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54章

作者:王廿七 标签: 种田文 甜文 爽文 科举 团宠 穿越重生

第52章 简直是轻狂至极

周沂快步回到仪门传话,带陈琰进入致公堂面见主考官。

一路上,周沂小声问他:“彦章兄,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陈琰道。

“你进京之后结过仇家吗?”

“不曾。”

他进京不过一个月之久,除了跟老师拜会过两位阁老、两位学士,大多深居简出,连文会都没参加过,要说仇家,只可能是在盛安县时为孟婉翻案结下的,只是没想到,时隔一年之久,蒋家被抄,两位官员被革职,竟还有人惦记着要治他于死地。

“不应该啊……”周沂道。

“你说那搜检官姓钱?”

周沂点头:“叫钱其浈,是礼部文选司的一名主事。”

陈琰从没听说过此人。

周沂道:“你放心,郭总裁为官耿介廉明,定会让你入场考试的。”

陈琰点点头,须臾间想到恩师此前带自己拜访郭恒的场景,老大人高古简俭,不苟言笑,对他的才学倒是不吝赞赏。

他从不是妄自菲薄之人,此次进京的确有把握登科,倘若真的进士及第,郭恒将成为自己的座师。

座师,门生,永远斩不断的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陈琰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真的有人会为了报复他一个小人物,在抡才大典上做手脚,赌上仕途甚至是性命吗?他有那么重要吗?

亦或是有人要对郭恒下手,钱其浈不过是一把杀人的刀,自己不过是一盆污人清白的滓秽罢了。

正如周沂所言,郭恒为人耿介,了解自己的学识,多半会放自己重回考场,幕后之人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只待他进士及第,便会以此大做文章,甚至翻出他曾经登门拜访之事,为郭恒罗织科举舞弊的罪名。

陈琰心中升起一阵寒意,脚步也开始迟疑——回到考场继续考试,会埋下更大的祸患,可要他就此放弃,又实在心有不甘。

他该怎样做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呢?

……

郭恒年过耳顺,深邃的眼睛古井无波,目光在陈琰身上梭巡一圈。

只在心中暗叹,果然不是寻常人可比的,哪怕如此窘迫之时,都丝毫不显狼狈。

“你果真没有夹带?”郭恒问。

“学生敢以性命起誓。”陈琰道。

郭恒道:“我无权要你的命,但你必须用行动证明你的清白。”

陈琰朝他深深一揖:“回大人,学生自院试以来,皆以《易经》为本经,这份夹带既然是《周易本义》,那么学生自愿放弃本经,改考其他经目,至于改考哪一经,请诸位大人指定。”

此言一出,四下唏嘘。

人们常说的“五经论”,其实考的不是“五经”,而是一经。

大雍自开科以来便以专经取士,《诗》、《书》、《礼》、《易》、《春秋》,考生从院试开始便只需专攻其中之一。

事实上,读书人只钻研自己擅长的经目就要花费数年时间,极少有人兼修其他经目,更不要说通习五经了,这几乎是难以实现的。

陈琰的专经是《易经》,此时竟大言不惭的提出要放弃本经,还要求考官任意指定,疯了吧。

“好。”郭恒道:“那就掣签,抽到哪一经,便改考哪一经,但本官有一前提。”

众人齐齐看向主考郭恒。

“大人请说。”陈琰道。

郭恒眯着眼,翻看那本字体极小的夹带,从头翻到尾,因为年事已高目力不济,看了良久才道:“这份夹带是《周易本义》的内容,上经与下经共六十四卦,我会命诸位同考官从中任选十八卦,只要将这些内容默写出来,本官就给你一次掣签的机会。”

陈琰心中暗叹,这位郭大人果然够谨慎……也够狠的。

众人面面相觑,甚至有人忍不住提出:“总裁,十八卦注解,少说有两万多字的内容啊!”

常人奋笔疾书,一日能书写万字已是难得,而乡试第一场时间只有三天两夜,这样算,待陈琰默写完毕,哪还有时间回考场答题?更何况《易本义》是对《易经》的注解,行散意散,浩浩汤汤,常人根本难以做到从头到尾按照顺序默写。

“不如改成背诵吧,背诵快一些。”有人提议。

“是啊,总裁,我们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画押,背诵也是一样的。”

郭恒看向陈琰,目光闪过一丝犹豫,背诵,哪有白纸黑字留下的证据更实在呢?

“学生愿意默写。”陈琰道。

众人唏嘘声更甚,投向陈琰的目光变成了怒其不争,这么多人为他求情却不领情,上赶着要默写两万字,简直是轻狂至极。

可但站在陈琰的角度,名声大于一切。即便不能完成考试,为了日后继续举业,也要彻底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没得选。

“那就抓紧时间吧。”郭恒指着一张空置的桌椅让他坐下来,十八名同考官每人抽取一卦,搁在他的案头,陈琰长舒一口气,铺纸研磨,将卦名排序,聚精会神开始默写。

时间就像高台上的沙漏,一点一滴流逝。

外面的考生都在紧锣密鼓的答题,只有他在此处,为一场无妄之灾证明自己的清白。

胸中愤恨尽数发泄在笔尖,满室静的出奇,只余沙沙的写字声。

郭恒喝过两盏茶,缓缓起身走到他的身后,驻足观看。

“不要有太多杂念,意在笔先,文在笔先。”他说:“主笔为余笔所拱向,运笔用心,而非用指,手写一字,心中要有下一字,心手合一,邻字间相互顾盼,才能行气连贯,血脉流畅。”

背水一战的处境,令陈琰出奇的冷静,他笔尖飞动,随着郭恒的指点,速度越来越快,提气、换行、拉纸,行云流水,顺畅无碍。

众人时不时看向沙漏,快卯时了。考棚里的举子们已经陆续起床,准备继续答题了。

再看仍运笔如飞的陈琰,经过将近一天一夜的默写,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只是脊背依旧挺直,目光依然坚定。

考官们不禁感慨,此子风骨峭峻,泰然自若,哪怕今科不中,将来也必有一番作为。

卯时正刻,晓日东升,陈琰忽然扔下几要写秃了的毛笔,将稿纸收成一摞,往正前方一推,起身朝郭恒深施一礼:“大人,学生写完了。”

他整个人看起来毫无异色——如果忽略衣袖中不住颤抖的手臂的话。

四下又是一阵低呼。

“他写完了?”

“真的写完了!”

众人围将上去,只见桌上摆着厚厚的一摞稿纸,一笔俊秀的馆阁体渐渐写成行楷,又变成行草,谁也不会在此时计较字体,因为陈琰用一天一夜的时间,水米未进,默写完整整两万字的内容,已经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了。

须知本朝最有名望的书法家,每日练习十遍《千字文》,已经令大部分读书人叹为观止了。

众人将书稿分成数份,校对其准确性,除了有个别字体因疲惫模糊不清的情况以外,内容准确无误。

郭恒扯了扯嘴角,似乎是一个勉励的微笑,只是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他令书办将那份书稿一张不落的收好,正面盖印、骑缝盖印,连同微刻的夹带一并盖印,封入防水的纸袋中,封口盖印,提笔签上自己的花押。

他沉声道:“诸位若无异议,分别在封条上签押吧,若此人有幸高中,这份稿纸要连同试卷一并上呈陛下御览。”

陈琰都做到这份上了,众人还能有什么异议?次第在封条上签上自己的姓名。

“让他掣签吧。”郭恒又道。

书办端来一个托盘,四张分别写有四个经目的纸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码放成一排。

如此紧迫的时刻,陈琰居然想到平安经常念道的一段童谣。

“三长一短选短的,三短一长选长的,四个都短选其二,四个都长选其三。”

他一直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此刻想起,竟随手捏起了第二个。

《尚书》。

他的运气不错,《尚书》是除《易经》以外最擅长的经目。

“送他下场考试。”郭恒对内监官道。

“谢大人。”陈琰朝郭恒深施一礼,他是发自内心的感谢郭恒,给了他一次自证清白的机会,且足以令所有人心服口服。

栽赃陷害之人必定没有想到,他可以将小抄内容全部默写出来,只恨他牺牲了将近一半的考试时间,以及大部分的体力。

他睁开困倦模糊的双眼,看向头顶惨白的日头,师叔提醒他京城官场阴险诡谲,没想到还未踏入贡院就被卷进其中了。

看来今科中与不中,只能听天由命了。

刚刚在里面,陈琰其实还想问问,既然坐实了被人栽赃,那么上到搜检官钱其浈,下到对他搜身的那名军士,是不是都应该关押起来接受审问。

只是眼下考试第一,他不敢再横生枝节,只能跟着两名内监官回到考场。

考场内原本静的出奇,举子们各自在号房答题,看到陈琰被送了回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肃静!”内监官冷脸呵斥,却忍不住提醒陈琰:“你最好先吃点东西,睡一觉。”

跟考试相比还是身体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陈琰感激的朝他颔首,从考箱内取出小炉子,开始生火煮粥,利用煮粥的时间,迅速浏览本场的考题。

他的卷子已经被换成《尚书》卷,其中三道四书义,四道五经义,题目都很正,依照主考官郭恒的做派,只要切题准确,立论端方,录取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

殊不知,陈琰前脚一走,郭恒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总监官罗纶的身上。

罗纶是接替蒋丞的锦衣卫指挥使,自然明白郭恒的意思,遂命左右将仪门外的搜检官,以及搜捡陈琰的那组军士全部看押起来,待考试结束后再行请旨下狱审问。

钱其浈看着太阳西落又东升,陈琰还未被逐出考场,便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了。

两排锦衣卫只说奉主考之命,将其送往都察院的待勘,便将他铐了起来。

既然证明了陈琰的清白,那就坐实了栽赃陷害,妄图破坏朝廷的抡才大典,是比舞弊更加严重的大罪。

……

陈琰整个人已经近乎虚脱,吃过一顿热粥,收好碗筷,就倒在号板上昏睡过去,在梦中构思六道题目。

只是他太累了,险些一睡不醒,幸而对面的同乡重重的咳嗽将他喊醒答题。

春寒料峭,他浸湿帕子擦一把脸,使自己彻底清醒,然后才打开考题开始奋笔疾书。

对面同乡瞠目结舌的看着他放弃了草稿纸,直接往答题卷上写字,这意味着必须一气呵成,一旦有任何别字或涂改痕迹,就是功亏一篑。

这哥是真的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