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蒹葭是草
进宫照例学规矩,学好了规矩通过内务府的考核,才能做绿头牌送去敬事房。
与鄂婉同批进宫的秀女早已学成搬出了内务府的围房,现下在此处学规矩的只她一人。
三个教习嬷嬷对一个学生,鄂婉在心中哀嚎:我何德何能!
“姐姐,婉儿自小惫懒,最不爱学规矩。”听说了鄂婉的遭遇,傅恒见不到人,只能去长春宫求皇后。
皇后淡淡看他:“入了宫门,便是皇上的人,这样的话你日后不许再说。”
傅恒情急之下失言,点头认错:“我与她注定有缘无分,我也会遵从家中安排娶妻,只求姐姐能看在富察家与西林觉罗家素日交好的情分上,格外照拂她一二,别叫她受人磋磨。”
“宫规森严,奖惩都有定数。”
皇后从前觉得傅恒聪慧稳重,有城府,没想到他也有色令智昏的一日:“学规矩不是为了磋磨人,而是要在进宫之前学会保命。若我此时照拂她,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
傅恒还欲再求,皇后摆摆手,吩咐身边宫女:“慎春,你去那边走一趟,看看是什么情况。”
内务府的围房在神武门外,去一趟并不容易,慎春领命而去,又神情古怪地回来了。
第19章
傅恒瞧慎春神情不对,立刻急起来:“怎样,是不是她受了委屈?”
皇后微微蹙眉,示意傅恒噤声,屏退屋里服侍的,只问慎春:“那边可是出了什么状况?”
慎春半天才从震惊中的缓过来:“回娘娘的话,并无状况,西林觉罗家的姑娘也没受委屈。她此时正帮着那边的教习嬷嬷管教新来的小宫女。奴婢在旁边看了,规矩教得分毫不错。”
傅恒诧异挑眉:“人不是两日前才进宫么?”
慎春点头:“是两日前才进宫。宫规甚多,即便背也要背上几日,更不要说学了。奴婢从未见过两日能将宫规学会的,便喊了一个教习嬷嬷过来问。一问才知道,西林觉罗家这位姑娘曾跟着养心殿的松佳嬷嬷学过好几年规矩,无需她们再教。”
富察皇后想起来了,七年前确实听说宫里派了教习嬷嬷去西林觉罗家教规矩,不成想竟是养心殿的松佳嬷嬷。
见傅恒不信,富察皇后耐心解释给他听:“慎春所说这位松佳嬷嬷早年在先帝跟前服侍,后来又在养心殿伺候皇上,是最规矩不过的。等闲妃嫔初入宫闱,没有资格得她指点。”
当年皇后新嫁入宫,规矩便是这位松佳嬷嬷教授,之后再有人来,无一例外都是由教习嬷嬷来教。
“能跟松佳嬷嬷学几年的规矩,可见圣眷隆重。”
富察皇后笑意温婉:“皇上早你一步,把所有都安排好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傅恒做过几年御前侍卫,如何不知养心殿的松佳嬷嬷,只是诧异皇上居然派了她去西林觉罗家教规矩。
皇后还要说什么,余光瞥见一抹明黄,耳边同时响起皇上的声音:“傅恒也在呀。”
傅恒与皇后齐齐行礼,乾隆扶起皇后,让傅恒免礼。
“为何一个个神情严肃,可是出了什么事?”乾隆坐定之后问。
富察皇后含笑说:“这几日四肢有些浮肿,被他看出来了,催着传太医。到底年轻,见识少,岂不知妇人有孕都会浮肿,没必要兴师动众。”
“朕倒觉得傅恒所虑不错。皇后千金之躯,身上但凡有不适,都该传太医来看,切不可大意。”
听皇上这样说,富察皇后心中一暖:“劳皇上挂心,臣妾知道了。”
乾隆嘱咐完皇后,又看傅恒:“你也老大不小,屋里合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听皇上挑起这个话头,怕傅恒生了左性,富察皇后忙说:“上回臣妾问皇上的意思,皇上说纳兰家就很好,臣妾已经安排下去。两家人见过,都觉得好,上个月交换了庚帖,正在商量订亲的日子。”
乾隆对皇后的表现很满意:“既是这样,不妨让钦天监挑个好日子。”
富察皇后看傅恒一眼,傅恒会意,再不情愿也只得跪下谢恩。
鄂婉并不知道长春宫发生的事,她此时正帮着三个教习嬷嬷指点小宫女学规矩。
“松佳嬷嬷教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你看那行止做派,分毫不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宫里的老人儿呢。”
三个教习嬷嬷惬意地坐在廊檐下喝茶,越看鄂婉越顺眼,恨不能把她永远留在这里帮忙。
“谁说不是呢,松佳嬷嬷多少年都没教过规矩了。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回忆说:“松佳嬷嬷教的最后一人好像还是皇后,连娴贵妃和纯贵妃都没有这个资格。”
“皇后也只学了半年,松佳嬷嬷便被先帝叫回了养心殿。”
又一个年纪略轻的说:“皇上身边离不了李玉,也离不开松佳嬷嬷,别人伺候总不满意,倒是舍得。”
“可见西林觉罗家这个小姑娘有多得皇上看重,以后也是个有福的。”年长些的感叹。
“依我看,未见得。”
有个长脸的教习嬷嬷一直沉默听着,忽然抽冷子道:“若得皇上看重,七年前就该进宫,如何苦等到今日?”
年长些的嬷嬷苦笑:“怪只怪她生得像没了的那一位,皇上近乡情怯也未可知。”
鄂婉被迫丰胸那七年,跟着松佳嬷嬷学了不少规矩,当时觉得苦,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即便她不用再学,按宫规也要在内务府的围房住上至少半个月。
闲着也是无聊,见三位教习嬷嬷年纪大了,教起规矩来颇吃力,便主动请缨帮忙。
只求结一份善缘。
西林觉罗家几乎败落了,皇宫又是全天下最势利的地方,鄂婉肩负重任,想要得宠,难如登天。
不管是金融圈的工作经验,还是看过的那些清宫剧,都在提醒她,不要轻视任何一个小人物。
今日她带的这批宫女都是在各宫犯了事被退回内务府的,有些是能力不够,有些却是被迁怒的可怜人。
比如眼前这个叫绿枝的,来时遍体鳞伤,问什么也不说。学规矩总是精神恍惚,难免受罚,旧伤之上又添新伤。
学规矩精神恍惚也就罢了,晚上还经常梦魇,嘴里喊着“舒嫔娘娘饶命”或者“奴婢什么也没看见”之类的话。
喊得多了,没人愿意与她同住,鄂婉看她可怜,便让她搬到自己卧房的外间住。
托了晚进宫的福,此时内务府专门给秀女安排的住处空荡得很。她帮教习嬷嬷们教规矩,教习嬷嬷们也肯通融,没让她住逼仄窄小的单间,分了宽敞的套间给她。
夜里睡得迷糊,忽然听见外间有动静。起初以为是绿枝醒了,刚搬来时被噩梦惊醒,绿枝时常睡不着,偶尔会弄出些极轻微的响动。
鄂婉翻了个身,面朝里,木板床随着翻身的动作发出吱呀声。
外间果然没了声音。
过了不知多久,在鄂婉又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又听外间窸窸窣窣的,不晓得在做什么。
翻身是鄂婉与绿枝之间的默契,鄂婉被吵醒便会翻身,绿枝听见会立刻安静下来。
今天是怎么了?
鄂婉披衣下床,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撩开帘子朝外看,顿时吓得瞪圆了眼睛,捂住嘴才没尖叫出声。
第20章
初五的月亮不过浅浅一钩,稀薄的银光下,绿枝被黑影掐住脖子,轻轻蹬着腿。
鄂婉在里间听见的响动,正是绿枝蹬腿发出来的。
只不过她蹬腿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仿佛随时会停止。
鄂婉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连杀鸡都没见过,更别说杀人了。
西林觉罗家也是积善积福之家,她穿过来七年,从未见过打打杀杀。下人犯了错,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发卖而已。
眼看绿枝的腿又蹬了一下,鄂婉深深吸气,咬牙从里间冲出,抄起地上的板凳朝黑影砸去。
口中同时大喊:“杀人了!救命啊!”
黑影显然是冲着绿枝来的,被板凳砸中后脑也只是松了一下手劲儿,对鄂婉的喊叫充耳不闻。
鄂婉发狠,又用板凳砸了一下,黑影缓缓转头看她,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就在对方转头的瞬间,鄂婉抄起炕桌上笸箩里的绣花针朝对方眼睛扎去。
黑影大约没想到她如此凶悍,“哎呦”一声放开绿枝的脖子,下意识去捂自己的眼睛。
恰在此时,教习嬷嬷带人赶到,制住了那黑影。
扯掉面罩,发现是个小内侍。
鄂婉顾不得那黑影,上炕去看绿枝,见她虽然脖颈发紫,嘴唇乌青,好在还有呼吸。
快天亮时,内务府派了人来,提也不提绿枝,只带走了那个小内侍。
两日后,听教习嬷嬷说行凶的小内侍死了,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这里差点闹出人命,就这么算了,都不查查吗?”穿到清朝,这是鄂婉第一次直面死亡,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人命如草芥”。
长脸的教习嬷嬷似乎见惯了,叹息着说:“绿枝不是没死吗,人还活着。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内务府怎会上心,不过敷衍了事罢了。”
另一个年长些的教习嬷嬷好心提醒鄂婉:“姑娘再住几日便要离开,犯不着惹火上身,最好离绿枝远点。”
暗示绿枝可能得罪了宫里的大人物,有人要取她性命。
“是舒嫔么?”结合绿枝的梦话,那个大人物并不难猜,鄂婉结合上下文立刻想到了。
年长些的教习嬷嬷警惕地朝左右看看,见屋中只有她们三人,压低声音警告鄂婉:“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清宫剧里,嫔位不算多高,可在现实中嫔乃一宫主位,权力大得很,随便弄死个小宫女跟踩蚂蚁差不多。
况且舒嫔出身纳兰家,哪怕在乾隆朝也是煊赫的世家女,不久还可能因为纳兰家和富察家联姻,与皇后攀上亲戚。
委实不好惹。
教习嬷嬷们都管不了,鄂婉这个没名没分的秀女又能做什么,只得忍下。
此后两天,绿枝忽然性情大变,逢人便咬,状若疯魔。
杀人事件之后,此处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见她这副情状便要上报内务府,将人挪出去。
“绿枝挪走可还能活?”鄂婉问年长些的教习嬷嬷。
对方的沉默几乎宣告了绿枝的提前死亡。
鄂婉到底不是古人,很难做到见死不救:“嬷嬷,人是在这里疯的,若传到皇上耳中,所有人都难辞其咎。”
“皇上有多少政事要忙,怎么可能关注一个小宫女的死活?”
长脸嬷嬷说完,三人齐齐一凛,转头看鄂婉。
鄂婉垂眼:“嬷嬷们也知道,我心肠好,嘴巴却不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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