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追云
他半披着外裳,露出肌肉分明的胸膛,扶着书架似乎要站不稳了。
“阿怜——”他踉跄几步跪在她面前,而后膝行捉住她的手,泪水滴滴砸在她手腕,“别走,别离开我,是我错了!”
他生怕这些充斥着爱意与私欲的文字惹她厌烦。
也怕她怪他,早知道梦境非梦,却不告诉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阿怜的提问令嬴昭的心凉了半截。
他神色黯然,老实答道,“第一晚醒来后”
原来那么早就知道了。
怪不得他第二日就去了宗祠。
嬴昭还在断续念着,“别怪我,别讨厌我,别离开我”
阿怜忽然倾身上前托住他的下巴,他便停止落泪,专注而忐忑地看她。
像一只等待审判的小狗。
“不怪你”,阿怜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放柔了声线。
她突然想明白了,若不是心动,当初又怎么会答应元博他们的要求。
就算她不答应,也能好好地在秦宫内安度晚年。
若她插手,反而可能惹得一身腥,引发君王的厌恶。
她其实是不愿意把他的初次让给其他女子,乃至于今后的每一次都不愿让出去。
她忽与他紧紧相拥,在他耳边道,“抱我去榻上吧。”
“什么?”嬴昭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点头,“哦……”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双方都清醒的时候做这事,却比往常的任何一次都更加激烈。
嬴昭全身都是汗,身上扭动的腰肢已主宰了他的生死,他只能仰着脖颈闷哼,连配合她的节奏都做不到。
“我爱你”,终点时,他在她的耳边低喃。
阿怜转头亲了亲他的耳朵,惹他轻轻一颤。
这夜呈殿的门再没打开过。
守在外边的禹礼听着歇下来的动静,不知想到什么,笑得一脸荡漾,却不敢出声惊扰,憋得脸都红了,好半会才收敛。
交班时他好心交代年轻的侍中,“明天你机灵点,升官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
侍中不明所以地应诺,第二天才知道禹礼话中的意思。
先王夫人和秦王昭,他们居然!
第105章
近日,以元博为首的秦王心腹迎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令他们头痛了四年多的王储一事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坏消息则同源于此,怀有身孕之人是武王夫人怜妫,现秦王昭的庶母。
这两个消息是秦王昭在廷议结束后留他们饮茶时亲口告诉他们的。
元博大惊失色,当场把茶水喷了满地。
秦王昭自登基以来便勤勉于政,与他们这些心腹之臣待在一起时只谈论国家大事,他竟然从未察觉这位年轻的君王对他父王的夫人抱有绮念。
就算王上一直增派人手去寻找她,那也是有武王嘱托在先,并不让人起疑。
可细细想来,似乎王上所有出格的行为都与那位夫人有关。
譬如登基后留公子珵于宫内,又如不顾危险随使臣亲自入齐。
嬴昭扫视殿内,缓缓开口,“孤要封她为王后”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的大殿才有了少许反应。
“这……可是,怜夫人乃先王夫人”
“对啊,这实在不合礼数”
“就算现在无人敢置喙,也会被后世所不齿”
“后世的评判孤不在乎,”嬴昭的声线沉稳有力,压过了他们的低声议论,“自登基以来,孤专心政事,诸位爱卿亦合力相助,壮我大秦。”
“孤真心敬重、爱慕怜妫,后位只为她一人而设,子嗣亦只能她一人所出。”
“孤私德有亏,于政事却问心无愧。诸位因孤一纸求贤令来秦,孤感激不尽,亦给诸位施展拳脚,实现理想抱负的天地。大秦欣欣向荣,日新月异,少不了诸位呕心沥血,日夜操劳。”
“封王后一事孤心意已决,若有爱卿因此愤而离秦,孤自会备斗金车马相送,愿爱卿寻得明主,施展抱负,千百年后,你我史书相会。”
座下心腹之臣面面相觑。
确实如秦王昭所言,他们来历各异,只为一个共同的理想相聚于此。
而这位君王不仅任用贤才,本身还十分通透智慧,凡是利好秦国的策略,就算是出自不起眼的小卒之口他也会虚心求教。
他们的才能在秦国几乎得到了最大的发挥。
秦国能有如今的样貌,少不了他们,却更少不了这位励精图治的君王。
唯一被他们诟病的子嗣问题如今也得到了解决,只不过解决的过程和结果都没有那么光彩罢了。
在这个争做天下共主的时代,君王的后宫之事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既然君王都说了不在乎后世之名,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用为此操心了。
元博率先跪地拢袖道,“臣蒙君恩,生为君臣,死为君魂!”
而后一众心腹皆下跪臣服,齐声高唱,“生为君臣,死为君魂!”
……
齐刷刷的经书朗诵声中,着墨蓝外裳,戴夫子头冠的巫阖从两层高的学宫走出。
“师兄!”来人背着个简易的包袱,神采飞扬,满是斗志。
这是他即将下山入世的小师弟裕文。
巫阖点头应他,眉眼平和清冷,活似超脱世外的仙人。
“山外诸侯割据,群雄并起,你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裕文雀跃道,“想好了,我要去秦国!”
巫阖一愣,背在身后的手有些颤抖。
“为什么?”
“秦国新王十六岁就颁布了求贤令,登基后大刀阔斧改革变法,还分封兄弟,悉心照料无母幼弟,是难得的贤明之君”
巫阖睫毛微颤,从怀中拿出一小方封绳麻袋递去,裕文打开一看,差点被里头的金光晃花了眼。
“送你的盘缠,”巫阖的眼里浮上一丝暖色,“不过切记,人心险恶,财不外露。”
“下山之后多多保重,若有性命之虞,随时回山里来。”
“嗯!多谢师兄!”裕文猛猛点头。
若他与子昌一样入世成功,两人很可能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
一个无言的拥抱后,裕文含着热泪转身离去,走了几步,突然身后传来声音,“裕文,你到秦国之后,与我来信一封说说秦国如今的状况吧”
裕文眼含担忧,回头问道,“师兄想重新入世吗?”
一年前师兄满身是血地倒在浮图山的入口,被碰巧下山的弟子发现带了回来,要是再晚些,说不定已经无力回天。
醒来的师兄对俗世经历避而不谈,痊愈后便协助师傅教导新入门的弟子。
师兄本是他们这一辈中最出众的弟子之一,真不知道他在俗世受了什么磨难和委屈,竟连提都不肯提。
“不,”巫阖摇摇头,“只是有位故人在那,我好奇罢了”
“原来如此,”裕文郑重应道,“我记下了,师兄等我来信!”
看着裕文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山隙,巫阖转身朝学宫内走去。
当初他心灰意冷离齐,却接连遭到了三波刺杀,一为齐,二为楚,三为秦。
齐怕他另投他国,楚是楚王昶的手笔,至于秦国——
回想剜心之日在马车外看到的那个眼神,巫阖大致能猜到,是那位新王对他起了杀心。
他也对阿怜有所图谋,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仁善无害。
心爱之人远去的痛苦与杀了他无异,所以他与那些刺客拼杀时,突然觉得死了也无所谓,只攻不守。
只是他不想埋骨于荒野,撑着一口气回到了浮图山山脚,许是他命不该绝,刚好为下山入世的师弟所救。
死而后生,他看透了许多,再不提入世,只专心播撒学识,育养新苗。
可送别裕文时,又鬼使神差地求他来信一封。
他还是没能放下她。
要是能早点察觉心中爱意,放下对俗世理想的执念,他或许已带着她回到了浮图山。
可这世间的情爱和宿命,全都不由人说了算。
“夫子,你怎么哭了?”
巫阖飞快擦去眼边的泪,笑道,“我没事,你们继续读。”
……
封秦王后的消息传到楚国时,楚王昶正与公子珺争辩有关他母后荣葳的事。
雀台失火,熊昶从极端悲恸中缓过来后下令彻查,没了巫阖从中作梗,后宫里的弯弯绕绕被捋成一条条直线清晰地呈给他。
荣葳不仅给阿怜虎狼之药,还纵容后宫夫人口舌欺压,更可恨的是,与巫阖沆瀣一气暗中掳她出宫。
他怒极废后,因公子珺求情没杀她,将她送往临淄城外的青佛寺与普通尼姑一样伴佛苦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