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河边舟
他身上只随意地套了件寝衣,是绫白的绸缎,衣料光滑而柔软,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他拿着棉巾擦拭脖颈,可是没有擦干净,水珠顺着脖颈滴到了胸膛上。
淌过起伏的肌理,没入寝衣。
衣带没有系紧。
她能看见一截窄瘦的劲腰。
“溪,溪亭哥哥。”她睫毛颤了颤,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匆忙背过身去。闭上双眼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脸颊,柔软的双颊烫得吓人。很像发烧时候的那种,由里而外的烫。
就连呼吸都是炽热的。
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却是远了,似乎是走到了屏风后去。有衣料的摩擦声,很轻很轻,声音又细又琐碎,她觉得脑子好像被什么塞得满满的,根本控制不住乱想。
“这么晚了……”赵枢终于从屏后出来,一手扣了右衽长衫的衣扣:“找我有什么事?”
窗边的姑娘几乎都要贴到墙上去了。
赵明宜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只是此时此刻,方才的画面依旧从脑子里挥之不去,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红润的脸颊还是烫得惊人。
只能胡乱抹了两把脸,吐了一息,才转过身去。
才见他已经坐在墙画下的椅子上了。衣冠体面而齐整。右衽长衫是月白的,领口微深,应该是未来得及擦净的水。正在给她倒茶。
这时候哪有心情喝茶呢……
赵枢甚至不用看她,便知她正慢吞吞向他这边挪……也不催促,就这样坐着等她。
赵明宜终于坐到了他另一侧的椅子上,眼睛只定定地盯着地面,双手捧过桌案上的茶水,三两下就喝光了。她以前沐浴完都会很渴,要喝两杯水才行。可是洗澡的分明不是她,为什么她还这么渴?
“还要么?”赵枢看了她一眼。
“我,我不要了。”她察觉到他的目光。现在只想缩起来,哪还敢要水!
赵枢知晓她尴尬,便也移开了视线,轻啜了一口茶,静等她开口。
赵明宜忽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觉得自己莽撞了……现下这么晚,她怎么样都不该来兄长的寝房啊。眼睛定定地盯着地面,又有些尴尬,视线转到了别出去。这间房其实并不大,刘崇找的宅子主要是靠近经略衙门的,便随意了些。
这样密闭的空间,她有点不自在。
坐了一会儿,呼吸终于平定下来了,她微微抬头,问出了这么多日以来像石头一样压在心里的话:“哥哥,我,我是不是不该姓赵啊……”话一出口眼睛便酸了起来。
她甚至认真地想了想,她不该再唤他哥哥了。甚至有一瞬,她都找不出来合适的称呼……他不是她哥哥。还有她刻意逃避的前世,那么复杂,喊什么都是错的。
内室分外安静。
赵枢端起的茶水在空中,顿了好一会儿,才堪堪送入口中。很快又放下了,转头看着她道:“谁与你说的?”低眸间有一瞬的杀意。
是你说的啊……
赵明宜忽然觉得喉头干涩起来,唇瓣也干,忍不住地抿了抿,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他:“能告诉我到底是与不是吗?”
“只要告诉我这个就好了。”她情绪有些激动,甚至站了起来,碰倒了桌案上的杯子。桂花清盏在桌上滚动了两圈,‘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她非常肯定母亲现在已经知道了。明湘那么讨厌她,只会嚷得所有人都知道。到时候母亲会怎么看她呢。
那她又是哪里来的呢?
她站在他身前,背对着光,面庞涨红,发髻上的步摇轻轻晃动,影子在地上不停地摇曳。她情绪显然十分不平静,胸口快速起伏起来,唇瓣咬得没有一点血色,定定地看着他。
她的身世是祖父亲自压下的。
赵枢自觉此刻不应该与她说这个,可是她就这么看着他,没有哭,他却觉得还不如哭出来的好。至少她能宣泄出来。压在心里才是最痛苦的。
“你问我,是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他坐在椅子上,烛光昏暗,月白的长衫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很温和。
赵明宜忽而觉得他这句话有一种别样的意味。好像只要她希望是什么样的,他都能把她的身世抹成什么样的。手掌乾坤,颠倒黑白。
只要她高兴。
内室响起一阵呜咽声。她还是哭了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我只是害怕,害怕娘不要我了。如果她不要我了怎么办啊……”她的声音很轻很小,甚至是没有勇气接受这种可能。
眼前一黑,有人将她按到了怀里。
赵枢摸了摸她的头:“蓁蓁,不管你姓什么,只要你愿意,你便永远是我妹妹。”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他的地位、身份、财力,足以支撑她不输于赵家姑娘的尊荣。她不需要为任何事情担心。
“可是,”她喉咙又干又涩:“母亲会不要我的啊。”
她根本不在乎她是谁的孩子。她只在乎林娉跟兄长。
鼻尖是凛冽好闻的味道,她哭得头都发晕了,只是想到可能会看见林娉冷冷的目光,她就心里发紧,根本不敢回河间。那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窗外明月高悬,赵枢叹了口气。将她带去了瑞福楼。
赵明宜眼睛还是肿的,乘着车马到了酒楼下,才见刘崇已经打点好店家,一旁候着的堂倌引他们上去。堂倌见他们夜半出来,出双入对的,男的威严,女的漂亮,楼外候着十数仆从,看着便像是大户人家的夫妻。
“夫人您这边请。”想着便大步往阁楼上去。
刘崇跟在后头眼皮一跳。
什么夫人?哪里来的夫人?这不是只有小姐么。
赵明宜也心里咯噔一下,侧眸看了一眼赵枢,见他面色淡淡的,便也没在意,跟着往阁楼上去。
原是带她吃东西来的。上了一桌子菜,有太/祖烧香菇、烩通印子鱼、芦蒿炒香干、素什锦菜、酥油鲍螺,看得眼睛发晕,另外还有一些糕点,甜汤。后头竟还上了一壶甜酒。
堂倌看了都目瞪口呆。不小心抬了抬头,才见桌案旁的女子眼睛红红的,那位爷一身的威严,却是抬手给她斟起酒来,竟很有几分柔和之色。像是在哄着。
赵枢抬了抬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堂倌随着刘崇一块下了阁楼。
“你不是不喜欢喝酒吗?”她定定地看着他往她杯子里倒酒。端起来抿了一口,发现是甜的,应该也喝不醉人。便又多喝了两口。
赵枢:“所以是给你倒的。”
他手边只有一盏清茶。
桌上的菜也没什么滋味,她不想吃,只有壶中的甜酒越喝越香。她不知道喝了多少,想着这样的酒也不醉人,谁知到最后她竟都不太能站得稳了。
乘了车轿回府。刘崇在垂花门便停住了脚,赵枢把她送回了内院。
赵明宜走得不太稳,头晕乎乎的,却是非要自己走,一边走一边问赵枢:“哥哥,你能不能给我买一间宅子……买一个小三进,带小园子的。”不大不小刚刚好。
这样如果林氏不要她了,她还能有住的地方。
赵枢撑着她的后背,让她不至于摔下来,淡淡地道:“可以。”
“那我还可以有及笄礼吗?我马上就要十五岁了……”她走得十分地慢,却是不知道有多少愁绪。也并不是多想办这场礼,只是希望还有人在乎她。
“可以。”赵枢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要求。
她笑了起来,转过身来,双颊酡红,抬起头看她:“怎么什么都可以呀,有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她晃了晃头,觉得很重,脚下有重影。
也才十四岁的姑娘,穿着鹅黄的裙衫,头上戴了轻巧的莲花步摇,正好是一对儿的,她走动的时候会发出轻微的响声。却是在很认真地等他回答。
赵枢莫名觉得她很可爱。他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赵明宜小心翼翼地挪蹭过去。
“蓁蓁,往后你若成亲,定不要离我太远。”他看着她,声音低沉,摸了摸她饱满的后脑勺:“我怕我看顾不到你。”
说罢自己都嗤笑了一声。
他竟也有害怕的东西。说给王嗣年听,他恐怕都会觉得这不像他了。
胳膊忽而被什么抱住了,有一点重量压在臂上,他低头,才见是她挽了上来,双颊红晕未退,头一点一点,似乎要睡过去。
只听她喃喃道:“我不嫁人,我一辈子陪着你好不好……”越说声音越弱。
竟是靠着他睡着了。
转身将她打横抱起,送回了小院。
月牙远远瞧见她的时候还有些吃惊:“小姐怎么,怎么看起来像是喝醉了。”立马将人扶了下来,抬头便见巡抚大人冷峻的侧脸。又嘱咐她让她晚上给姑娘喂水。事无巨细。
这哪像照顾妹妹!
倒像她哥哥陪着嫂子时的模样,温柔小心。小姐看起来也粘着大爷,根本没有违和感。越想越觉得罪过……大爷看起来那般正经威严的人。
是她想得太龌龊了!
赵枢任由她将人扶了进去。明月当空,清冷的月光洒在庭院里,夹道上一片寂静,耳旁的风柔柔的。他转身往书房走去,却是在转过头时动了动臂膀。
方才被她挽着的地方一阵发麻。
她长大了,各种意义上的。小时候她也会挽着他,却是很瘦的一个姑娘,没什么肉,现在却有了少女的丰盈。
该避嫌了。
第45章 问询
还是去了书房。
指挥佥事跟备指挥使早已得了广宁的奏报,正欣喜着,大步匆匆赶了过来:“松江渡口的船损了大半,叛王暂时无法南下了!张、于两位指挥使带去的人,反抄了梁王围困广宁的兵马,眼下广宁危机已解!”
这是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奏报呈了上来。
赵枢简单看了看,却微微皱了眉头,坐在椅子上沉思片刻。而后点了点其中一人,沉声道:“你即刻去清点粮草马匹,传令下去,整装行军。”
指挥使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您还是要发兵缙州!”心高高地提了起来,高声道:“广宁已传来大好的消息,咱们没必要如此犯险啊!只要拖得足够久,叛王自然无力反击,我们也能功成身退,给朝廷一个交待。”
指挥佥事与蓟州总兵官两两相觑。显然也是觉得如此。
“那你是认为辽王会坐以待毙么。”赵枢沉沉地道。
“这!”指挥使噎了一下,声音立刻弱了下来:“他眼下自顾不暇,应是无力反扑的……”
赵枢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应是……于大人,你做指挥使这么多年,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于指挥心里一梗。却是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是对的。自古以来,凡有叛乱,大力镇压之下狗急跳墙的不在少数,他到底是有些大意了。想罢也不再出声。
众人散去。独刘崇留了下来,递上了一封信:“是河间王大人送来的。大人说忧及辽东近况,钦天监监正特意测算了这些时日的气候……北方一带已经连月无雨,只是这些时日,怕是有些异变。盼您多警醒堤防。”
赵枢看了一眼信纸,却见刘崇支支吾吾地,沉声道:“有什么便说。”
“冯僚说……小姐在到辽东之前,曾去见过王大人。似乎是因着小姐连日梦魇,放心不下您,所以才去求了王大人,请他与钦天监监正大人说和,这才测算了辽东一带的气候。”刘崇顿了一下,又道:“王大人与小姐……似乎认识。”
这也是冯僚的猜测。那日是他找的马车,车夫自然也是他手底下的人,似乎是听见了几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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