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拱白菜的大猫
旁边同伴压低了些声音,“他先前的爹......不是那位“章国公”么?”
提到这个同样与前朝牵扯不清的人,他下意识左右看了看。
“保不齐就是托了他那个老子的福!”先头那人嗤笑,“科场秘闻还少吗?谁知道他那锦绣文章,是不是出自他人之手?”
几人哄笑起来,互相推搡着,摇着扇子走远,仿佛谈论一件极有趣的腌臜事。
几人刚走远,站在酒楼门口处的周婆子眉头便紧紧锁了起来,
她抬眼看了一下旁边站着的大奶奶,大奶奶抿着唇。
周婆子心里五味杂陈,她又看了一眼元氏,
周婆子,“要不回府吧。”
江夫人不在京城里了,元氏没了可以说话的人,就只能自己整天待在家里,一碗接一碗地喝着苦涩汤药,
今日出来,本是想透透气,散散心。
可这喧嚣的酒楼,哪里是透气的好地方?
楼上楼下,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边关战事,那些言语,拼命往人耳朵里钻,想挡都挡不住。
周婆子搀扶着元氏的胳膊。
元氏望着那几个年轻人消失的方向,良久,才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作孽......当真是作孽......”
说完了这句,她才任由周婆子搀扶着,一步步走向停在路边的马车。
温棠也沉默地跟在后面,上了马车,
随行的两个小丫鬟怀里抱着刚买好的点心,动作麻利地钻进车厢。
京城也落了雪,只是不如边关那般暴烈,细碎的雪沫窸窸窣窣飘洒着,
寒风卷过,吹动车帘,冷气猛地灌入,守在马车门边的两个丫鬟连忙伸手按住帘角,指尖冻得微微发红。
天色,早早地沉了下来。
那座被围困的孤城,经历一夜血战,更显破败,
白日的积雪被践踏,被血污,被硝烟熏染,到了傍晚,只余下满目疮痍*,地面冻结成冰,冰上覆着脏污的雪泥,混杂着焦黑的痕迹和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
城墙被烟熏火燎,呈现出大片大片狰狞的焦黑与斑驳,墙皮剥落,在暮色中簌簌颤抖,
凛冽的寒风卷过城头,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城楼最高处的瞭望台,一道身影已伫立良久,
他脚下是断裂的弓弩,散落的箭矢,还有一具冻僵的士兵尸体,脖颈歪着,伤口处的血早已凝成深褐色的冰,脸上覆盖着厚厚的雪。
新雪不断飘落,积在他的肩头,发顶,身影在暮色中拖得很长。
阿福踩着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沿着冰冷的石阶爬上了城楼。
粮草确实早已断绝。
阿福上楼时,便看见许多士兵蜷缩在避风的角落,抱着冰冷的兵器,垂着头,了无生气,
整整三日,他们腹中空空如也,仅靠一点稀薄的米汤吊着命,这样下去,还能再撑几天?
阿福身上还穿着丧服,一片刺目的白,这不是为范慎,而是为了刚刚离世的江夫人。
阿福见章尧依旧伫立在原地,风雪几乎将他墨色的发染成一片斑驳的灰白,
阿福小跑着靠近,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小半个被体温焐得微温的饼子,
一路上,他紧紧揣在怀里,用自己身体的热气护着它,生怕它冻得硬邦邦,
此刻拿出来,遇到冰冷的空气,饼子边缘竟还腾起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白汽。
阿福递了过去。
“您早上粒米未进,中午也只喝了半碗能照见人影的稀汤,晚上......这样下去,身子骨熬不住。”
章尧转过头,扫过阿福冻得青紫的脸颊,
他的目光又在阿福捧着饼子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手冻得通红,指关节都有些僵硬。
“你自己吃了。”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
话音未落,
“呜,呜,呜!!!”
示警的号角呜呜咽咽地响起来。
紧接着,城头的铜锣也“哐”地响起来。
阿福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饼子差点掉在地上,
章尧已经快步走了下去,阿福慌忙跟上,脚步踉跄,还不忘将那珍贵的半个饼子飞快地,宝贝似的重新塞回怀里,他自己是万万舍不得吃的。
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在军官的嘶吼声中,挣扎着爬起来,点燃火把,
昏黄摇曳的火光,勉强照亮了一张张脸庞。
连日的饥饿让他们无法打起精神来。
城楼之下,朝廷大军的号令却如同滚雷般炸响,“冲!活擒章尧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声浪震天,气势如虹!
沉重的撞木狠狠撞击着早已伤痕累累的城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咚!咚!”巨响,
每一次撞击都仿佛砸在守城士兵的心坎上!云梯再次架起,喊杀声,矢破空声,金戈交鸣声瞬间充斥天地!
赵副将听到警报,脸色剧变,也疾奔上城楼,赶到章尧身侧,
他探头向城下黑压压的敌军阵中望去,目光急扫,却并未看到那面象征着秦恭身份的王旗,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的心。
赵副将强压下心头不祥的预感,声音嘶哑地对章尧道,“再撑十日,石守将的援兵和粮草一定能到。”
赵副将虽然嘴上说着这句话,但是心不停地往下沉。
章尧不置可否。
这一夜,风雪就没停过。
天蒙蒙亮的时候,撞击声终于歇了,
城楼上的火把大多已经燃尽,只剩下几缕青烟在雪地里盘旋。
雪地上又多了许多不再动弹的身躯,模糊了面容与伤痕。
赵副将带人清点着伤亡,城楼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的火油气息,令人作呕。
章尧身上的银甲已看不出本色,凝固的血迹混合着烟灰,一片污浊斑驳,
他向前走着,阿福紧紧跟在他身后,怀里揣着的那半个饼子,经过一夜的酷寒,早已冰冷如石块,
但他依旧固执地想着,爷总得吃点什么。
突然,一阵细弱,压抑的呜咽声传入阿福耳中,
他愣了一下,同时,一直大步向前的章尧,脚步也骤然顿住。
阿福顺着章尧的目光望去。
角落里,一个小女孩坐在地上抽泣,小脸脏兮兮的,沾满了黑灰,
旁边一个稍大点的男孩笨拙地用手给她擦眼泪,嘴里不住地哄着,“不哭......不哭......”
“冷……”小女孩抽噎着,声音断断续续,
她的棉袄不知何时被尖锐的木刺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的棉絮。
她刚说冷,男孩立刻抓过她通红的小手,拢在自己同样冰凉的手心里,凑到嘴边,呵着气。
“我要去找我爹……他去哪了呀?”小女孩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她不知道前几日夜里还在家里陪着她的爹爹去了哪里,她只知道一觉睡醒,爹爹就出门了,然后就不见了。
小女孩挣扎着用手撑地想站起来,旁边的男孩也跟着她站了起来,然后弯下腰,把她背起来,一步一个脚印,在雪地里走着,
小女孩趴在他背上,用一块小帕子,擦着他额角渗出的汗。
“秦恭!是秦恭来了!”城内的死寂还未持续片刻,一声变了调的嘶喊骤然从城门方向传来,
负责瞭望的士兵连滚带爬地冲过来,脸上是彻底的惊惶。
城,破了。
阿福脸色大变。
章尧收回目光,抬起手,覆上脸上那副面具,指尖在冰冷的边缘停留了一瞬,
然后,他用力将其摘下。
寒风瞬间扑打在他毫无遮挡的脸上,他微微侧过,手指探向自己脖颈深处,
那里贴身悬挂着一个小小的紫檀木盒,里面,安放着江氏的骨灰。
大雪纷扬,落满他染霜的发,落在他脏污的甲胄上,
天地间,唯余一片肃杀的白。
前方传来马蹄踏冰的声响。
第74章
秦府,
雪下得极大,鹅毛似的,从昨儿夜里就没停过,到了后半夜更是发了狠,直下到天边蒙蒙透出点青白,仍不见歇。
庭院里,屋檐上,枝杈间,层层叠叠积了厚厚一层白,压得枯枝微微弯了腰。
秦府大门开了,小厮仆从们早已顶着严寒肃立在门前,翘首以盼。
大爷秦恭打了胜仗,今日回府,只是回府前,少不得要先进宫面圣。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
可众人脸上,担忧远多过喜色,大爷归途遇了埋伏,不知伤着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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