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159章

作者:王廿七 标签: 种田文 甜文 爽文 科举 团宠 穿越重生

他看向头顶的湛湛青天,心中百感交集。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失去了鲜活可爱的儿子,赌上身家性命,将齐州官商帮派勾结走私的罪证封存在通政司中,只盼明君继位、贤臣满朝,借着为他平反的事由将这份罪证大白于天下。

可惜他赌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交代给妻子最后一句话:“与其他女犯同食同饮,切不可吃来历不明的东西。”

两人便被分开关押在男女囚房之中。

既然要费尽心思地诬陷他,说明背后之人还有忌惮,没有穷凶极恶到直接杀人的地步,而在大雍,能决定人生死的只有一个人。一旦犯了死刑,无论军民匠灶,都要经过刑部的秋审,将名单送达御前,再由皇帝亲自勾决。

所以他们至少可以活到秋后。

到了三月底,牢头忽然送上一份精美的饭菜,说是断头饭,吃饱好上路。

凌砚根本不信,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被常常欺压凌辱其他囚犯的狱霸抢去,吃完当夜突然腹痛难忍,口鼻流血,凌晨时分便毙了命。

凌砚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是担忧地望着女牢方向,睁眼熬到了天亮。

翌日,晨光透过高墙上巴掌大的窄窗斜斜地刺进来,照在他惨白的脸上。牢里的犯人不分昼夜地睡觉,锁链叮咣作响,在一片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手腕上沉重的镣铐发出一声闷响,隐约看到七八个锦衣卫站在栅门外。

他没头没脑地咕哝一句:“又是你们。”

为首的三太保哂笑道:“咱们认识?”

凌砚摇头:“不认识。”

“凌大人受苦了。”六太保一摆手:“开门,请大人出来。”

凌砚略略抬眼:“说吧,朝廷这次给我定得是什么罪?”

“不是定罪,是喜事。”六太保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您先出来。”

凌砚却靠着斑驳的墙壁,闭目养起神来:“我不出去,要死就要死在狱中,免得你们说我不慎跌倒摔死,或者拒捕被立毙当场。”

六太保简直无语:“我的凌大人,我们害你干嘛?要不是哥儿几个跑死了三匹马,您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凌砚目光空洞:“如能用我的命,铸一柄斩杀奸邪的利剑,用我的血,点醒江河日下的世风,也算死而无憾了。”

六太保看向三太保:“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三太保叹一口气,点点自己的脑袋。

他在北镇抚司分管诏狱,一眼就看出凌砚因长时间缺乏营养和睡眠,加之频繁受到刺激,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了。

“那怎么办?”六太保道:“缇帅说,此人出了任何差池提头来见。脑子坏了算不算差池?”

“当然算了,他脑子里的账目牵扯到成百上千条命。”三太保道。

“嚯。”六太保发出一声感叹。

“先弄出去再说吧。”三太保对着凌砚道:“凌大人,十四年前您有个儿子,还记得吧?令郎小凌啊,去年考上了进士,我们能在此处聆听您老的教诲,都是拜他所赐。”

谁知凌砚一脸欣慰地笑道:“我儿在那边长大了,考城隍去了。”

“什……阴差啊!”六太保瞠目结舌。

“不是阴差,令郎考得是阳间的进士,在京城巴望着一家三口团聚呢。”三太保道。

凌砚错愕地抬起头:“谁?!”

“索儿。”三太保有些不确定道:“是叫索儿吧?”

听到这个名字,凌砚眼前蓦地亮了,滕然起身握住栅门:“索儿还活着?!”

平安说到此处,没有细讲凌砚那些失态的反应,纪莘一直默然无声的落泪。

“凌伯伯是原官起复,暂时还不能回京,他记了满脑子的账目,记了十四年,要先去齐州配合调查私盐案,他给你写了信,会比锦衣卫的消息慢几天。”平安道:“预计下个月,就会回京跟你团聚了。”

……

这个时代车马慢,音书迟,最不稀奇的就是等待,也正因如此,人们把别离和相聚看得尤为重要。

五月初夏,平安换上一身簇新的细葛布衫,跟着爹娘,陪小师兄一起去官船码头迎接凌大人。

码头上扎起了彩楼,铺上了红地毯,锣鼓唢呐喧天,平安四下一看,好家伙,不但有都察院的同僚和上司、凌砚昔日的同科同乡,还有很多士绅儒生自发前来,迎接官复原职的凌砚回京。

陈琰不爱凑热闹,又有女眷在,一家三口便远远等在外围。

巨大的官船缓缓靠岸,船夫抛出缆绳,将船只固定稳妥,便有一个身穿獬豸补子官袍的中年男子,扶着一位端庄娴雅的女子,沿舷梯下船登岸。

码头上挤满了迎接的官员。凌砚仪容肃整,眉间虬结着十四年未散的郁色,许佑娘攥紧衣袖,骨节发白,目光在人群中迫切搜寻。

一个身穿半旧儒衫的少年终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衣冠磊落,神色从容,眉宇间依稀能看到儿时的模样。

少年在他们面前站定,一撩衣襟,推金山、倒玉柱般的拜倒:“儿子不孝,让父亲母亲担心了。”

……

平安在码头之外,找了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吃瓜。

看到凌家三口终于团聚,在众目睽睽之下相拥而泣,平安心中百感交集,一手抱住娘亲的手臂,一手去拉老爹的。

陈琰嫌弃地甩甩胳膊:“小陈大人,注意官仪。”

平安朝他扮了个鬼脸,只抱娘亲去了。

第152章 两手托腮露出了欣慰的……

凌砚官复原职,那些昔日同僚难免要作宴为其接风,由佥都御史牵头,请了两位副宪赏光,在西长安街的春秋楼包下一层,半拖半拽着将凌砚掳走。

林月白及几个翰林、御史的官眷将许儒人请上马车,她们也要办接风宴,就设在的陈家内宅。

平安帮忙安排好前院的接待工作,回到内宅时,发现平日里轩敞的院子变得拥挤了很多,前来为许孺人贺喜的女宾几乎塞满了一间堂屋,带来的孩子们在院子里嬉笑跑跳,几个仆妇不错眼的盯着,生怕磕碰着。

平安手动阖上惊讶的下巴,凌伯伯怕是要高升啊。

平安这个年纪,已经开始头疼五六七八岁的小孩儿了,现在的孩子咋咋呼呼像一群二踢脚,不像他,从小都是那么的恬静斯文。

远远绕过熊孩子,进入内宅。小师兄正在内宅应对满屋热情的女眷们,众人怕引得许佑娘伤心,并不细问他的身世,只问学业文章,某年某月某场考试中考了第几。因在场大多是翰林官眷,纪莘一路走来,几乎所有的宗师、座师、房师,都是大家熟知的,单这一群女眷里头,就有纪莘四五位“师母”。

纪莘年纪大了,堂上女眷尚且知道收敛,见到平安进来可就是另一种画风了。

平安前脚躲开了“二踢脚”,后脚就掉进了“盘丝洞”,被人传递着捏来捏去,还声称这种不大不小的小孩儿最好摆弄,过了皮得上房的年纪,又尚存孩童的质感。当然,直接上手也是有代价的,不消多时,他日渐消瘦的大荷包又变得鼓鼓囊囊了。

闹闹哄哄大半天,直到午后才散席,拥挤的四合院才重新变得敞亮起来,下人们洒扫满地狼藉,堂屋里只剩林月白、许佑娘并沈太医的夫人白氏和女儿沈清儿一起留下喝茶。

林月白听说许佑娘身子不好,特意留下白氏帮她号个脉。看得出来,凌砚这些年尽可能避免妻子太过操劳,许佑娘看上去并不显老,只是清瘦。白氏往她腕子上一搭,诊出了脾虚肾亏心弱肝火肺热一堆的毛病,既然已经回了京城,那就好好调理调理。

小师兄被春秋楼那边叫去敬酒,娘亲们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平安和清儿在葡萄架下说小话。

“这就是你说的大蒜素?”清儿眼睛亮晶晶的,从平安手里接过一个巴掌大的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浓烈的大蒜气息直冲印堂,熏得她睁不开眼,又把塞子塞了回去。

“别小瞧这大蒜素,这么一点,可是用几百斤大蒜炼成的。”

沈清儿唏嘘一声,又问:“这个是内服还是外用?”

“可以内服,但不能用于红伤。”平安道。

其实内服的效果微乎其微,要想配合外科手术,起到杀菌消炎的作用,还是要靠输液。

平安正不知道如何解释,就听清儿说:“我明白了,因为太刺激,不利于伤口愈合,甚至会灼伤伤口,巨大的气味也会掩盖伤情,导致误判。”

平安点点头,就爱跟聪明人说话,都会抢答的。

清儿道:“帮我包起来,我要拿回去给老鼠试服。”

“好嘞!”

两人一直玩到陈琰带着凌大人回来,沈太医也散值来接清儿母女了。

几人打眼一看,院子里一片狼藉,那些长势正好的芭蕉、葡萄、兰花、萱草……被整片整片连根挖起,用敞口的木箱一箱箱装着,平安和清儿拿着小花锄正在花圃里“辛勤劳作”。

“爹,清儿家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草药,我跟她换一些来。”平安指着余下完好的花草,对纪莘道:“剩下的一半给小师兄留着,等凌家的房子修好了,再移过去。”

凌、沈二人齐刷刷看向陈琰,竟不知该先道谢呢,还是先表示同情。

陈琰:“……”

要不是当着众人的面,他真想把臭小子薅过来问问,好看的花草都移到别人家了,我堂堂三品大员的宅邸就该秃着是吧?

“腾出来的地方,爹陪娘去逛逛花市,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平安道。

陈琰一瞪眼:“谁陪?”

平安笑道:“陈大人陪。”

陈琰就知道这小子是在报复他,给他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请客人进了堂屋。

平安悄悄打量凌砚,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凌伯伯的精神状态已经恢复如常,须发整齐,衣冠楚楚,依稀看得出昔日探花郎的风采。

凌砚对陈琰再三道谢:“若非陈部堂鼎力相助,我们一家三口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陈琰道:“前辈言重了,怀勉天资聪慧,志向高远,连陆阁老、郭部堂都很器重他,我只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从陈家出来,凌砚又带纪莘去答谢昔日的同科郭恒。

凌家家境尚算优渥,当年在京城做官,也置下了一处房产,在钱庄的户头上薄有一些存银。这十四年双亲陆续离世,悲痛之余也分得了大量的家产,还没来得及回老家去做交割。

宅子空置了十四年,几乎已经荒废了,需要好生修葺,纪莘提前在隔壁胡同租赁了一座小院,供他们一家三口暂住。

家里人手不足,如今又找回了儿子,许佑娘也乐得多为爷俩做几顿饭。

纪莘很爱吃母亲亲手做的酥油火烧,配上一碗红菇鸡汤,鲜香美味。平安散学后受邀去蹭过几次饭,看着小师兄散衙后可以跟父亲谈论公事,可以跟娘亲谈论诗词,一家人和乐融融,平安两手托腮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虽然凌家爹娘错过了小师兄的整个童年,但只要与家人在一起,最幸福时刻的永远是当下。

纪莘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父母相认的事,次日就传遍了街头巷尾,纪秀才很快便知道自己上当了。

纪家三十年才出了纪莘一个进士,对此万分重视,几个族亲长辈一同进京给纪秀才施压,坚决不肯放纪莘改姓归宗。

纪秀才心里发苦,他二十岁取中秀才,门前宾客如云,族人见他前途无量,争相提议过继一个孩子给他,他与妻子那时尚且年轻,又一心举业,果断拒绝了,后来数次应举不第,族人又觉得他前途渺茫,再考虑子嗣问题的时候已经没人愿意过继了。

世间万物俱增价,老去文章不值钱。族里不肯施以援手,当地又是齐州数一数二的富县,除非荒年,极少有穷苦人家卖儿卖女,纪秀才这才想到从私牙手里买。

如今纪莘有出息了,倒冒出来横插一手了。

偏偏义子欲归宗,需要收养宗族承认其身份,主动去官府备案削谱。

纪家族里根本不肯承认纪莘是义子,户籍上是亲子就是亲子。

当然也有第二种办法,一纸诉状将纪秀才告上公堂,有平安事先取得的契书口供,杖刑坐牢是跑不了的,纪莘也可以直接判归本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