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廿七
珉王还在幸灾乐祸,回宫之后就被大病未愈的父皇撵着揍了。
皇帝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李泊言,你有几条命,敢在喧闹的庙市上遣走侍卫!”
珉王抱着柱子躲闪:“臣记住了,以后一定顾惜自己的性命。”
皇帝依然不肯放过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命是自己的吗?!”
近臣宦官们纷纷上前拉劝,才将父子二人分开,晋王早逝,璐王中风,可千万别把最后一支独苗也给打死。
皇帝病体孱弱,脚跟发软,被扶回榻间休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打死是不可能打死的,还得给这个逆子和他的“狗头军师”传太医。
某陈姓狗头军师:???
一众君臣在乾清宫议事,珉王和平安被带到偏殿沐浴更衣,吃了一点清淡的粥食。
太医仔细查过他们的身体,没有伤及骨头和内脏,珉王身上倒有几处青紫的淤伤。
太医甲:“似乎是圣上亲自动的手。”
太医乙:“那没事了……”
沈清儿得到消息,从医院学匆匆赶来,平安和珉王见到她,争相开始吹嘘昨夜的英勇表现。
陈琰交办完所有事项,去偏殿看儿子时,平安还吹着呢,沈太医将他拉到一旁,给了他一张药方,叮嘱他给平安每日服用。
陈琰不明就里,不是没受重伤吗,为什么要吃药?
沈太医瞥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你儿子杀了人,别看眼下精神亢奋,回到家里安静下来,必定心神难安,夜里噩梦惊恐盗汗都是有可能的,这是安神的汤药,每日睡前煎服,多观察一段时日。”
陈琰恍然大悟,连忙道谢。
“汤药只是辅助,你这段日子陪着他睡,若出现以上症状,要多开导,少说教。”沈太医道。
陈琰愣愣地问:“不说教怎么开导?”
“……”
沈太医真想问问他是怎么考上状元的。
“算了,若出现以上症状,你再来找我吧。”他说。
第174章 真来了你又不高兴。……
两个梳洗干净的孩子重新站在大殿中,皇帝似乎觉得勉强还能要,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待两人将前因后果大致叙述一遍,便让他们各找各妈去了。
林月白和陈老爷、赵氏二老,在前院里徘徊了一整夜,除了陈家,还有沈家、郭家,街坊邻里……凡是在京关系不错的人家,皆派出家中所有青壮帮忙寻找了一整夜。
直到天光大亮,阿蛮在一干锦衣卫的护送下先回来报信,说大爷找到了安哥儿和珉王殿下,没有受伤,已经进宫复命了。
三人这才松下一口气,二老熬了一整夜,猛然松懈下来,只觉得两腿打软,眼冒金星,林月白赶忙送他们回内宅休息,然后指挥仆妇和丫鬟们,将平安的床铺换上新晒的被褥,准备清淡的饮食等等。
阿蛮洗过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默默走进灶房。曹妈妈似乎预感不祥,什么也没问,一味地埋头干活,一锅喷香的鸡肉粥开始冒出香气,曹妈妈又另开一个小灶煮面,卧了个鸡蛋,拌上半勺猪油,再撒一把葱花,端给阿蛮,让她趁热吃。
“阿娘。”
曹妈妈似听不见似的,更加用力地擦净灶台上的油渍。
“阿娘。”阿蛮又叫了一声。
“别……不要说……”
“阿娘!”阿蛮道:“阿蛮也想逃避,可是逃避没有用,小福芦死了,尸首就停在顺天府的殓房,案件结束之前不许收尸。”
曹妈妈手上一滞:“是……怎么死的?”
阿蛮艰难地说:“弟弟出卖了安哥儿和珉王殿下,害他们遇险,给恶人陪葬了。若非珉王殿下做主压下了这件事,咱们此时已经被关进诏狱了,连陈家也要跟着受牵连。”
“阿娘,阿娘!”
阿蛮的呼喊声引来九环和陌露,只见曹妈妈晕倒在灶房中,院子里乱作一团,林月白这才知道小福芦已死的噩耗,忙请来郎中给曹妈妈诊治。
曹妈妈受到刺激,醒来便只会说一句话:“没脸见大奶奶,没脸见大奶奶……”
林月白是多聪明的人,听到这句话,便已猜出个七七八八,但她没说什么,只是叮嘱阿蛮好好照顾阿娘。
小福芦是她看着长起来的,十岁多搬去了前院,后来又去外面读私塾,长成大孩子以后她也不便过多关注了,平安又十分自理,不喜欢别人跟在身后事无巨细的照顾,平时连个书童丫鬟都不要,需要带人时才临时叫小福芦顶一顶。
如今发生这种事,林月白也在暗自后悔,没有及时注意到小福芦的变化,在儿子身边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经此一事,倒是要留心给平安找个机灵可靠的书童了。
从耳房中出来,九环跑来说:“大爷带着安哥儿回来了!”
林月白提着衣裙快步去了前院,只见丈夫背着儿子进了大门,她心里一慌,还以为平安受了伤,走近一看才知道,原来在回家的路上就睡着了。
陈琰小声道:“在宫里吃过一点粥食,让他睡吧。”
林月白点点头,跟着他们父子去了东厢房。
陈琰将平安昨晚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林月白只听着便觉得心惊肉跳,任何一个环节稍晚一步,她的平安就再也回不来了。
陈琰又转述了沈太医的叮嘱,林月白觉得极有道理:“沈太医细心。”
说着,便让九环去煎药。
陈琰今日告假,夫妻俩就这样守着儿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一直守到中午,别说吃药了,吃饭都叫不醒,只好放他继续睡,一觉睡到天色擦黑。
总算叫醒吃了几口饭,刚吃完便又倒头睡去了,陈琰满心担心,让妻子去睡,又陪了他一夜,别说噩梦惊恐盗汗了,几乎是一个姿势到了大天亮。
平安从满床阳光中醒来,和老爹看了个对眼。
“咦,天还亮着呢。”平安以为自己只眯了一会儿。
陈琰:“……”
平安盯着老爹的脸:“爹,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啊?”
“……”
睡一昼夜的人会有一种少过一天的错觉,这不奇怪,陈琰摸摸他的额头:“有没有做噩梦,哪里不舒服??”
平安在床榻上蹦了两圈:“好得很!”
“……”
“那太好了,收拾书箱上学去吧。”陈琰笑道。
平安笑容一滞,突然虚弱无骨地摊回床上:“诶呀,突然感到头疼、心慌、胸闷……”
“皮痒。”陈琰补充道。
“那倒没有。”平安道:“总之很不舒服,上学还是挺困难的。”
陈琰啼笑皆非道:“陛下赐假,博兼堂停课七天。”
“真的?!”平安两眼冒光。
陈琰颔首道:“但沈太医说你受了惊吓,要多休息、忌劳累、饮食清淡。这些天锦衣卫到处抓捕黑虎会余孽,外头很乱,你索性呆在家里……”
话还没说完,平安已经跑没了影。
陈琰吐了口气,觉得沈太医或许多虑了,他儿子虽然乖巧,但也不是不经事的小白兔。
倒是他熬了一天两夜,这会儿困得眼皮打架,索性连早饭也不吃了,往平安的床上倒头睡去。
平安其实是急着去看阿蛮和曹妈妈,小福芦再让他伤心,曹妈妈也是带他长大的奶娘。
可真正让他伤心的是,不过三十几岁年纪,向来以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而自得的曹妈妈,鬓角竟然冒出许多白发。
原来真的有人一夜白头。
“阿嬷……”
曹妈妈见到平安,拉着他哭一阵笑一阵,劝慰的话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阿蛮总算将平安从阿娘手里掰开,把曹妈妈托给九环照看,两人一起离开了耳房。
“郎中说我阿娘受了刺激,需要一些时日将养。”阿蛮道。
平安点点头,道:“小福芦的事且不说,阿嬷现在越看到我,越容易激动。这次你冒死救驾立了大功,朝廷必有封赏,我听陛下的意思是打算给你封诰命的,不过未嫁女子极少有封外命妇的先例,阁老们都有些反对。但不论如何,金银赏赐是不会少的,到时给阿嬷赁个宅子,雇个人,她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享享清福了。”
平安越是替阿蛮想得周到,阿蛮越是踟蹰:“安哥儿,我不打算接受赏赐。”
“为什么?”平安惊讶地问。
阿蛮苦笑一下,没有作答。
……
阿蛮心情不好,平安也只好给她时间静一静,独自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又跑回自己的东厢房去。
陈琰几乎刚刚睡着,就被抠鼻子抠眼地弄醒了。
“陈平安!”陈琰被他闹得头疼心悸,叫人将沈太医开给平安的安神汤给自己煎一碗来。
“爹,我想出门。”平安道。
“我刚刚说了什么,你都当耳旁风了?”陈琰没好气地说。
“我要去沈太医家,有正事。”平安道。
陈琰倒回床上:“沈家可以去。”
与其祸害自己,不如祸害老沈。
……
平安来到沈家时,清儿正将一只死去的野狗抱出笼子,这只狗在术后状态很好,却在输液后高烧死去,清儿怀疑是动物肠子制作的输液管无法处理干净。
平安和清儿一起挖了个坑,撒上一层石灰,将野狗深埋,在心里盘算着,幸好还有时间,先拿珉王顶一顶,同时寻找一种类似橡胶的材料制作输液管。
等到沈太医下值回来,在前面的医馆换下官服,只见自家二门外直挺挺杵着八个锦衣卫。
这几位是新人,奉命保护陈家家小,还不认识沈太医,一脸戒备地将他拦在门外:“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沈太医险些破口大骂。
“请他进来吧。”
内宅里响起平安准许放行的命令,锦衣卫让开一条去路。
沈太医瞪他们一眼,气呼呼地进门,这到底是谁家啊。
沈清儿和平安正带着斗笠在后院的药圃里忙碌,先前从陈家移过来的花草,几乎都成活了,为表礼尚往来,打算挖一些草药给平安带回家里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