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 第21章

作者:小河边舟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正剧 穿越重生

他直觉大爷今夜对他已生不满……幕僚很多人都能做,天津卫还有几位府僚没有跟回来,有的是人想把他挤下去。他若离开了这个位置,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得做些什么。

过了中堂,到了阆山苑,有侍从引他进去:“低声道,爷在沐室,您兴许得等一会儿了。”

冯僚扫了一眼周遭,问身旁倒茶的侍从:“怎么不见周侍卫……”周述真的身手极好,一般轻易不离开那位爷身边。

“周侍卫在大音寺……小姐近来身体不舒服,在那儿小住着。”

夜色越来越浓,天边的星子闪闪发光。院里的花圃内传来阵阵虫鸣声。

冯僚低了低眸,看了眼放在桌案上的锦盒,直觉他来对了。

阆山苑很安静,来往的下人都很恭敬,轻易也不进正房……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冯僚微微抬头,才见这位爷一身软面的白衣,腰间的系带松松地挽着,不穿官服的时候便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只是这分明极好的相貌,看着却是透到骨子里的冷。

赵枢没有看他,修长的指节系了腰带:“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径直坐到上首。

侍从过来上茶,端了一盏放在冯僚手边,上好的雨前龙井,淡而雅的香气飘散出来,这位历经世事身经百战的幕僚却不敢喝。只思衬着开口:“您前些日子给小姐打的钗,我已经让工匠做好了,想着先送来给您看看。若有不合适之处,也好早早让人改了。”

随即上前,弯腰打开桌案上漆红的锦盒。

赵枢抬眸,果然瞧见那盒子内,柔软的锦绸上放着的一对青雀发钗。翠鸟的羽毛柔软而鲜艳,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雀鸟衔珠,巧而精致,有点像宫廷的手艺。

冯僚庆幸自己这件事是花了心思办的,哪能料到这东西今日还能救自己一回。

“是从宫里退下的老匠人做的,工坊里的不如这个……”

赵枢看了那发钗一会儿,忽而拿了一只在手上,低垂的珍珠摇摇曳曳,很适合她那样的小姑娘戴。珍珠有些凉,微动的时候蹭过指尖,他突然想起白天覆上她眼睛的时候,睫毛轻轻扫过掌心的感觉。

放了回去,盖上锦盒。

冯僚离开的时候瞧不清那位爷的神色,心里有些不上不下,却在正要出月门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冯爷,您可别急着走呐。”一利落的侍从追了上来,喘着气儿道:“您手里管着账,爷吩咐让您自个儿支一千两银子,就当给您办事儿的辛苦钱……”

他哪敢要银子!

却隐隐知道他的位置似乎还是稳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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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林氏让人熬了药给女儿喝下。

这方子比她之前喝过的药都要苦,她觉着里头有黄连……捏着鼻子灌下后感觉十分难受,睡也睡不着,她只能坐起来支开窗子透气。

梨月给她披了件小袄,她坐在窗边的竹榻上一个人下棋。

赵明宜喜欢下棋……可是她下不明白。大哥的围棋是跟祖父学的,她根本不敢找他下。家里的人都知道她慢吞吞的,也都不愿意陪着她,久而久之她就一个人玩儿了。

梨月给她温了盏梨子水:“您喝这个吧,一会儿嘴里就不苦了。”说罢去收拾妆台上的钗环,却见一旁搁置的青花纸伞,仔细瞧了瞧上边儿刷的磁青纸浆,低低地呀了一声:“小姐,这个很贵吧……”

她记得那位爷,他们碰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后山石亭上,一次是在藏经阁。她捧着那伞给小姐看:“也不知是个什么人物,这样的东西外头等闲是见不到的。”他竟随意用来补一把伞。

林氏名下有庄铺,不过书肆却是没有的,赵明宜也没见过这个。

她接过来看了看,只见那纸浆已然严丝合缝地黏合在了伞面上,不仔细看倒真的看不出痕迹。她默了一会儿:“兴许也是一位大官儿吧……”不过应该也不会再见到了。

倒是不知要如何谢他。

落下一子。

苦味很快便被压下去。

禅房熄了烛火,寺庙内渐渐陷入沉寂,窗外偶有虫鸣。

天蒙蒙亮的时候,梨月还未起身,却听见另一边小姐的禅房内传来一阵很小低微的声响。她心下一跳,衣裳都未披便走过去,连忙掀开帷幔,才发现小姐眼睛紧紧地阖着,还未醒,却是在哭泣。

很压抑的哭声,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小姐?”她急忙拍了拍她的背,想着将她唤醒。不想摸到后背微微的细汗。

额头也汗湿了。

赵明宜很快醒过来,梨月拿了个枕头给她,她安静地靠在榻上,一直静静地坐着。淡淡地道了一句:“没事。”

她又做梦了。

梦见前世她嫁到孟家那日,穿着大红的喜服,喜娘牵着她进了新房。新房外是热闹的劝酒声,闹了十分地久……兄长即将回返辽东,却不知为何折了回来,也无任何叮嘱,只给了她一枚私印。

那时他已经是蓟辽总督了。

高官侯爵,封疆大吏。

他的私印可想而知能干什么。如果她不懂胡乱用的话,可想而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她最后敬的那杯酒,兄长也没有喝。

为什么呢?这件事在她心里盘庚了很久很久,明明是一件很小的事……大约是因为他从不拒绝她。就连那门婚事,那人不喜欢,他也为她强求来了。

“梨月,有凉水吗?”她抹了抹脸,看向房中桌案上隔夜的凉茶,说道:“给我倒一杯吧。”

忽然觉得很热,脸也哭得红红的。

喝完后才觉得冷静下来。

过了两日,林氏又带她到慧觉师父那里扎了两次针,手腕上微微的刺痛,后面倒是不那么害怕了。

又过了几日,她的月信过去,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林氏便吩咐收拾一下,一行人很快回了府里。

等安顿下来,母亲要去料理庶务。她便先去书房拜见了父亲。

有一个丫鬟过来引她,身条十分秀气,却一直低着头,赵明宜觉着奇怪,便多瞧了几眼,才发现是月前祖母赏下的那个丫头。

她眉心跳了跳,问她:“你不是在母亲院里伺候吗,怎么到了这里来……这是父亲的书房。”她抿了抿唇。

才知道她唤玉春。

原是改了名字的,前世她见到她的时候,下人已经称她为宁姨娘了。似乎是父亲给她改的,改成了相宁……

这名字分明是疼爱才能取出来的。

那丫鬟终于抬起了头,似乎有些怕她,颤着声儿道:“小姐……是老太太让我过来的,老太太说这几日夫人在大音寺看顾您,老爷无人照料,便让我来了。”

说罢忽然抖着肩膀,眼眶红了:“您,您别罚我,我下回不敢了。”而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明明什么都还没做!赵明宜忽然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果然在她还未开口的时候,身后便传来一声低低的呵斥声。

“蓁蓁,你在干什么。”

是他父亲的声音。转头便见她父亲面色淡淡地走过来,神情严肃:“谁教你的规矩,竟然教训起我书房的下人来了。我看你这些日子不是在寺里养病,倒像是出去躲懒了,连家里的规矩都忘了。”

“父亲!”她高高地喊了一句,心口有一点发堵。

正要说什么,却又忽然冷静下来:“您说得是,女儿记住了。”她作为女儿管父母房里的事就是不对的,这件事她就是有八百张嘴都说不清。倒不如回去与母亲商量,把这丫头送走。

二老爷这才看向女儿,只见她面容有些苍白,微微垂着眼眸。终归是自己的孩子,虽不如晗音懂事乖巧……缓了缓语气:“好了,跟我进来吧。”

父女实在没什么特别好说的,只寒暄了两句,二老爷便放她回去了。只是走的时候好歹还问了句她的身体,赵明宜心里堵得慌,只随意应付了两句。

而后又去老太太院里。

她也是来得巧,方进去门口的嬷嬷便告诉她明湘也在:“五小姐也病了两日,昨夜没睡好,眼下还恹恹着呢。饭也吃不下……”打了帘子进去,才见六仙桌上,明湘正依偎在老太太身边。吵闹着要什么。

“我想要您房里的那支嵌宝石掐金累丝的簪子,给我及笄的时候戴,您说好不好。”

老太太正色:“那是我陪嫁的时候带过来的,你倒是眼光好,那么多东西一眼就瞧上了这个。”点了点孙女儿的头。

明湘撒娇着正要说什么,却见丫鬟引了谁进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六妹妹。也没有坐端正,依然伏在祖母怀中,想了想转头问老太太:“蓁蓁也快及笄了吧,我记得她只比我小半岁,不如让她的跟我的一块儿办吧。这样也省了事。”

赵明宜给老太太行了一礼,而后随意挑了一张凳子坐下。

她低眸喝茶,只道:“湘姐姐在说什么呢……谁人家都是各自操办各自的,我母亲自会为我料理这些事。只有不受宠的女儿才会迁就另一个,祖母若是答应了,不是就在告诉所有人祖母偏心吗?老太太疼爱姐姐,姐姐也不愿意祖母落得这样一个名声吧。”

“你……”明湘一下子坐直了,委屈地抬头,小声道:“祖母我没有这个意思。”

老太太搂着明湘,叹了口气,只道:“你牙尖嘴利,湘儿说不过你……罢了,摆饭吧。”不再提一块儿操办的事。

赵明宜也未再接话。

前世她办及笄礼的时候其实很安静,就是母亲为她办的,不像老太太给明湘那样大的排场。不过她倒是记得,那日母亲为她插簪后,不到半个时辰,河间府瀛海河上就放起了烟花。

已经接近傍晚了,她很高兴,觉着十分地巧。拉着母亲要去河边看。

那场烟花放到了半夜。

倒是很好看的,让她本来安静的及笄礼忽然变得盛大起来。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再有。

不过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响动,有丫头喊了一声:“姨奶奶过来了!”门帘微响。甚至还未看见人,赵明宜便见祖母已经放下了筷子,看着分明是没了胃口的样子。

“行了,你们两个别吵了,先下去吧。”捏了捏眉心,把两个姑娘赶走了。赵明宜与这位姨奶奶擦身而过。

应该也不能唤奶奶,分明保养得很得宜,岁月的痕迹在她脸上并不明显。她来后,祖母便没有空管她们两个了,径直让她们回去。

出了荣安堂,她听见明湘哼了一声,站在小径上停下来,冷冷地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王夫人看上了你,明明三少爷更喜欢与我在一起的。”他夸她的字写得好,也说她绣在荷包上的凤仙花好看。

他与六妹妹分明没有话要说。

赵明宜也停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湘从小就对她有敌意,她们只是堂姐妹而已。赵家有财富有地位,母亲跟哥哥也疼爱她,她很知足,大多时候都不会与明湘起争执。

可这不是她不会就不发生的。

明湘却是冷哼一声,先一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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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快要六月了。树梢上渐渐地有了蝉鸣声,书院的学生都换上了轻便的襕衫,都是很年轻的人,下了学不免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说话。

王颂麒独自站着,树荫底下吱呀蝉鸣。

他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正在思索着什么,忽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

“颂麒,你在看什么。”一年轻学生笑着走到他身后,定睛一瞧,才发现这位少爷手里竟拿着一个绣了凤仙花的荷包,底下隐隐压着一颗珍珠,笑意渐渐浮了起来,问他:“听说你要定亲了,是那位姑娘送的吧。”

王颂麒转头瞧,发现是同窗何生宁,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淡淡地道:“你在说什么呢,还没有影的事,不要误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她怎么会给自己送东西呢。他不去找她,她便也没有什么反应,不像五姑娘,甚至会送东西来试探他。

她怎么学不会呢。

同窗见他怔愣,意味深长起来:“你可别瞒我了,我都看见了,一枚珍珠……倒像是姑娘家发钗上取下来的。”说罢碰了碰好友的肩:“告诉我又有什么,我你还不知道吗?我又不会说出去……”

王颂麒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说是议亲,其实自上回见过之后,母亲便再也没说什么了,只让他先在书院念书。许是因为母亲想让他专心考取功名。

从心底里说,他更喜欢对他主动一些的姑娘。譬如五小姐,他能从她眼里深切地感受到她对他的仰慕,会给他送东西,说软话。

“你真想知道?”王颂麒捏了捏袖子里的东西,低声问同窗。

何生宁笑道:“你就告诉我吧,让我看看到底是谁,能配我们王三少爷。”

王颂麒顿了顿,耳根也变红了,把他拉到一边:“是赵家的小姐,河间府沧州盐山县赵老大人的孙女,赵六小姐,她……是我叔父属意的,要我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