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巳
这厢,二人正高举戒尺,并肩立于檐下一同罚站。
而今正值暮春时节,阴雨绵绵,整个世界都好似笼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前些日子开得花团锦簇的琼花在这场春雨的浸润下,透出一股子颓靡的凄艳感,是与晴日里截然不同的景。
阮桃桃一瞬不瞬盯着檐外被雨水沾湿的花,姬泊雪在看她。
他目光本就锐利,这般不加掩饰地盯着一个人看,很难不被发觉。
有所察觉的阮桃桃当即扭头,与他四目相撞,又飞快挪开眼,昂起下巴,只从鼻腔里发出个单音节:“哼!”
姬泊雪当即收回目光,也寻了枝琼花,百无聊赖地赏起来。
未过多久,下课铃声便已响起。
然,阮桃桃与姬泊雪离刑满释放还差半个钟。
雨
仍在下,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刑满释放后的阮桃桃颇有些苦恼地看着檐外的瓢泼大雨。
她没带伞,只能继续站在原地,等雨小一点再走。
可恨的是,姬泊雪竟带了伞。
当他撑着伞,故意从他身边经过时,阮桃桃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眼看他眼风扫来,阮桃桃当即收回目光,假装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
姬泊雪倒也没戳破她,只用平淡的语气阐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这场大雨至少还要下两个时辰。”
阮桃桃下意识接话:“所以呢?”
“所以,你若求我,我也不是不能考虑捎你一程。”
阮桃桃:“……”
她狠狠磨着后牙槽:“做你的春秋大梦!”
语罢,就要一头扎进大雨中。
她非莽撞之辈,这雨下得着实太大了,纵是能与他共撑一柄伞,怕是也得被淋湿,倒不如不怄这个气。
阮桃桃步子尚未迈开,便被姬泊雪揪住后领,强行拖了回来。
他莫名有些烦闷,不论说话语气,还是神色皆不复先前生硬:“昨日还在谢我,今日怎就把我当仇人来看了?”
雨声太嘈杂,他说话声又分外轻,与其说是在质问阮桃桃,倒不如讲是在喃喃自语。
阮桃桃没听清,神色茫然地“啊?”了声。
“没什么。”
随着姬泊雪尾音的落下,阮桃桃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柄素白的油纸伞,是被他强行塞来的。
她不由得一怔,甚至都还没能反应过来,他的身影便已融入滂沱大雨之中。
刺骨的风将他的声音与蒙蒙水雾一并送来。
“伞借你,明日记得还。”
第59章 喂药
“真是个怪人。”
阮桃桃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撑伞走入大雨中。
雨势太大,使得这柄本称得上宽敞的伞变得分外逼仄。
她纵是小心翼翼,身上仍被斜斜飞来的雨水所沾湿。
而今正值暮春时节,气候尚未回暖,寒风刺骨,直往骨头缝里钻,冷得阮桃桃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不知怎得,她忽又想起那怪人蒙头钻入大雨中时的场景。
她撑了伞都尚且冷得瑟瑟发抖,也不知那人就这般冒雨跑走,会不会冻出点毛病来?
她甚至还无端生出了个让自己面颊发烫的念头。
兴许……他不是不想与她共撑一柄伞,只是担心伞面太小,两个人共挤在一块时候,会让她淋湿?
否则,又该如何解释他的种种异常行为?
这念头甫一打脑海中冒出,阮桃桃便忍不住暗啐自己一口。
阮桃桃啊阮桃桃,你未免也忒自恋了罢!
为了不让自己有多余的时间想东想西,她连忙加快步伐,飞快往家里跑。
阮桃桃家离书院很近,可今日这场雨下得着实太大了,愣是比平日里多花了一倍的工夫方才到家。
她家是间一进式小院,是爷爷留下的房产。
当年爹娘都还在的时候,她总嫌自家院子小,现如今娘走了,爹也常年不归家,她一个人住着又觉未免也太空荡了些。
回房前,她习惯性地往爹娘房间看了一眼。
今日爹依旧没回来,她倒是早就习惯了,当即收回目光,直奔柴房去灶台上打热水。
她家没大人,厨屋里除却柴禾与一堆待洗的碗,什么也没有。
往日里,她在私塾用完午膳,便会找机会偷摸溜回家一趟,提前将热水烧上。
经过无数次调控,她添柴的技术已经把控得炉火纯青。
既不会让火烧得太旺,从而将锅炉里的水熬干,也不会因添少柴,而使灶火提前熄灭。
总之,这个度把控得刚刚好,能让放学回家后的她正好用上热水。
而她今日之所以会要翻墙翘课,皆因她突然想起,自己今天中午添的这捆柴是从一家新店买的。
较上一户人家售卖的柴相比较,少了近半两。
有道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她今日中午走得急,都忘了这回事。
果不其然,她中午添得那捆柴根本不够烧,灶里的火灭了,锅炉里的水自然也就凉了。
被雨淋得湿哒哒的阮桃桃哀叹一声,只能穿着那身湿衣裳马不停蹄跑去隔壁邻居家借热水。
去的路上阮桃桃心里其实很没底。他们这儿着实有些偏远,除却离私塾近,可谓一无是处。
故而她家附近统共就两户人家。
另一户人家是位年事已高的老妪,她儿女在镇上做工,若非孙子也在这间私塾读书,她早就搬去镇上住了。
现如今她家孙儿已然考上秀才,一双儿女早早便筹备好了,要将她接去镇上享清福。
阮桃桃三日前便瞧见隔壁在搬东西,也不知到今日人还在不在。
直至她远远瞧见邻居家窗中透出的昏黄烛光,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地。
只是阮桃桃想破头也没想到,给她开门的竟会是系着围裙拿着锅铲的夫子。
夫子纵是这身打扮,乍一看去,仍像个不慎跌落凡尘的谪仙,这般突然地闯入眼帘,连这场萧瑟的夜雨都染上了几分缥缈仙气。
怪不得他光凭这张脸,便能成为无数怀春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阮桃桃一时间也有些看痴了,凭心而论,她还是挺喜欢看这张脸,直至他银色的发在晚风的吹拂下轻轻抚过她面颊。
她方才找回几分真实感,颇有几分感慨地道:“原来是夫子你将我家隔壁院子买了下来。”
也是,除了书院里的人,还有谁会愿意买这么偏的院子?
夫子眸中亦有几分惊愕,却仍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只淡声道:“原来隔壁那户是你家。”
语罢,他又拧眉看向阮桃桃身上明显被雨水所沾湿的春衫。
“淋湿了,怎不换身干衣裳?着凉了该如何是好?”
阮桃桃实话实话:“嗐,回家发现没热水了,这不,急着找人借热水么?便忘了换。”
不待阮桃桃主动开口讨,便闻夫子道:“灶上正炒着菜,我现下走不开,热水在厨屋隔壁的水房,你要多少打多少便是。”
阮桃桃应了声“好”,便提着桶欢欢喜喜跑去打热水了。
毕竟是常来蹭饭吃的地方,故而阮桃桃对这儿也算是轻车熟路。
她一下就找到了水房,甫一推开门,氤氲热气如烟似雾般飘散而出,模糊了视野。
阮桃桃一手提桶,一手挥散不断自她脸上涌来的水汽。
待迈入水房,遮住她视线的雾气散尽,又是另一番光景。
惊得她手中桶“哐当”一声落地。
瞠目结舌地瞪着浴桶中的姬泊雪。
正在沐浴的姬泊雪亦无端被吓一跳,与她四目相对时,还不忘捂着胸。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阮桃桃她倒是想跑,可一想到自己还没借到热水,又生生止住了欲夺门而逃的步伐。
捡起桶,边硬着头皮往水房深处走,边解释道。
“那啥……我不是故意的,我打完热水就走,你别管我,这澡该泡咱就继续泡。”
一开始阮桃桃的确很慌。
可待她瞅见这厮全程默不作声,俨然一副比她还紧张的架势,她突然就淡定了。
没穿衣服的是他。
她有什么好紧张的?
理清思绪后的阮桃桃非但不紧张了,打完热水,临走时还不忘回眸,朝他盈盈一笑。
本就有些心慌的姬泊雪被她这么一笑,顿觉毛骨悚然,却仍在强装淡定,抿着唇不发一言,只冷冷瞥她一眼,以做警示。
光看脸,倒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酷哥,奈何被那双手捂胸保贞操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