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选之人
雨仍未停。
黄鹂奉命往琅玉阁取乾玟订的酒。
甘露节当日,即便雨幕漫天,街道?上也?人声鼎沸。
她好不容易挤进东市门口,伞沿下?忽探出一个清秀小厮。
黄鹂吓得后退两步,眉头紧皱:“飞鹰??”
“黄鹂,终于?碰上了?,”飞鹰笑出一口白牙,“正好把王小姐的伞还给你。”
飞鹰现在无论去哪都带着这把伞,只要?逮着机会就要?还伞,连梦里都在还伞。
那把名家?画伞上有两只喜鹊翩翩飞舞,镶金嵌玉。
黄鹂暗道?大意,眼波一转,笑道?:“这大下?雨天的,我出来采买,只有两只手,不方便拿,下?次吧。”
飞鹰又道?:“等等,黄鹂,不知道?王小姐如今在哪?新上任的东副监督大人今儿要?去王家?铺子巡查。”
东副监督大人?
黄鹂伞沿略微一抬。
如柱的水帘中,那人如雨打?青松立在街边,周遭平静宽阔,恍若与其他人不在一个世界。
苍白的手被玄色的护腕衬得愈发惹眼,紧紧攥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
黄鹂心里思量了?一番,又笑:“我家?小姐每逢甘露节,身?子骨就有些?不适,你们都知道?的,她身?子可弱了?。这几日她都不会出门了?,王家?每家?店都有管事?的,大人自行前往便是。”
飞鹰:“呃,三天都不出门?”
黄鹂:“是啊。”
飞鹰又道?:“我们家?大人说了?,给王小姐抚恤金。王小姐还出门吗?”
黄鹂挑眉:“也?许吧。”
她微微一笑,行礼告退。
也?、许、吧?
飞鹰琢磨着这三个字,一脸莫名地回头。
邹以汀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声音同雨一般凉:“飞鹰,走吧。”
甘露节是邹以汀上任崇文门东副监督的第一天,这职位主要?负责东市的税收。
只是自早上到现在,无人来引领,户部尚书和侍郎均未现身?,显然?是对他颇有微词。且他没有收税的实权,只是查账。
简单来说,他被完全?架了?起来。
无碍,他要?的就是一个能行动自如的官职,而不是整日待在傅府。
男子为官,已是稀奇。
自他回京以来,每日朝堂上,众臣都会因为他的事?向陛下?施压。
他已不能奢求太多。
思及此,邹以汀道?:“伞收起来吧。”
不还也?罢,还伞,难免要?接触。
所谓身?子不适,也?是借口。
毕竟她武功如何,他已知晓。
如今,他已经是王知微的未婚夫婿,甘露节一过,怀王府就会上门提亲。
确实不该再?见。
飞鹰:“大人,咱们先去哪?”
邹以汀:“陈家?。”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顺着线头调查落雁案。
邹以汀携崇文门令牌,能随意出入东市店铺,他率先进入一家?陈氏的成衣店,原本?店铺里热闹看衣的客人们一见他,先是呆住,紧接着纷纷鸟兽散,避之不及。
哐当!
一个小厮跑得太快撞上了?门扉,噗通倒地。
店里的伙计们老鼠一样四处逃窜,还有的尽量缩减身?形,离得远远地,蜷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店,一眨眼就空空荡荡。
掌柜的硬着头皮迎上来:“原来是新上任的监督大人,有失远迎。”
她语速极快:“我这就把账本?拿给您。”
仿佛在说:您老看完赶紧走吧,太耽误我做生意了?!
飞鹰:……
他偷偷瞥了?眼自家?将军。
邹以汀面?色平淡冷静,毫无怒意:“有劳。”
邹以汀看帐看得很仔细,但也?很快,不到两刻钟功夫便翻完账本?:“没问题。”
在掌柜的震惊的目光下?,走出了?店铺。
第二家?,第三家?,均是如此。
邹以汀一旦出现在店铺门口,便如狂风过境,所有客人争相涌出,有时候还会因为人多,一群人卡在门口谁也?出不来。
消息吹得很快,一盏茶过去,整条街都知道?新上任的邹监督在查账,东市和东柳街的客人们避之不及。
分明是热闹的甘露节,邹以汀从第五家?店出来的时候,街上的人就少了?一大半。
飞鹰面?色苦闷:“他们怎么都这样……您又没为难任何人。”
邹以汀不以为意,默然?道?:“下?一家?。”
一天下?来,邹以汀赶在闭市前查完了?二十家?陈家?铺子,并大致了?解了?东市的情况。
东市一共335家?铺子,竟然?有85家?都是陈家?的,遍布大小行,大多集中于?衣食住行、书画、酒楼等,从小小东市便可窥探出,皇城脚下?的商业,陈氏“只手遮天”。而王文则有46家?商铺,更专注玉器、客栈、茶馆等。
从规模上看,王文不如陈家?,但早前却?是王文捐商税最多,王子贞也?评价王文“富可敌国”。
说明王文的产业,远远不止明面?上这些?。
他抬头定定望向琅玉阁的阁顶。
不一会儿,他忽然?捏紧眉心。
他不是要?查陈家?的么……
怎么又想到她身?上去了?。
第三日,是甘露节的最后一日。
街边有说书人拍板给小女孩们讲故事?:“传闻万年前神女降世,天降圣木,圣木落下?甘露,成了?女子,落叶入泥,成了?男子。”
“哦~~~怪不得娘亲跟我说,只有女子才能喝到甘露。”
“对咯,每年甘露节,只有女子才能在玄阴阁领到甘露,可洗去罪恶,涤荡身?心,男子是喝不到的。但各地玄阴阁阁主会在甘露节当天,从香客中选中一位圣子,唯有此子配得一杯甘露。”
“那今年是谁呀?”
一个小女孩插嘴问。
说书人:“今年啊,今年是傅家?三公子。”
“傅家?三公子第三次被选中了?,他可好看了?,我娘说我娶不到这么漂亮的夫君。”
一个扎冲天辫的女孩子哈哈大笑:“就凭你,肯定娶不到呀,你只能娶那个邹阎王!”
“你才娶邹阎王,你全?家?都娶邹阎王!”
天灰蒙蒙的,潮湿又冰冷,雨依旧下?得很大,没入邹以汀的靴底。
飞鹰大怒:“小孩子胡说什么呢?”
小女孩们一惊,一个小女孩指着飞鹰身?后的邹以汀大叫起来:“是邹阎王!快跑啊!”边叫边撒丫子跑开,说书人也?溜之大吉。
邹以汀眉目低垂,鸦睫轻泛,眼底毫无波澜。
扎冲天辫的小女孩大叫着往前跑,跑着跑着,突然?双脚离地,被一整个提溜起来。
邹以汀似有所感,握着伞的手微紧,他略一抬伞。
那人一身?缃叶黄的袄子,里头一件沧浪青的长衫,下?套一条松花黄的长裙。
恍若立春。
她拎着小女孩的后衣襟,狡黠笑道?:
“向大哥哥道?歉,否则,我就把你丢到屋顶上,雨打?雷劈一百年。”
第26章 明知不应该的
小女?孩“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嘤嘤呜呜开始道乱七八糟的歉。
乾玟把这小崽子拎到邹以汀面前?,任凭雨从她那?翘辫子滑落,像只洗干净待宰的羊羔,很不客气得上下左右抖落了她几下:“大声点!”
“呜呜呜我错了,对不起,呜呜呜……”
“错在哪。”
“错在……错在不该骂他是活阎王……”
“大哥哥三个字是烫嘴吗?”
“呜呜呜,不该骂大哥哥是活阎王……”
“回去转告你爹娘,别在小孩子面前?乱说话,否则被我碰见,我一样把他们挂起来风干,知道了吗?”
“知道了呜呜呜。”
“今儿个本小姐是看在这位大哥哥的面子上饶你,你还不感恩戴德谢谢大哥哥。”
“谢谢大哥哥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