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追云
贺云骁嘴角上扬,将密信折起,放在蜡火上点燃,眼里跳动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跪地的贺三见此,也不由勾起嘴角,少将军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想必很快便可以班师回朝了。
贺家祖先乃陈国开国功臣,贺将军府的门楣光耀十代,代代为稳坐陈国皇都的皇帝在外征战。
少将军贺云骁如今才十八,便已有其父辈的风采,领兵上阵英勇无匹,杀得胡人片甲不留。
只可惜,贺云骁如此英勇的青年将才,京中贵女却避如蛇蝎。
贺云骁虽英名远扬,是个令胡人闻风丧胆的角色,但他好色风流,常常流连烟花之地,府里更是十八房小妾。
传闻,他常年马背征战,伤了根本,因此虽然妻妾众多,却至今未有子嗣。
胡人趁夜深发动突袭,本想快速突破边防,将陈国守卫打个措手不及,却不料那些城墙上边战边退的士兵只是钓鱼上钩的诱饵。
胡人虽勇猛善骑术,但战术总比陈国差上一些。
等他们越过边防城池,被引到一处洼地,四周埋伏的贺家军听令一拥而上,惊得胡人勒紧马辔,捏紧胡刀四处张望,神色恐惧。
贺云骁手提红缨长枪,骑着同披软甲的宝马黑风,踏着战火,率百余重甲亲卫往胡人本营而去。
这边胡人本营没有收到前驱部队传来的信号弹,单于下令残余部队撤离至草原深处修养生息。
营帐外传来尖叫和凌乱的火光,单于心中一跳,刚掀开营帐门帘,便被迎面刺破了喉咙。
贺云骁肌肉偾张,挑起长枪,取下腰间别着的环首刀,将人斩首。
见贺云骁抓着头发提起还在滴血的头颅,先前引路的探子忙用胡语高声呼道,“单于
已死!”
仍在奋战的胡人闻此慌了神,边战边退,有的直接撂了武器,夹着马肚跑远了。
“穷寇莫追”,贺云骁将单于首级放在事先准备好的匣子中。
有了这东西,他们便可以回京复命了。
想到这,贺云骁略微放松了心神,带着剩下的重甲亲卫往边防城池去,守卫的士兵见贺家军的旗帜,早早开了城门迎接。
越过城池,贺云骁正欲与同守城的刘将军交换战果,却猛然察觉不对,警惕地抬头,霎时寒毛倒竖。
只见四周高处,一排排持重弓的弓箭手瞄准他们,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马蹄下的胡人尸骨还温热,陈国的将守便调转武器,对准了自家人。
眼下被瓮中捉鳖的,竟变成了贺家亲卫。
“刘将军这是什么意思?”贺云骁眼里没了笑意,“你可知你现在做的,是诛连九族的事”
刘钊孜已至中年,祖先早年跟随贺家征战,后因战功卓越,另开门户立刘将军府。
刘钊孜表现平庸,只能做个边境守城的将军,可他的两个儿子却武功了得,冉冉上升。
“贺将军说笑了。”刘钊孜平静地笑道,“贺将军征战胡虏而亡,皇上必会追封您为勇武将军”
贺家子孙生下来便是征战沙场的命,各种暗伤,未有活过不惑之年的。
如今的贺府子孙凋零,只剩贺云骁一个独苗。
要是他死在边城,贺府的辉煌便真成过往云烟了。
贺家亲卫以血肉之躯掩护贺云骁杀出重围。
“少主,快……走!”被射穿了盔甲的贺三重重摔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贺云骁浑身一颤,骑着黑风没有回头。
这些人是冲着贺云骁来的,他跑得越远,贺家亲卫便越有几率杀出去,回京城报信。
飞箭穿透贺云骁的肩膀,他闷哼一声,持刀斩断尾羽,中途弃了马,跑进霜雪覆盖的山林。
黑风跑得粗喘,白色的雾气自马鼻窜出,它焦躁地踢了踢前蹄,踏上另一侧的环山小径。
持武器的追兵来到此处,看见还未被覆盖的马蹄印,喝到,“追!”
贺云骁不知跑了多久,内力已经耗尽,长时间浸没在雪中的双腿似乎失去了知觉,只能机械地迈动。
身体越来越冷,呼吸间,肺部因寒冷的空气阵阵刺痛。
箭矢穿透处似灼烧般,又痛又痒,他的眼前泛起眩晕。
在昏倒之前,贺云骁钻入一处洞穴,顾不得里面是否有什么猛兽。
他靠在崎岖不平的崖壁上,眼皮越来越沉。
“呲——”,八条蓬松尾巴在身后招摇地铺开,秀气的狐狸犬齿显得锋利而具有威慑。
洞口魁梧的棕熊后缩着呜咽几声,迈动四肢跑开了。
阿怜回到贺云骁身边,他的脸上蔓延着紫黑色类似血管的纹路,额头挂着冷汗,嘴唇乌黑,显然中毒不轻。
眉眼极为纠结地拧起,即使尚在昏睡中也不好受。
体内逐渐恢复的内力保护着他的心脉,与那强劲的毒药做对抗。
阿怜在修炼到第八尾时窥见未来。便是这次意外,让贺云骁落下了不举之症,性情大变。
或许因贺云骁儿时救过她,让他们之间有了因果,这次,换阿怜来救他了。
第17章
山洞外,大风夹雪呼啸而过。
贺云骁意识还未清醒,便察觉到胸膛前的温热。
视野逐渐清晰,白毛狐狸缩成一团,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身体随意识苏醒,肩膀箭矢贯穿处的痛意也越发明显。
贺云骁握住箭身前端,将嵌入在血肉中的箭杆‘呲’地拔出,又扯下内衬布一圈圈缠绕箭头,收入行囊。
阿怜被这动静惊醒,一双兽瞳清澈如洗,撞进贺云骁阴沉沉视线。
贺云骁一愣。
狐狸极其自然地将爪子搭上他的胸膛,伸长脖子舔舐流血处,仿佛他们早就认识。
伤口处微微的刺痛感令他回神,贺云骁手臂一挥便将‘捣乱’的狐狸推开。
阿怜稳稳落地,七只尾巴似柔软的云逐个舒展。
洞内光线昏暗,先前狐狸尾巴堆在一处,他并未看清这只狐狸的全貌。
贺云骁心中惊疑不定,志怪传说中多尾的狐狸,竟然真的存在于世间。
敏锐地摸向受伤的左肩,皮肤上还沾染着血水,伤口却已经愈合留疤。
犹记得昏睡前,明明已有毒发之症,现在内力流经五脏六腑排查,却并无余毒。
贺云骁捻起落在腿上的一截断尾,看向于逆光中乖巧坐着的狐狸,嗓音沙哑,“是你救我了?”
狐狸通识人性地点点头,迈着婀娜的步子走近,用头蹭了蹭他垂落在身侧的手臂。
此山南北走向,位于陈国北疆。
仍有追兵在后,贺云骁内力刚刚恢复几层,便带着阿怜往南走。
狐狸的视觉似乎很灵敏,总能精辨别一些积雪覆盖,方向模糊的小路。
天色渐暗,一人一狐还未走到有人的地界,于是寻了处隐蔽的洞穴生火取暖,打算等明日天亮再继续赶路。
等贺云骁坐定,阿怜自觉地卧在他肚腹处,狐狸身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起伏。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相互依偎取暖。
微弱的火光将贺云骁的影子印在崖壁上,洞口单调的风雪声偶尔夹杂着火星迸射的噼啪声,让他有些出神。
贺云骁是这代贺家嫡系的独苗,自懂事起,便要时刻注意言行,上一次完全放空心神,已记不清是何时了。
少时在皇子监进学,要注意与各皇子世子之间的距离,不能走得太近,也不能过分疏远,不能让皇帝不放心,又不能让他太放心。
后来长大了些,虽成了武将,常年泡在校场,也要时刻关注朝堂动向,好知道什么时候该装糊涂,如何粉饰太平。
父亲因旧伤复发去世时,他才十五岁,贺家军的重担落在他尚且稚嫩的肩膀上,常常让他觉得喘不过气。
皇帝年迈多疑,太子母族衰弱,几个皇子虎视眈眈,朝堂局势波诡云谲。
贺云骁闭了闭眼,嘈杂的人声似乎在今夜远去。
第二日天刚亮,贺云骁便卸掉多余的行装,着轻衣,腰间系一截狐尾,臂弯夹着狐狸,在苍茫雪山中运气飞驰。
等消耗得只剩一层内力,便找隐蔽处休息恢复,待内力充盈,复又继续赶路。
山中积雪不化,残留的内力不足以抵御夜里的极寒,这时狐狸便钻进他的里衣,像个火炉般,将寒意从他的四肢百骸驱散。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望见远处的稀疏炊烟。
“吱吱!”狐狸跳到雪地上,兴奋地原地打转。
贺云骁弯腰捞起狐狸,五指插入她光洁的毛发来回捋动。
夜间微弱的火光看得狐狸摇摇欲睡。
贺云骁端详特制的箭头,想到刘家,戾气横生。
余光撇见那团柔软的白色,内心又归于平静。
突然,狐狸站了起来,耳朵微动。
贺云骁会意,连忙踩灭火光,抱着狐狸轻手轻脚地往崖洞里走。
约莫一刻钟后,洞口隐隐传来零碎的交谈声。
火光在岩壁上移动,模糊的人声越来越清晰。
其中一人的语气掩藏不住地兴奋,“如果找着了,他们真会给我们一整箱的金子?”
“总得有些表示吧,那毕竟是他们队伍里走失的人”,另一人蛮不在意地回。
一阵沉默过后,犹疑的声音响起,“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