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廿七
陈家人虽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却有一个共通点,对孩子极好,溺爱孩子酿成大祸,归根结底是因为心软,此时也见不得别的孩子受虐待。
陈琰和林月白闻讯赶来,拉着平安看了一圈,又去看阿蛮和小福芦,三个孩子身上滚满了灰土,好在天冷换上了夹袄,都没有明显受伤。
“送官。”陈琰道。
族人们赞成的一声高呼,十几个男丁自发的便压着两夫妇并一个来帮忙的汉子,一起去了衙门。
平安拍拍身上的土,对陈平继道:“谢谢你。”
陈平继不屑道:“屁大点事。”
“你可真猛啊。”平安又道。
这话可比谢谢他更让他受用,陈平继得意地说:“你真当我打不过北陈家那些菜鸡?我那日留手了而已。”
平安笑道:“黑将军不能给你,我们已经有感情了,以后我舅舅再弄来好蛐蛐儿,可以送你一只。”
“行吧。”陈平继道:“到时候我再把我弟弟偷出来送给你。”
平安:……
他努力朝他挤眉弄眼。
“你眼睛怎么了?”陈平继问。
“你娘,你娘。”平安低声道。
“我娘又怎么了?”
陈平继话音刚落,就被什么东西用力揪住了耳朵。
“陈平继,你皮痒了是吧,弟弟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你敢偷出来送人?!”妇人怒道。
平安很有礼貌地唤了一声:“堂伯母,堂哥跟我开玩笑呢,他刚刚还帮我打了人贩子。”
“平安乖。”堂伯母朝平安笑笑,又瞬息变脸,扯着陈平继的耳朵怒吼:“回家!”
陈平继灰溜溜地被他娘拎走,平安也要哄自己的娘了。
阿蛮对林月白详细复述了前因后果,林月白听说平安狠狠摔了一下,吓得脸都白了。
平安拉着娘亲的手晃晃:“娘,咱们也回家吃饭吧,刘婆婆今天做炙羊肉,我都闻见香啦!”
陈琰也道:“回去再说吧。”
回到家里,平安被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万幸没摔到头和骨头,只有手肘和膝盖处一片红。
“动一动,疼不疼?”林月白让他活动胳膊。
“真不疼。”平安将手臂举起又放下,还蹦跳着转了个圈,见娘亲眼眶都红了,忙是安慰道:“娘,别担心,我以后好好跟九环姐姐学功夫,保护爹娘。”
林月白将他搂在怀里半晌,好一顿心疼。
……
炙羊肉端上食桌,滋滋的冒着焦香。
全家人一边吃烤肉,一边听陈寿汇报县衙的情况。
“赵家人刚被人送到县衙,就与曹妈妈碰头了,两厢对峙,争得面红耳赤,王典史命人打了那他们一顿板子,责令他们不许再来陈家滋事。”
“哈哈,活该!”平安道。
“这次亏得平继和平信哥俩。”赵氏道:“玉官儿,你爹那里有两块好墨,他留着也没用,一会给他们送去。”
陈琰应着。
“我就说嘛,多跟堂兄弟亲近一下,没坏处。”陈老爷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有智慧了,一定是大器晚成的前兆。
平安倒没什么事,入夜时分,小福芦却发起烧来,脸上还起了三四个小水泡。
林月白直到天亮才知道,听说还没退烧,忙命人请郎中,竟是发水痘了!
平安听说小福芦病了,总是凑到耳房门口看,曹妈妈急忙将他赶出耳房:“安哥儿乖啊,小福芦出痘了!离他远点,当心过了病气。”
林月白也说:“郎中说没有大碍,痘发出来就好了,你先去祖父祖母那里住几天。”
又命人点一个火盆进来,将耳房烘的暖融融的。
平安担心地看了小福芦一眼,心里庆幸,幸亏阿蛮姐弟没有被又蠢又坏的大伯和伯母掳走,即便告到县衙,打赢官司要回孩子,也免不了中间受罪。
水痘在这时代可大可小,精心照料不会有生命危险,可如果病在赵家,兴许就真的没命了,赵家人是不会为小福芦请郎中买药的。
这回确实多亏了陈平继。
平安心想:这堂兄认下了!一定要帮他找一个好先生。
第35章 满大街抓塾师
怕水痘传染平安,曹妈妈带着小福芦,搬进家里空置着的西小院,林月白命人备足炭火,每日送入汤药和一日三餐,让小福芦安心养病。
次日,娘亲带他来到南施街,这里是盛安县的CBD,有着全县最大的酒楼、当铺、商行和书店。
他们是来考察铺子的,好地段的商铺有价无市,所以林月白一心想要拿下张家商号,作为白霜糖的总店。
一路上,平安边走边对娘亲提议:“娘,我知道有一种硬糖,五颜六色,每一种颜色代表一种水果味。加上一根木棍,就是棒棒糖。”
“是么。”
“我还知道一种软糖,加了牛乳,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奶香!”
“哇。”
“我还知道一种酥糖,很酥脆,是桂花芝麻花生味。”
林月白只当小孩子天马行空,笑呵呵地回应着。
张家南货店开在南施街最显眼的地段,生意却不止一个惨淡可以形容,繁华的街道摩肩接踵,冷清的店面门可罗雀,走进去看,只有一个中年书生在银柜后面睡得正酣,呼噜震天,满室酒气。
林月白被熏得皱眉,也没有叫醒他的意思,只带着平安在店铺里梭巡,这间铺子是前店后院的结构,铺面很大,格局方正,后门出去是个四水归堂的小院子,三面都是白墙黑瓦的小楼,可以住人和仓储,只是明显疏于打理,有些破败。
再看那干瘪的瑶柱、发黑的腊肉、变色的茶果,林月白直摇头。
怎么能把好好一间铺子经营成这样呢?
平安已经一本正经地规划起来:“娘,既然是糖坊,不该只有白霜糖,还应该加工成各种各样的糖果。这里放硬糖、酥糖,这里放奶糖、桂花糖,这里放冰糖,姜红糖,这里放糕点、蜜饯,这里雇一个老师傅,专门做冰糖葫芦和棉花糖。”
“什么是棉花糖?”林月白问。
“就是一种又像云朵又像棉花的糖。”
林月白啼笑皆非,小孩子想象力就是丰富,哪有像云朵和棉花的糖?
“这么喜欢这间铺子?”林月白问。
“非常喜欢!”平安很大声地说。
林月白揉揉差点被震坏的耳朵:“知道了,明日就约小张先生来立契。”
平安兴奋极了,有种过家家开糖果零食铺的感觉。
于是第二天,他特地穿了一身新夹袄,对着镜子照照:“娘,给我也做一件直裰吧,我没有正式场合穿的衣裳。”
曹妈妈笑道:“小孩子哪有穿长衫的,不怕踩到衣摆摔跤?”
“像我爹那样提着走。”说着,他学老爹的样子,提着衣摆来回走,活灵活现的,逗得众人捧腹大笑。
“快走吧,今天事情多。”林月白牵着他来到前院,带着家中一个掌柜再次来到南施街。
掌柜姓贺,瘦高个子,面白无须,是生意场上的老手,在陈家有些年头了,是林月□□挑细选出来接手家里的白霜糖生意的。
想是因为今天有正事要谈,银柜后面的中年书生没有喝酒,正歪靠在墙上看书。
平安垫着脚看看,对林月白道:“娘,他也在看《大学演义》。”
书生从书中抬起头来,瞪着两只大而无神的肿眼泡看谁在说话——没看到。
平安还没有银柜高。
他站起来,躬下腰,才看到一个举着冰糖山药豆的小娃娃在朝他笑。
好可爱的孩子啊!
“你小小年纪,竟知道《大学衍义》?”中年书生问。
平安点点头:“尧曲,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
书生肃然起敬:“竟还是个小神童!”
平安摆摆手:“别冤枉我,我可不是神童,我爹说当神童可累了!”
中年书生摇头道:“真是目光短浅。”
林月白掩口轻咳,道明来意。
“哦,你们就是与我儿约好,来收铺子的商贾啊?”书生问道。
“是啊。”林月白道。
书生看向平安,捻须摇头感叹:“好好一个神童,托生在商贾之家,必定是泯然众人矣~~”
母子俩对视一眼,都十分确定,这就是小张他爹,老张。
贺掌柜正欲说些什么替主家挽回颜面。
却听平安脆生生地说:“娘,小张先生说的没错,这老张先生是挺欠揍的哈。”
老张先生又一瞪眼:“诶!小小年纪竟然口出狂悖之言,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呀!”
“我们众不众人啊,不劳您操心。”林月白正色道:“快将掌柜和账房请出来,赶紧交割吧,晚了无法去县衙备案。”
“掌柜和账房都是在下。”老张先生道。
林月白环视四下,惊讶道:“偌大一间铺子,只有你一个人操持?”
平安道:“娘,这不是明摆着嘛,赶赶苍蝇,捉捉老鼠,足够了。”
“你……”老张被他噎了一下:“商人重利,果不其然,小孩子如此没有教养。”
平安反唇相讥:“我爹说了,对没礼貌的人不需要有教养。”
老张一张方脸迅速红温。
“父亲。”一个年轻书生从门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