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巳
见姬泊雪(阮桃桃)半晌没接话,太上长老面上也不禁流露出了几分不忍
作为一个看着姬泊雪长大的长辈,他自是知晓姬泊雪身上的那些个不为人知的隐疾。
自玉华峰这一脉覆灭,这孩子便从未睡过一个好觉,纵勉强能睡得着,亦是噩梦缠身,倒不如不睡。
于是,他那天赋异禀的医修二弟子便潜心炼制出了一种能用以助眠的丹药。
新炼制出的丹药使倒是好使。
奈何姬泊雪体质特殊,幼时被圈养于地下斗兽场,输了整整八年的妖兽血。
这也是当年绝大多数人都反对云见殊将扶危剑传给姬泊雪的最关键原因。
毕竟,谁也无法保证,在将来的某一天,他是否会受这妖兽之血所干扰。
若只是被换了一两次血尚可解,而他却持续了整整八年,他究竟还能不能被称之为“人”都尚不可知。
哪怕后来他换了无数次干净的血,亦无法彻底清除,那些妖兽血早已随着他心脏的每一次律动渗入他的每一寸骨肉。
而这助眠的丹药中恰又有一味药,能激发他体内的妖血。
未与阮桃桃互穿前,姬泊雪甚少服用此物,只有实在撑不住时,方才会服用半枚,其余时间皆靠硬撑,由于他修为深厚,倒也能撑得住。
可阮桃桃就不一样了,与姬泊雪相比,她的神魂太过孱弱,也正因如此,才会导致她既疲倦又无法入眠。
太上长老嘴不停张张合合,阮桃桃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如遭雷击般僵于原地。
她不知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妖兽血不妖兽血的。
不知道区区一枚小丹药竟有可能会让姬泊雪堕妖。
更不知姬泊雪为何要对她做到这等程度?
她甚至,都不知道接下来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姬泊雪……
她只知心口处隐隐传来的痛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然后,想见他。
想当面质问他,为什么?
明明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为什么又要让她心生动摇?
……
太上长老又念叨了好一通,见姬泊雪(阮桃桃)仍是那副死样,终还是摇着头走了。
论自制力,谁又比得过这位素尘仙君?若连他都觉无法忍受,这世间怕是也无人能忍。
而阮桃桃,明明想要当面质问姬泊雪,却连踏出这间寝殿的勇气都没有。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终只是传了一段音给他。
“你明知长期服用那丹药会带来怎样的后患,为何什么都不跟我说?又为何要这样做?”
玉简那端姬泊雪嗓音依旧平静,甚至带了些许温柔笑意。
“你可知,师父是什么?”
第33章 (捉虫)交心
“你可知,师父是什么?”
“不知道没关系,时光会替我告诉你。”
……
阮桃桃脑海中忽又响起另一个声音,仿佛在不同的时空与姬泊雪的嗓音交叠在一起。
前一刻还在踌躇的阮桃桃忽又释然地笑了笑。
原来,时光真的已将答案告诉他。
那么,她也不会再迷茫和逃避。
师父便是师父,为师为父为母①,唯独不会为夫。
她纵是知晓全文又如何?
原著是原著,现实是现实,她若非要将二者混为一谈,那才叫拎不清。
理清思绪后的阮桃桃当即弯起眼角,恢复成从前那般模样,朗声道。
“师尊,你是否还在书房?你在那里别动,我来找你。”
她用了刚学会的御风诀,速度比平日里快了近十倍不止,几乎是尾音才落,人就到了姬泊雪跟前。
这几天若非必要,他们都很少再碰面,猝不及防看见自己的脸,不论阮桃桃还是姬泊雪,皆有着一瞬间的怔然。
果然,再过多久都无法适应这种事。
姬泊雪阖上刚批阅完的奏折,捏了捏眉心,好整以暇地望着阮桃桃:“何事?”
阮桃桃清了清喉咙,煞有其事地道:“实不相瞒,我是来与师尊请罪的。”
语罢,她又斜着眼偷瞄了下姬泊雪,见他神色无太大变化,复又道:“因为我说谎了。”
姬泊雪神色当然不会有太大变化,因为他早就习惯了,直至阮桃桃道:
“我做得那场噩梦根本不是什么天天熬夜替你加班,而是……梦见了师尊你的过去,梦见了那间不见天日的石室。”
“乃至昨夜,我也做了同一场梦,不,确切来说是同一场梦的续集,我梦见师祖与胡不归将师尊你带回了玉华峰。”
“还梦见了师祖问你‘何为师父’,而这场梦便也在此处戛然而止。”
她越说神色越凝重:“也不知这梦可是那助眠的丹药所带来的副作用?”
姬泊雪见她一脸紧张兮兮的,不免觉得好笑,摇头道:“不完全是。”
助眠丹药虽为导火索,可阮桃桃之所以会做这种身临其境的梦,说白了就是一种变相沉溺的幻境,追根溯底,皆因他仍执着于过去。
但他不会让阮桃桃知道这种事。
阮桃桃闻言,仍有些不放心:“真的?”
话一说完,她又觉自己对姬泊雪的关心未免也太过明显了些。
她不知徒弟与师父之间的亲昵程度该把握在什么度以内,只是头一回与姬泊雪说出这样的话,尚有些不习惯。
当即转移话题,故作轻松地调侃道:“说来,师尊你分明就是在抄袭师祖的台词啊,竟连字都不带改的。”
姬泊雪向来脸皮厚,故而,不论何时何地皆能稳如老狗,坦然自若且有理有据:“她既是我师父,我学她,自是理所当然。”
不,确切来说。
他一直都在效仿她。
若无云见殊,一个从出生到整个童年都在角斗场地下室度过的怪物,哪能生得出所谓的慈悲心?
他这话反倒勾起了阮桃桃的好奇心:“只可惜,第二场梦在师祖将你感化的那刻便戛然而止,也不知后来怎样了?”
她越想越好奇,当即将眼睛瞪得溜圆:“所以,后来的发展是……师尊你一路发愤图强,终得以超越师祖,成为一代传奇素尘仙君?”
这话听得姬泊雪有些忍俊不禁,心道,也不知她私底下偷看了多少话本子,嘴上却只在说:“自是没有。”
彼时的他虽的确被云见殊所感化,后来也乖乖去换了血,可想要改变一个人何其艰难?
他对云见殊只是卸下了防备,仍算不得亲近,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像一只昼伏夜出、整日躲在暗处观察人类的幼猫崽子,一有风吹草动便马上藏起来。
倒是那只笨蛋狐狸,是他唯一见了不会躲的,偶尔来了兴致,还会与他掐上几架,一来二去,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混熟了。
渐渐地,也就与云见殊和玉华峰上每一位师兄姐都混熟了。
只是,与他最亲密的,仍是那只笨蛋狐狸。
笨蛋狐狸且菜且粘人,每日见了他,张嘴闭嘴都是云见殊。
或是兴致勃勃地与他说:“昨日你唤了她一声师父,她高兴得近半宿没睡,你再多唤她几声,让她高兴高兴呗~”
或又是满脸不岔、像个妒夫般在他跟前碎碎念:“她今日出行时,盯着御兽宗那只不要脸的公狐狸看了好多眼。”
“你倒是说说,红毛狐狸当真没有白毛狐狸诱人吗?”
“她若当真是更喜欢白的,我要不要将这身红毛给染白?”
诸如此类,十句话里至少有八句是云见殊,姬泊雪着实被他给吵得头大。
现如今,他留在玉华峰上的目标很明确——混饭吃。
混饭就要有混饭吃的觉悟,譬如说,理应下早课后第一个跑去食堂干饭。
偏生这狐狸总缠着他,念叨个没完。
除笨蛋狐狸外,仙羽门中还有个甚是阴险的娃娃脸也总爱缠着他。
那娃娃脸自称是云见殊嫡亲的师叔,却总偷摸溜来玉华峰,时不时给他洗脑,说上几句云见殊的坏话。
“瞧瞧,瞧你这身衣裳,堂堂关门弟子用得竟是最普通的流光布?我们天机峰最次等的弟子都开始用上等流光步制足衣了,你师父怎就不能对你再上点心?”
“照我说啊,你师尊都已捡了百来号弟子了,她对你决计不是真心,来我天机峰吧,我保证此生只收你一个乖徒儿。”
诸如此类的话,听得姬泊雪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自是丝毫不为所动。
虽不大愿意承认,某种程度来说,云见殊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然与母亲齐平。
他虽是个不大听话的逆子,却还没叛逆到要出卖自己的母亲,转而投靠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阴险娃娃脸。
见姬泊雪完全不上套,太上长老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人啊,可不能太老实,机会来了,便得想法子抓住。”
“你若去了我天机峰,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每日快活似神仙。”
姬泊雪只默默将他送来的好东西往自个储物袋里收,依旧没搭理他,并转头便将此事告诉了云见殊。
次日,被云见殊揍得鼻青脸肿的太上长老又来了,磨着后槽牙,桀桀怪笑着:“人呢,也不能太不老实,太不老实,是会要挨揍的。”
尾音才落,他便瞧见姬泊雪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心中直呼不妙,正要跑路,转头便瞧见了早早提剑埋伏于此的云见殊。
于是,在姬泊雪的围观下,他又结结实实挨上了第二顿揍。
自那以后,太上长老便与这黑心肝的小子杠上了,日日来行拐骗之事,却日日被这小子连坑带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