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山君
因此这时候她逼问他,其实也是意料之中,迟早的事。
只不过她这话说出来,李珣有一种相当微妙的感觉,或许是有了两世的记忆,那段不太好的过往对他来说已经远如隔世了,讲不清楚谁对谁错,他也并不想再计较这些事情。
但他知道,对于她来说,这些事情隔得并没有那么远。
以至于她谨慎,提防,认为他想报复过往的事。
他心中很清楚。
反正说喜欢或爱这种话,她是不会信的。
所以这时候,应该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解释一下为什么刚才会是那样的态度。
说什么好呢?说辞他都想好了,就说她的眼睛胳膊和腿,要由他亲手卸了比较解恨。
但是话到了嘴边,那种微妙的情绪又呼之欲出,
他收拢手掌,慢条斯理将她的手包在掌心,突然不想管别的了:“哦。奇怪吗?我发觉我有些喜欢你罢了。所以往日的事,我——”不和你计较。
但话还没说完。
就看见她一言难尽的表情。
像是信了但不完全信,带点警惕,好像不知道他在憋着什么坏。
和意料之中是一样的。
他知道她不信,但此刻,真的看见她的表情,他突然能辨别出一直弥漫在胸腔中的微妙情绪是什么。
是疑惑。
宛如迎头被重击了一下。
李珣心中突然闪过个疑问来——
她为什么不信?
*
青青是很敏锐的。
所以她不可能不知道,他会为她退让。
有时候她提出的许多要求,也并不是仗着那枚定亲玉佩,而是她心里清楚,她提了,不管怎么样,最后他还是会答应。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他其实没有嘴上那样恨她,那些嘴上说过一万遍的话,要折磨要凌虐,要挖了她的眼睛要卸了她的腿,这些话都不会成真。
她心里清楚,他不那么恨她。
那说喜爱,她却又为何不全信呢?
并不是因为过往的仇怨。
因为她心中一定知道,这没那么重要。
那是因为什么?
李珣并非没见过相爱的道侣,他的父亲与母亲,便是一对很相爱的爱侣,只不过关于那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后来被积年的怨恨压在了心底。
零碎念头滚过。
李珣陡然想起——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想起,爱应该是什么模样,爱一个人应该表露出什么模样。
他只知道恨是什么模样。
还有,要如何表现出恨的模样。
*
李珣说着说着又没声了。
不知道走神去干什么了。
谢延玉抬起眼,看见他把她的手攥在掌心,金属制成的无名指都捂热了。
她把手往外抽了下。
李珣好似这才回过神来。
他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干什么,通感符没生效,你急着把手抽走?”
谢延玉说:“你还知道它没生效?那你捂着它干什么?”
李珣:“……”
李珣阴阳怪气:“那你把手抽走,就是要和别人通感是吧。”
他慢条斯理:“不行,你和一个侍从通什么感,你得和我。到底也都要定亲了,往后是夫妻,你要有什么事,我能去救你,那侍从是你什么人?”
话说到这,他瞥了眼沈琅。
然后扯了扯唇,翘着腿往后一靠,继续和谢延玉说:“啧,他和你可没什么牢不可破的关系,不一定救你。”
这话落下。
沈琅表情先有点扭曲。
但下一秒,视线在谢延玉身上停了一下,又变得温和。
他甚至没有像从前一样,怪里怪气地装可怜,而是有些奇异地看了李珣一眼,甚至带了一点优越感,还有一点怜悯——
这贱蛇怜悯他什么?
搞得好像他马上要被她退婚,这贱蛇要上位了一样。
李珣看得直皱眉,懒得理他,捏着谢延玉的手,要开始往符里注入灵力。
但也就是这时候。
旁边又突然发出一些声响。
往旁边看,就发现是贺兰危站起来了。
这人刚才还不声不响,现在却面无表情走过来。
他站到了谢延玉身边,黑沉沉的眼珠盯着她看,手落在她和李珣的手上,冷冷道:“松手,走了。”
谢延玉没动,问他:“去哪儿啊?”
贺兰危用灵力,将李珣的手推开一些,然后弯下身,将两人掌中的通感符抽了出来。
弯身时,和她离很近。
兰香铺天盖地落下来,像一张网一样把人围拢,谢延玉听见他道:“不是要拿心魔镜?”
“怎么呢。”
“松手。他拉着你,我如何带你一起去,如何帮你拿?”
系统:【……】
所以她又是故意的。
搞什么通感符,都是幌子,本质是找个机会和李峋或沈琅有亲昵些的举动,知道这样贺兰危迟早会看不下去,这样逼着他带她去!
它服了。
它说不出话,看见谢延玉果然把手从李珣掌心抽出来,然后和贺兰危走了。
再把视角切出去,远远地,就看见谢延玉走后——
李珣脸色铁青。
第122章 不如 你我合谋
心魔镜在一片山林中。
这林子很深,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淡,分不清昼夜。
但仅仅是光线暗了些而已。
这里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危险,周围也安静得要命, 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偶尔风一吹, 能听见树上叶子抖动的声音,还能闻见一点草叶泥土的涩味。
谢延玉跟在贺兰危身后。
走了一路,甚至都没有遇上半只凶兽。
借着林中暗淡的光,她费力朝前看, 发现前面有一处湖泊, 被淡淡的雾气笼罩, 水面十分平静,平静到有些过分了,似乎没有涟漪波澜, 仅仅有一些微弱的水光落在湖面,倒映着一点树影, 看起来有些像一面镜子。
注意力在这片湖泊上,没注意到贺兰危已经停下脚步。
因此没往前走两步, 她就突然撞到了他背上。
一抬眼,就发现他回过头来了,正看着她。
林中昏暗, 光线模糊不清。
可他的视线有如实质, 视线落在她身上,好像从头到脚将她看了一遍。
好像藤蔓一样,他的视线几乎将她围拢起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微微弯下身。
那张漂亮的脸陡然在她面前放大,鼻尖快要碰到鼻尖, 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凑得很近,陡然和她对上视线,因为离得太近,所以能看见彼此瞳仁中的倒影。
谢延玉听见他问:“心魔镜在哪?”
分明是他带她来找心魔镜,他帮她拿心魔镜,这时候又问这种问题。
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谢延玉预感到他又要发疯。
或者说,他已经开始在发疯了。
这人表面看起来是矜贵优雅的温和模样,但实际上扭曲得很,发起疯来,是真的精神有些不正常的那种疯,先前还好,还晓得要端一端架子,觉得自己疯得太过头时,会强行将自己的理智拉回来,让自己变回那副温和从容的贵公子模样,但最近好像越来越疯了,一开始发疯,就是疯到底。
鼻息间是他温热的呼吸,还有浓郁的兰香。
谢延玉没出声。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因为她确实不知道心魔镜在哪,而且她不想在他发疯时和他交谈。
空气里因此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