雪。
哪成想,姬泊雪甫一接过玉简,玉简那端便传来句:“素尘仙君……”
刚准备回床上瘫着的桃桃:!!!
这下好了,根本没得装了。
第79章 不归
姬泊雪简单回复玉简那端之人几句,便掐断了传讯。
然后,与桃桃隔着空气对望。
却是相顾无言,两脸懵逼。
僵于原地,不知是该往前走还是往后退的桃桃从未觉得如此煎熬。
这层纸就这般草率地被捅破了吗?
为何她觉着……愈发尴尬了?
所以,她现在该说什么?
是“哈哈哈”仰头大笑三声,再用浮夸的语气道:好哇,你果然是我师尊假扮的?
还是该狠狠往自个大腿上掐一把,双眸含泪哭哭唧唧道:你骗我,你竟然骗我……
而后,再以袖掩面,趁机往床上一倒,再顺势拿被子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以掩饰自己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尴尬?
……
短短几息之间,桃桃脑海中已然掠过数十个应对方案。
而姬泊雪却只道了句:“你知道了。”
桃桃:“嗯……我一直都知道。”
话一出口,桃桃便觉着自己俨然是个傻子。
于是,空气再度沉默了。
足足过了十息之后,姬泊雪率先开口,打破沉寂:“我可以解释。”
桃桃强忍着尴尬:“嗯,我听你解释。”
又过去约莫十息,姬泊雪复又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桃桃点点头,深以为然道:“我也觉得。”
于是,她说:“睡觉吧。”
姬泊雪颔首:“好,睡觉。”
话是这般说,可这一觉又有谁能睡得安生?
不论姬泊雪还桃桃俱是彻夜未眠。
清晨的宁静是被一阵短促而剧烈的扣门声所搅碎的。
侧卧于床榻之上的桃桃当即与伏案办了整夜公的姬泊雪对视一眼。
桃桃立马起身,藏于屏风后。
姬泊雪则即刻收拾好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卸去发间钗环,稍稍弄散鬓发,佯装成一副刚从床榻上爬起的模样。
再行至门口,学着桃桃平日里的语气,道:“谁呀?”
门外那人笑吟吟的:“你猜呀~”
这个声音……
姬泊雪虽疑惑他为何会来,却毫不犹豫地把门打开。
阳光携晨风一同涌入房,一袭红衣的胡不归就这般立于屋外的梧桐树下望着他笑:“早上好呀,小姑娘。”
姬泊雪虽不知他来找桃桃是要抽哪门子的风,仍耐着性子与他行了个礼:“弟子拜见师祖公。”
一句师祖公唤得胡不归简直心花怒放。
“从前我便觉你这小姑娘是哪儿哪儿都瞧着顺眼,今日再一看,何止是顺眼啊,你分明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好的姑娘了。”
“来~好姑娘再走近些,师祖公和你讲个故事。”
“这个故事嘛,你家师尊兴许和你说过。”
“是个很平淡也很俗套的故事。”
“从前,有个心怀天下的仙子,她名唤见殊。”
“某日,见殊仙子捡到了只奄奄一息的小狐狸,自那以后啊,小狐狸便缠上了那见殊仙子。”
日日跟在她身后,或是叼来瓜果,或是衔来花枝。
如此持续了大半年,仙子终是心软,决定要留下这只小狐狸。
自此,一人一剑一狐闯天下。
仙子出身名门,早在花信之年便已名动天下,而小狐狸却只是一只血脉普通的赤狐,除却美貌一无是处,却在这漫长的陪伴中爱上了自己的主人。
他们之间隔着门第、种族、主仆三重禁忌,是一个注定没有结局的故事。
小狐狸自是知晓自己不该痴心妄想,只将那未能宣之于口的爱意藏入心底,直至仙子香消玉陨。
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胡不归将姬泊雪曾说给桃桃听的故事又复述了一遍。
说至“仙子香消玉殒”时,他面上表情突然变得分外古怪。
“实际上啊,谁都不知晓,小狐狸从一开始便是带着目的来接近这位见殊仙子。”
“所以说,畜生就是畜生,哪里懂得什么感恩?哪里值得她数次以命相救?”
说至此处,胡不归便不再言语,用姬泊雪所看不懂的目光,静静凝视着“她”。
也不知,他特意将这个故事说给毫不相干的第三人听图得是什么?
可听完这个姬泊雪只是沉默。
长久的沉默。
许久许久以后,他方才掀起低垂的眼帘,直视胡不归。
用无比疲倦的声音询问着:“那你后悔吗?”
胡不归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
他这一生杀过很多人和妖,每当他决定要某个人亦或是妖死的时候,他都会将这个埋藏于心间多年的秘密说给那将死之人听。
那些将死之人闻之,或是惊惧,或是鄙夷……
总之,没一个对他有好脸色。
也是,谁人不识云见殊?
如云见殊这般美好的人却死在了他这种腌臜玩意儿的算计之中,又有谁能不嫌恶?
可他偏生就沉迷于这种世人皆唾弃的感觉之中。
这让已然麻木的他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仍活着。
可从未有谁似眼前这个小姑娘般,露出一种……
悲悯?或者说是可怜的目光?
就像当年的她一样。
“你后悔吗?”
时光仿佛与那一刻重叠,胡不归扯着唇角,努力向上扬了扬:“从不。”
不论从前还现在。
他所选,本就是条不归之路。
语罢,他一把扼住姬泊雪喉咙(桃桃肉身),仍是笑盈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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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还挺喜欢你这个小姑娘。”
“可惜呀,你让我家小姬动了那样的心思,还撞破了不该撞破的秘密。”
“所以……”
胡不归那张美到近乎妖异的脸逐渐狰狞:“你该死!”
胡不归扼住姬泊雪(桃桃肉身)脖颈的手猛地收拢,只需几息,“她”纤细的脖颈便能断做两截。
可不知为何,“她”从头到尾都没挣扎,像只乖顺的兔子般任他扼住自己脖颈,哪怕脸已因窒息而涨得通红。
见“她”如此反应,胡不归反倒来了兴致,笑着道:“竟是个不怕死的。”
姬泊雪则趁他手稍稍松开的瞬间猛吸几口新鲜空气,却仍未挣扎,依旧乖顺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