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巳
说来也是怪,如今的他明明只有自己胸口高,气势怎还这般足?
阮桃桃越看他越觉膝弯发软,恨不得扭头就跑。
许是天无绝人之路,眼看师徒二人就要碰面,下一刻,白敛便不知打哪个角落弯里窜了出来。
生平第一次收到素尘仙君邀约的他整个人如坠梦里,走路都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在飘。
直至,他看见了倚在墙角下的阮萄(姬泊雪)。
夕阳将落未落地挂在枝头,被满树繁花切割得七零八落的余辉洒落在“她”身上,明明是极暖的色调,“她”却如一柄泛着寒芒的利刃,以一种恣睢的姿态撕裂整幅画卷。
那一刻,白敛好似什么都看不见了,眼中只能容得下一个“她”。
不知白敛心中所想的阮桃桃则如获救命稻草般紧紧盯着他。
而姬泊雪又一瞬不瞬地望着阮桃桃,整个画面呈现出一股子难言的荒诞狗血感。
若有不知情的恰从此经过,怕是得以为他们在上演什么大型伦理剧。
此时的阮桃桃显然已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白敛身上,只盼着他能把水搅得再浑一些。
水一浑,姬泊雪的注意力就会被转移,注意力被转移,便也就顾不上和她生气,顾不上和她生气,她便能逃过一劫。
阮桃桃算盘打得“啪啪”响。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想到,从前见了她便跟疯犬似的白敛,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娇羞起来。
阮桃桃:“……”
不是!你没事娇羞个锤子啊!
她当即清了清喉咙,在一旁疯狂咳嗽,用以提醒白敛。
在阮桃桃这般努力的提示之下,又隔了好一会儿,白敛方才后知后觉地发觉一旁的“素尘仙君”。
当即换了副神色,双手交叠,难掩激动地朝她行礼:“弟子拜见素尘仙君。”
礼毕,还不忘扭头望向阮萄(姬泊雪),昂起下巴,鼻孔朝天地发出个单音节:“哼!”
阮桃桃所不知的是,在这声冷哼响起前,白敛便已偷偷传音给阮萄(姬泊雪)挑衅道:
「素尘仙君说他很欣赏我,你一时是他弟子,可不代表一世都是他弟子。」
不明所以的阮桃桃看着姬泊雪逐渐冷下来的脸色,当真是头皮发麻汗如雨下。
偏生白敛还在不知死活地继续刺激着姬泊雪。
「怎么?不信我?」
「那么,我且问你,他可曾亲自发传讯与你促膝长谈?」
「可曾说过你是整个仙羽门最俊俏的少年郎?又可曾殷殷切切请我来离霜苑为仙羽门做贡献?」
「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没和你说,既如此,你拿什么和我争?又凭什么觉得你能守住素尘仙君关门弟子之位?」
……
眼见阮萄(姬泊雪)脸色已然黑如锅底灰,白敛这才满意地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一脸乖巧地望向阮桃桃,眸中尽是钦慕之情:“不知仙君邀弟子来离霜苑有何要事?”
阮桃桃若还没发现姬泊雪神色变化与白敛有关,那她当真是个傻的。
理清思绪后的她连忙找了个借口,将白敛哄入离霜苑。
白敛前脚才走,她便已态度诚恳地开始认错:“师尊,我错了!但我可以解释!”
“我发誓,我没甩锅!我也当真是迫不得已啊!”
姬泊雪没接话,只静静注凝视着她,阮桃桃也摸不准他心情究竟怎,只当他是默认了她的狡辩,当即把闷在肚子里的话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往外说。
“起因是这样的,今日清晨,我因睡不着,在院中逛了一圈,哪成想,太上长老二话不说便将我带去了德政殿,与长老们一同商议招生大会之事。”
“期间,我也曾多次想过要给师尊您发传讯,奈何天不遂人愿,我非但没能抓住这个机会,还莫名其妙被太上长老带进了阴沟里。”
“弟子实在是不敢多说,只怕多说多错,会被太上长老看出端倪。”
“于是,在他的步步诱导下,弟子嘴一瓢,便答应了……”
阮桃桃边说边观察姬泊雪神色,磕磕巴巴说出余下的话。
“要,要……用师尊您这男女通吃的绝世容颜为仙羽门引入大批优质弟子!”
阮桃桃是真的已经尽力了,说实话的同时,还不忘夸大其词拍须溜马。
奈何姬泊雪根本不吃这套,冷着脸替她补充道:“所以,你为了不让为师孤军奋战,便又一口气拖了这么多人下水?”
“嗯,嗯……”
阮桃桃动作极缓极慢地点点头,却答得模棱两可,故意把话往另一个方向引导,仍在奋力挣扎:“所以!弟子撑死就只是个从犯,绝非主谋!”
言下之意,姬泊雪应当对她从轻发落。
然,姬泊雪可没这么好忽悠,一针见血道:“拖不相干之人下水的人是你,又非太上长老,你这叫哪门子的从犯?”
阮桃桃心里哇凉哇凉的,她避重就轻地阐述着事实,却还是一下就被姬泊雪给抓住了重点。
由此可见,姬泊雪的雷点从来都不是她对他做了什么,而是她对不相干之人做了什么。
阮桃桃那叫一个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便不多此一举了。
可阮桃桃并不打算就这么束手就擒,她决定再苟一苟,并以最快的速度开始转移话题。
当即面不改色道:“还有那位太上长老,弟子觉得他很奇怪,也不知他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总故意给弟子,啊不对,应该是总给您挖坑……”
阮桃桃这说得可都是大实话。
可别看这太上长老瞧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实则也是个笑里藏刀的黑心肝。
姬泊雪闻言只微微颔首。
“这倒是为师的疏忽,忘了提醒你,如若可以,尽量离他远一点。”
阮桃桃大为不解:“为什么呀?太上长老不是看着您长大的吗?”
姬泊雪斜睨她一眼,缄默不语,显然是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
他又怎会不知阮桃桃是在故意拉偏话题,先前那些于姬泊雪而言也算是有用信息,阮桃桃既要拉偏,便也由着她去了,现在这个完全是在闲聊,姬泊雪自是不愿接茬。
阮桃桃见他不说话了,莫名又有些心慌,以防他提起惩罚之事,当即又抛出第三个话茬。
“还有一事,弟子险些忘了与您汇报。”
“太上长老之所以想到要以美色回击奉正宫,盖因奉正宫暗中与合欢宗勾结,以美色为饵,公然在仙羽门眼皮子底下蛊惑自四海而来的仙门准考生。”
阮桃桃曾亲眼目睹当时情形。
就在会议结束后不久,她便被太上长老提溜着在武陵主干道上逛了一圈,真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今年共有二十七个门派来武陵参加招生大会,每个门派都在城中设有相应的报考点,唯独奉正宫门前人满为患。
其中也不乏慕姬泊雪之名而来,却稀里糊涂被软玉温香给勾了魂的正经弟子。
这叫仙羽门如何能忍?太上长老又如何能忍?
于是,在方方面面的刺激下,阮桃桃头脑一热,便答应了太上长老的提议。
彼时的阮桃桃想法很简单。
堂堂仙道第一宗奉正宫既能以美色为饵抢生源,仙羽门怎就不行?
正如太上长老所言,一群十来岁的小屁孩能有什么判断力?他们根本不会发觉奉正宫有何不对,只会凭直觉被它所吸引。
与其教他们这样那样的大道理,不如先想办法抓住他们眼球,歪门邪道有歪门邪道的弄法,正道亦有正道的玩法。
奉正宫从合欢宗请来的那些个庸脂俗粉又算得了什么?
有姬泊雪,我们仙羽门简直强得可怕!
再回过神来,阮桃桃方才发觉,自己竟一声不吭把姬泊雪给卖了。
奈何世间根本没有后悔药……
于是,为了填上这天坑,她心越来越横,索性将所有人都一并给拖下水。
这便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真与太上长老的诱导脱不了干系,就是不知姬泊雪可会信。
姬泊雪虽不知阮桃桃心中所想,却分外了解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对他好是真好,坑也是真坑。
故而他对太上长老所行之事表示分外不赞同:“你们简直是胡闹!”
阮桃桃鲜少见姬泊雪露出这般冷厉的神情,一看便知,今日这顿责罚算是勉强躲过了。
毕竟,他说得是“你们”而非你。
那么,很明显,担大头的显然是太上长老而非她。
总之,她已是成功脱险。
那么,接下来的一切皆与她无关,该如何去与奉正宫对打抢生源,是姬泊雪与太上长老该费心的事,尚轮不到她来操心。
阮桃桃运气从未似今日这般好,她犹自琢磨着该如何在姬泊雪眼皮子底下开溜,太上长老尤靖便已怒冲冲地来到离霜苑。
一贯见人三分笑的他,此刻可谓是面色铁青,不待阮桃桃反应过来,便闻他道。
“素尘,快随我一道去武陵主街,我看中的那个好苗子就要被抢了!”
太上长老是来也一阵风,去也一阵风,阮桃桃还什么都未来得及与姬泊雪说,便被他拽上飞行法器。
阮桃桃心中免不得一阵窃喜,却还得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频频回头去看已然被她甩远的姬泊雪。
他仍立于自墙角探出的那枝琼花下,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
阮桃桃只能在风与风的罅隙里看见他瓣唇轻启,好似在说:“无妨,你先随他去。”
阮桃桃当即收回目光,对这个结果表示很满意。在苟命方面,她已然混出了极其丰富的经验。
就拿那一万封情书来说,距事发当日都已过去了这般多天,她还不是稳稳苟住了?
总之,只要突发事件够多,姬泊雪便无暇去与她翻旧账,无暇去与她翻旧账,便也就意味着,她能安然渡过此劫。
直至,传讯玉简亮起,闪烁着姬泊雪发来的文字传讯。
阮桃桃的笑瞬间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