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155章

作者:王廿七 标签: 种田文 甜文 爽文 科举 团宠 穿越重生

纪莘道:“我查过齐州的地方志,齐州沿海有数十个港口,‘登、石’等字都能对应港口的名字,‘料’是衡量船只大小之用,一料相当于一斛,折合粮米一石,所以这些文字,应该是万通号桑洲府分号泄露出来的交易流水,兴化二十四年船只出海的数量和承载量、收款金额,以及货物流向。”

平安道:“可是,朝廷禁海已经很多年了,寸板不许下海呀。”

他话音未落,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满脑子只有两个字——走私。

原来这份指天骂地的奏疏,是揭露齐州沿海官商勾结贩卖私盐出海的账目,虽然只有三个月,但这冰山一角的背后,是一个走私官盐的巨大利益网,只要官府拿着这份账目去万通号调查,很容易就能抓出这些巨款的幕后收款人。

“我生父当年一定是意外得到了这份账目,当地帮派势力便将我绑走作为威胁,要他同流合污,但他并未屈从,找寻数月只找到一件血衣,便知道对方不打算放过我们全家了,毕竟看过这份账目的人,很容易就能记下来,要想销毁证据只有灭口。我生父便写下这份奏疏,将账目的秘密藏匿其中,锦衣卫去齐州带走了他们,反倒因此保全了性命。”

平安暗自唏嘘,奏疏原本任何人都不能销毁,这是祖制。凌大人用发配充军的代价,保住自己和妻子的性命,并将一份加密诉状永远钉在了通政司档案之中,只待有朝一日,君王贤德,吏治清明,这份罪证得以重见天日。

“这是一个大麻烦。”纪莘将账目卷成一个小卷,用竹筒装好,火漆封边,对平安说:“这份奏疏被我借出来调阅,一定已经被人盯上了,我们能发现其中的秘密,别人也不傻。”

“那怎么办?”平安问。

“叩阍。只要我够快,麻烦就追不上我。”纪莘道。

所谓叩阍,就是陈琰所说的第二个方法,用特殊途径直接向陛下面陈诉状,但也会受到相应的惩罚,越诉者笞五十,对于纪莘这样的小身板,也实在有些重了。

“没必要吧,我可以帮你……”平安道。

“不行。”纪莘道:“我得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事儿闹大,闹得人尽皆知,闹得谁也遮盖不住。越快,我父母就越安全。”

平安满目惊讶地看着他。

“听话,回去收拾一下,该去上学了。”纪莘道。

……

博兼堂,陈敬时正在为他们讲《春秋》,忽听承天门的方向传来阵阵急促而沉闷的鼓声,一声紧似一声,惊飞了门庭的鸟雀,整个宫城为之震动。

孩子们开始交头接耳。

“什么声音?”

“是登闻鼓,有人敲登闻鼓!”

平安站起来,对陈敬时说:“师傅,我想去解手。”

陈敬时道:“去吧。”

平安跑出门去。

珉王也站起来:“我也要去。”

“……”陈敬时道:“他要解手您也要解手?”

“是啊,这种感觉会传染。”

陈敬时:“……”

珉王只当他默许了,跟在平安身后跑出去了。

丁公公带着几个太监追上他们:“殿下,殿下,您二位这是去哪儿啊。”

“登闻鼓院。”

第148章 且慢!

登闻鼓制度古来有之,被大雍朝完美地继承下来。

太祖建国之初,为了广开言路,让军民百姓有伸冤的途径,在午门之外设立了登闻鼓,鼓皮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声震霄汉,一鼓响而全城知,想瞒也瞒不住。

起先敲登闻鼓并不限制事由,只要敢敲,都能得到处理,直到有对夫妻闹离婚把太祖他老人家从寝宫敲了出来……

后继之君没有太祖那样的旺盛的精力,便在登闻鼓外设登闻鼓院,由都察院派御史轮流值守,专门在此处受理诉状,并要求当事人要依次向州县、府、地方法司申诉,穷尽手段依然未能解决,才可进京挝登闻鼓。登闻鼓院受理诉状后,会送达御前,由皇帝亲览,皇帝有时也会亲自召见申诉人。

但如果当事人甘愿受刑、执意击鼓,官员和锦衣卫却是不能阻拦的。

纪莘将鼓锤撂回鼓架上,不高但笔挺的身躯直面满院的锦衣卫校尉:“学生翰林院庶吉士纪莘,有冤情直奏今上,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锦衣卫力士们纷纷愣住,哪来的愣头青,敢这样跟他们说话?

负责登闻鼓院的赵御史排众而出,对纪莘道:“纪庶常,你有冤情,要先去大兴县、顺天府陈诉,县衙府衙之上还有三法司,你可有他们驳回诉状的回执?”

“没有。”纪莘坦然道。

“没有,就算越诉,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知道,如能面见陛下,学生坦然受之。”

那名御史点点头:“来人,将这位纪庶常拿下。”

纪莘面不改色,束手就缚。

忽然不远处听到一个声音:“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赤色团龙盘领常服的少年,身后还跟着个七品官服的少年。

“珉王殿下。”众人纷纷行礼。

丁公公扯扯平安的袖子:“祖宗,别在这里胡闹了,快回去吧!”

“我没有胡闹。”平安朗声道:“按照国律,‘老少废疾,凡年七十以上,十六以下,犯流罪以下可折银收赎’,平时只论虚岁,其实我师兄距十六岁还差两天,可以纳银赎罪!”

那锦衣卫有点懵,在宫里当差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敲了登闻鼓还能交银子抵罪的。

赵御史也怔了怔,但他毕竟是风宪官,熟知国律,且他见过平安,知道他是顶头上司沈副宪的徒孙,便对校尉首领道:“他说得不错,笞刑共分六等,笞五十折银……”

“笞刑五等,赎例三贯钞。”平安脱口而出。

赵御史微微汗颜,这记性也太好了……

平安从袖子里掏出一沓纸钞交塞到赵御史手里。

“平安。”纪莘蹙眉看着他,欲言又止。

平安这才想起,小师兄就是来把事闹大的,要是毫发未伤,效果会大打折扣。

可笞刑五等是极重的刑罚,想打残一个人一点也不难,小师兄还这么年轻,万一落下后遗症可怎么好?

平安权衡利弊,想到一个折中的好办法,从赵御史手中抢回纸钞,点出六百文收好,余下的交还回去:“折银两贯四百文的话,还剩多少?”

赵御史道:“十杖。”

“那就十杖。”平安道。

赵御史在科道混久了,一眼就看出平安想为纪莘营造悲壮气势的目的,拉他到一边小声说:“十杖不痛不痒,太鸡肋了,怎么也得二十起步。且国朝笞刑不杖满,天饶一,地饶一,君饶一,实际才打十七下。”

平安想了想,就算有人故意使坏,十七杖想把人打残也说不过去。

“成交!”平安摊开手:“找钱找钱。”

纪莘一脸迷惑地看着平安与赵御史讨价还价,两人商量出一个数字,然后朝众人招呼一声:“打吧,打完还要去面圣,别让陛下等急了。”

“………”

纪莘未及反应,就被人按在了刑凳上。

笞者,击也。为五刑之中最轻的一等,古时用竹,今时则用楚,楚就是荆条,因不易伤筋动骨而起到“惩戒小愆,教化子民”的作用。

即便如此,当平安看到那三根荆条捆成一束的沉重刑具,还是惊恐不已。

珉王倒是一脸很见过世面的淡定,眼睁睁看着那浸水的荆条往纪莘的臀腿上抽去。

“嗬……”纪莘发出一声隐忍的哀唤,一手攥住刑凳,一手塞进嘴里。

……

不论登闻鼓院设置怎样的阻碍,一旦有人挝鼓,皇帝就必须承接诉状,这也是太祖定下的规矩。

到了乾清宫外,平安被人拦住去路,无旨意不得进殿。

珉王给他一个“别急,我吃完瓜讲给你听”的眼神,亲自扶着纪莘进去,然后,同样被请了出来……

算了,回去上课。

皇帝见到纪莘时,只见他一步一拐,额上鼻尖上都是涔涔的冷汗,强忍着疼痛伏身叩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因为他是今科进士中年龄最小的,本就有些印象,少年人的狼狈又带着点稚气可怜,是以皇帝已然动了恻隐之心:“小纪卿,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到底有何冤屈?”

“请陛下赐臣一把剪刀。”纪莘道。

皇帝皱眉道:“你当朕是昏聩不明的昏君,还要以死相谏不成?”

“……”纪莘被板子震得脑袋发懵,一时有点接不上话,顿了顿才赶紧解释道:“臣不敢,是有一件东西,为了躲避搜查,缝在衣裳里。”

皇帝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遂让吴用取来一柄裁纸的小刀,剖开纪莘的里衣夹层,取出一个火漆密封的竹筒。

皇帝略一颔首,吴用便打开竹筒,将里面的纸张抽出来,呈上去。

皇帝看着那一条条没头没脑的账目,沉声问:“这是什么?”

纪莘用沙哑的嗓音道:“这是从前齐州巡盐御史凌砚的奏疏中侦破出的,兴化四十二年齐州某银号过账的走私海外官盐账目,伏乞陛下御览。”

殿内针落可闻,皇帝沉默地看着那份简短的账目。

短短三个月时间,便有百万两白银在看不见的地方流入大雍,盐、铁等物为朝廷专售,居然有人敢大规模走私,还敢走私海外。

皇帝的沉默让纪莘心生忐忑。

只有侍奉帝侧的吴用知道,陛下发火的时候多半不严重,骂完也就过去了,只有真正震怒时,才会异常冷静。

“凌砚身为御史,有风闻言事之权,甚至可以银章密奏,直达天听,为何不直接上奏朝廷,要选择这样奇怪的方式?”皇帝道。

纪莘捧出奏疏原本,对皇帝道:“大雍祖制,奏疏原本不得损毁,臣猜想凌御史一定身处危局,通信受限,只能以死谏的方式记下蠹贼罪证,希望有朝一日这些账目可以重见天日。”

“说来说去,都是你的猜想,纪莘,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可知诬告的后果?”皇帝道。

纪莘伏身道:“诬告反坐,臣知道。如果臣所言不实,愿意以死谢罪!”

皇帝听罢,立刻从翰林院召来几位官员,拿着奏疏原本逐条核对。

大殿中只能听见纸页沙沙声,纪莘只在一旁静静等候,冷汗沿着鬓角由下巴滴落。

不知多久,一位翰林待诏上前叩拜:“回陛下,如果按纪庶常的说法,是分毫不差的,只是这套的解法是否有些牵强?”

“牵强与否,查户部齐州清吏司当年收取的盐引数目是否为三十万引,便可一校。”纪莘道。

皇帝再次陷入沉默,良久才问:“这份奏疏是谁让你调阅的?”

“回陛下,是郭尚书。”

皇帝又问:“谁在内阁当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