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廿七
“写罢诗作之后,书生弃文从武,北上从军,决意战死沙场。情诗传到女子家中,本就意难平的女子因此积郁成疾,一病不起,在命丧之前将真相告诉了儿子,并将他们的定情之物莲花琉璃灯盏交给儿子,让他去寻找生父。”
找爸爸版《宝莲灯》。
平安想:找他大爷啊……
“谁知当年科场失意的穷书生早已更名改姓,因悍勇无比,足智多谋,一路高升成为某军指挥使,孩子喊着他曾经的旧名找上门,却当着他的面打碎了琉璃灯盏,并声称想要父子相认,除非破盏能圆。”
平安:孩子挺有骨气的,就是过程听着有点耳熟……
十三太保就是用这个奇葩狗血漏洞百出的故事将老卢骗进京城的。
此时卢三江又将整个故事听了一遍,依然津津有味,对平安道:“指挥使大人此次接我进京,就是为了复原那套琉璃灯盏,听说它晶莹剔透,似冰非冰,这世上只怕没有几人能够烧制了,孩子啊,你爹对你用心良苦啊!”
平安闻言差点跳起来:“他不是我爹!”
“我懂,你挂念你娘,不愿认爹,伯伯都懂。”卢三江道。
“你懂什么呀!”平安翻他一个大白眼:“我爹娘另有其人,你说的那个小孩不是我。”
卢三江只是笑笑:“这不重要,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平安还什么都没有准备,让他开一个清单,将需要用到的材料和工具写下来。
顿了顿,又问老校尉:“缇帅有没有说如何安置此人?”
老校尉道:“他说是您要找的人,您看着安置。”
平安想,最好是安排在工部管辖的料器厂,那里有现成的窑和工房,还有工匠居住的工棚,可是料器厂都荒废多年了,想要重新启用,怕是要经过层层审批的。
在此之前,不能把这爱打听八卦的宝贝老工匠留在北镇抚司,再让人给灭了口……
但又不能把他带回家,老爹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连小叔公都已经在找宅子了,所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他不能给家里添麻烦。
于是他离开北镇抚司,去了王实甫家,王家在甜水胡同的一排倒座房尚还空着,正是当年他们读书的小学堂,与陈宅隔着三户。
听说平安想租下来,租期一个月,王修撰不知道这小子又在搞什么事,想私下里跟他爹通气,奈何陈司业出差了,且没个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
平安向王修撰解释了用途,后者才松了口气,笑道:“你要用房子,拿去用便是了,谈什么租呢。”
“毕竟是公家的事嘛。”平安如今也是有每月三百两经费支配权的人了。
两人便立了契,做了交割,平安又从家里搜罗了一些旧家具、被褥添置进去,算个落脚之处。
又让阿蛮和小福芦帮忙,去街上对照清单,将坩埚、火钳、芒硝、生石灰,硼砂等买回来,一股脑堆在王家的倒座房里,拍拍身上的灰,齐活!
回到家,只见三辆大马车停在胡同里正在卸车,把散衙回来的几顶官轿堵在外面进不来,平安赶紧上前解释,让人家多担待。
好在他平时人缘好,一口一个叔叔伯伯,哄得人家乐呵呵下轿步行,还问他:“你家有亲戚从家乡来吗?”
平安一脸兴奋地说:“是我祖父祖母,来京城过年啦!”
第110章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下人们进进出出地卸车,堂屋里生着暖炉,满室的热乎气儿被厚厚的门帘挡在屋里,也把热火朝天的忙碌声挡在外面。
赵氏和林月白聊着这两年老家和京城发生的事,陈老爷拉着弟弟陈敬时有一搭没一搭的吹牛。
他如今技艺又精进了,离开盛安之前亲手修复了一扇前朝时期的缂丝花鸟台屏,鸟身上的羽毛都是根根分明名的……
赵氏无奈道:“那台屏他还随身带着,要送给他乖孙炫耀一番。”
陈老爷乐呵呵地,四处张望:“我乖孙呢?”
“在这儿呢!”
平安掀开门帘,跳过门槛,高高兴兴地给祖父祖母磕头。
两年没见面,把老两口想的要不得,结果他刚站起来,陈老爷就拽着他转了两圈:“黑了,也瘦了。”
他问陈敬时:“你们是怎么照顾我乖孙的?”
陈敬时心里翻了个白眼,居然指责他们没照顾好陈平安,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您自己问他吧,您孙子如今出息得很,把自己混成了皇子皇孙的伴读,官阶比我还高,能捞人,能攒局,锦衣卫见天儿往家里跑,带着皇子皇孙去挖竹笋,还跑到豫州巡黄河,再晚个几年,我和阿琰还要仰仗他来照顾的。”
陈老爷:“……”
赵氏:“……”
每一个字都是官话,组合在一起怎么听不懂呢?
赵氏弱弱地问:“这真是一个九岁娃娃干出来的事?”
陈敬时笑道:“也不一定,很多还不满九岁。”
二老沉默良久,才把这些信息勉强消化——那云青寺的道长有点真本事啊……
陈老爷喃喃道:“‘兴家之子’这么能折腾么?”
“都是有原因的嘛。”平安心虚地笑道,赶紧转移话题:“祖父,您猜怎么着,我给您找了个老伙伴儿,就住在隔壁的隔壁,他会烧玻璃,你们肯定能玩到一起去。”
陈老爷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何为玻璃?”
“就是比琉璃更透明的料器,像水晶一样晶莹剔透。”平安道:“改日引见你们认识哦。”
“好好好。”陈老爷笑得合不拢嘴:“哎?时辰不早了,阿琰呢?”
陈敬时道:“哦,被您孙子打发去豫州治黄河了,前脚刚走。”
“被谁?”陈老爷惊呆了:“他?”
“是啊。”
说完陈琰的事,赵氏强自镇定,又问:“敬时,你如今在做什么?”
陈敬时一脸谦虚:“小弟不才,本要在庶常馆读三年书的,被您孙子安排了个从七品检讨,正在教皇子读书。”
“………”
“哦,对了,您二老也有份。”陈敬时道:“一位是开源府经历,挂名的,一位是正五品太宜人,敕书和诰命已经在路上了。”
“??!”
平安心虚地笑笑:“一家人嘛,就是要整整齐齐……”
……
平安被祖父母拉着盘问了半宿,连祖父这样松弛感十足的人都紧张了,生怕他走上歪路。
第二日休沐,二师祖又遣人叫他去,平安当然不敢去了!
上次只是从诏狱里捞了个人,就被二师祖揍了,这次把他的宝贝学生坑去治黄河,被他抓住还不得打断腿。
于是他本着“小杖则侍,大杖则走”的原则,每逢休沐就喊肚子疼,推三阻四不肯去郭宅练字。
最后还是郭恒忍无可忍,去内阁办事之际,把他从博兼堂揪了出来,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好好练字?眼看又要过年了!
平安脑子一抽,要死不活地说了句:“您别担心,我爹今年不在家,没人逼我写春联。”
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郭恒真想揍他了。
“后日休沐赶紧过来,功课带好。”郭恒道。
“好的。”平安答应得多爽快,余下的两天就有多愁眉苦脸。
谁知郭恒并没有生他搞事情的气:“你爹去豫州,多半也是他自己应下的,我生你的气做甚?”
平安立刻顺杆爬:“二师祖英明!”
“落下的功课,每日多写一张补齐。”
平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从二师祖家里出来,平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看见家里的马车等在郭宅门口,原来是小叔公来接他了。
陈敬时恰好在附近的牙行看房子,可惜京城居大不易,房子有价无市,他拿着购房款观望了一个多月,也未能找到合适的宅子。
好在眼下兄嫂都来过年,倒也不着急搬家了。
平安特别高兴,散学回家的路上,在马车里巴拉巴拉的表达自己喜悦。
陈敬时戳着他的脑袋:“傻小子,这院子是留给你娶媳妇儿用的,被人鸠占鹊巢,还挺高兴。”
平安一脸无所谓:“我以后自己买新宅子。”
这话可不兴说,祖父母、父母在世,子孙别籍异产可是违法的,除非像陈琰这样在外做官的情况,可以另当别论。
但陈敬时知道他只是胡侃,便也半开玩笑地说:“有志气,内城一座一进的小四合院也就两千多两银子。”
平安瞪大眼睛:夺少?!
他一年的俸禄只能折银四十一两,外加三百多贯纸钞,要从什么时候才能攒到两千两?
“没关系,我出道早,还会升官的。”平安道。
“你想说出仕吧?”
陈敬时给他算了笔账,算他二十岁取中进士,选为庶吉士,在庶常馆读书三年,再分配到翰林院修史六年,运气好的话可以开坊,任一个六品侍读或试讲,再三年升学士,再过三到六年升为某部侍郎。
保守估计,在四十岁之前可以拿到八十多两年俸,两千七百贯钞。
平安:“……”
难怪爹娘买下这套宅子,还要让祖父母来还贷呢。
“还是住在一起比较好。”平安笑道:“我喜欢热闹。”
从此再不提什么买房子的事。
两人说说笑笑回了家,陈老爷到晚饭时还没回来。
平安写完最后一笔功课,挂起毛笔出去寻祖父,先去了卢三江处。
都是有手艺的人,两人前番一见如故,聊得火热,陈老爷也想亲眼见证“宝莲灯”的诞生。
果然,老卢在院子里烧玻璃,祖父在一旁提供情绪价值。
院子里已经砌起两个简易的窑,听卢三江解释,一个是高温窑,一个是退火窑,高温窑烧出来的料器要放到退火窑中慢慢冷却,防止成品破裂。
平安环视院中,老卢已经烧制了很多奇形怪状的容器,正在往坩埚里加入草木灰。
他在小本子上记下来,要多备些口罩才行……
看到这一步,平安大抵猜到了,烧制玻璃需要很高的炉温,炉温达不到时,就要加入助熔剂,至于具体的原理,只能遗憾自己化学知识太有限了,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