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大秦
洁白寂静的空间里，一条青色的长列车盘旋了几圈后，终于停下来，他问：“所以，我对你发动攻击的时候，就已经中了你的计。”
“对呀，我是不是很厉害？”
远航-001号到没有很挫败，他发难不过是瞬息之间，但就在这瞬息之间，这个人依然能先他一步弄出一个更大的陷阱，将他装了进来。
这说明，对方的能力和战斗意识都远在他之上，那他败了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只是他有点不明白：“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打败我很容易，为什么还要这么大费周章？”
姜启搭在膝盖上的脚晃啊晃，看着雪白的车顶：“不是说了吗，我想和你单独说说话。我要是不这么做，又怎么能让游戏认为，是你困住了我，回头你又要怎么和游戏交代？”
远航-001号愕然了一瞬，又问：“故意让我把你抓进车内，也是为了和我说话？”
“对啊，要是我一开口你就跑，那我得一直追着你喊话，那多累，现在多好，我就在你的肚子里，你想甩掉我都不行。”
远航-001号：“……”
姜启继续说：“为了把你引出来，我可花了不少功夫，四处点火不说，”
她拿出一袋子东西，拎在手里晃了晃，里面传来珠子碰撞的清脆声音，“我还担心游戏不把你放出来，或者你不愿意来找我，还抓了这么些发动机来，我想你既然是第一列车，又时常担任教导新列车的工作，应该会挺关心其他列车的。”
她感觉有一道目光投落在自己身上，她朝那个方向看去：“怎么样，现在我有没有资格登堂入室，进你的列车头去做客？”
车厢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接着，一道道青色的光影从车厢的四周汇聚而来，在姜启边上逐渐凝聚出一个身影。
姜启蹭地坐了起来，头撞上盖子，她嘶了一声，挥手掀开了这个盖子，惊奇地看着这道身影：“你、你能化出人形了？”
可惜，这个身影最后只维持在一团大致的轮廓上，五官也只是勉强成形，边缘还是毛边的，清晰度有待提高。
远航-001号开口，声音加重了几分：“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启将他上下一通打量，然后姿态放松地趴在这水晶棺的边沿：“其实也很简单，我想和你谈一谈，怎么把这个游戏搞垮。”
远航-001号：“……可笑！”
姜启也不恼：“你觉得，这个游戏是什么？你也觉得它是来造福各大位面、造福各大生灵的？还是说，无论它做什么，哪怕是要毁掉整个宇宙，你也不在意？只管它吩咐什么，你就做什么，无条件服从？”
青色的身影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姜启抬手轻轻一挥，空中出现了一个个悬浮屏幕，上面是她总结的，仅仅这一年来，游戏所做的种种劣行。
鼓动助长玩家的野心和攻击性。
对那些消极对待游戏的位面，降低位面气运，乃至于制造各种天灾人祸，对猜测游戏目的不纯的人，制造各种意外，夺取其性命。完全就是一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发掘新位面，将新位面上的原住民打成妖魔鬼怪，然后把玩家送过去，让他们进行“正义”的屠杀。而在这个过程中，游戏不仅能扩张地盘，还能转化新位面的能量为己所用。
姜启直起身子，她身下的水晶棺变幻形态，变成了一张舒适的座椅，她舒坦地窝进去。
远航-001号没有在意她改变自己车厢里的布置，只是看着这些屏幕中的资料。
姜启扬了扬下巴：“游戏对玩家、对各色各样的生灵抱有无差别的恶意，你看看单单这一年来，因游戏而死去的生灵、而毁坏的位面，就有多少。
“它现在才控制着一千多位面，能够影响调度的，也就是这一千多位面上的人，就已经有这样大的破坏力，任由它扩张下去，后果根本不堪设想。你觉得，宇宙中，需要有这么一个东西存在吗？”
远航-001号看完所有资料，他语气依然平静，几乎没有起伏：“我不是这个宇宙中的自然生灵，我是神主的造物，从本质上和你们就不是同一类存在。想用这些来寻找盟友，你找错对象了。”
她哦了一声：“那这样呢？”
她弹了弹手指，又一个悬浮屏幕出现，里面出现的是某游戏端口和某个资深玩家组织一来一回商议的内容，大致意思就是玩家忌惮智慧列车，愿意付出大量好处，让游戏淘汰掉智慧列车，让人类获得更大主导权。而游戏的态度很暧昧，几乎是答应这个交易了。
“你这个神主，早就存着淘汰你们这批智慧列车的心思，只不过因为我的出现，它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些阻碍，需要一些强大的打手，所以改变主意，让你们转型成护卫列车，给你们配上了攻击系统。”
远航-001号：“照你这么说，只要有你在，神主就会器重我等，那我还有背叛神主的必要吗？”
姜启叹了口气：“可我不会一直存在啊，等我消失的那一天，说不定就是你们被抛弃的时刻。”
远航-001号终于看向她，姜启像软骨头一样窝着，被他一看，想了想，立刻挺直身板，双手放在扶手上，大马金刀的姿态，仿佛正坐在豪华王座上。
远航-001号：“……”
他：“但也有可能，神主为了防止像你这样的人再次出现，让我们继续做护卫列车，继续给与我们力量和权限。”
姜启腰背一垮：“所以，你真的要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这个游戏，做一个任人宰割的牵线木偶吗？”
远航-001号不答，忠诚，是写在列车芯片中的第一铁律。
他道：“你走吧，我不会告诉神主今天发生的事，但这样的话，你也不必再说了。”
姜启却笑了，又往后靠去，目光精亮地看着他：“上次你就发现我混进了你车上，但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发现我，这说明，你并不是那么死板的人。而这次，你又不打算向游戏揭发我，说明你在某种程度上，是认同我的初衷的。
“远航，承认吧，你思想独立，有清晰的自我认知，能分辨是非善恶，绝不是被牵着鼻子走的傀儡。你并没有像你表现得那么忠心于游戏。游戏的过度强大，不利于你，不利于所有列车，不利于所有人，你真的一点都不动摇吗？”
在未来，阿远对游戏没有任何恭敬之心，明明知道她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反抗游戏，他也一直站在她这边。
哪怕他不能告诉她许多事情，但他行动上一直在帮她。
她起身来到他面前，看着他尚未完全成形的眼睛：“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不能做，但我也知道，撇开那些不能违背的原则，你运作的空间依然很大。
“和我合作吧，你不能做的事情，我来做，我需要知道的信息和便利，你为我提供。我们里应外合，瓜分它，肢解它，制衡它，让它虚弱无力，半死不活，这样，我们才会有美好的未来。”
远航-001号看着这双坚定执着，充满了力量的眼睛，忽然一阵恍惚，竟然有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一般。
他将这种错觉认为是姜启对他做了某种精神暗示。
他坚持道：“你找错人了，我与神主是一体的，我不可能……”
“不，不是！”
姜启抬高声音，断然道，“你和它不是一体的，你和我才是！阿远，我们才是一体的！”
……
这一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长达一年时间一直在骚扰游戏、扰乱所有玩家的行动的某邪恶势力头头，终于被游戏派出来的豪华列车阵营堵截成功，并且由第一列车远航-001号亲自出手，将其重伤。
虽然这个魔头最终还是逃走了，但被其抓走的数百个智慧列车发动机，被远航-001号成功夺回。
如今，那些发动机已经被送回去疗伤修复了。
α星系第三位面，游戏对接机构第一负责人甲隆正带着人迎接一列列车。
这是一列智慧列车，列车上送来的不是玩家，而是一批崭新的游戏端口。
甲隆命人小心翼翼地将游戏端口卸下来，十分客气地将列车送走，然后安排人把游戏端口给各个对接机构送去。
“快送过去，游戏端口被破坏到现在这么多天，所有求生任务停滞，大家都快等不及了。”
甲隆吩咐着，自己则亲自带着人，把自己负责的这个机构的端口换上。
新端口安装好，开机，所有人都翘首以待。
甲隆将自己的手印上去，扫描通过，登录成功，出来的页面和从前一模一样。
他长长松了口气：“替换成功了，端口又可以用了！”
大家欢呼：“太好了！”
“甲隆先生，快看看有没有新任务。”
“先看看有什么新闻吧！”
甲隆从善如流：“那就先看看，这些天的新动向吧。啊，那个魔头虽然还在逃窜，但重伤快要不行了，被他渗透过的位面有……这些位面都已经被收复，上面的邪祟妖魔都被铲除了！以后一切能恢复如常了！”
“太好了！”
大家都欢呼起来，这个好消息传出去后，民众们也一片欢庆。
甲隆笑着看着大家雀跃庆祝的样子，眼眸深处闪了闪，一抹鬼气悄然漂游。
他，或者说，这具驱壳里的楚云轻蔑一笑，愚蠢的人们啊，真是好糊弄，就这还想对付大王呢！
如今这个端口都是假货，从今以后，这个位面上的人能知道的信息，都是大王允许他们知道的。至于那个该死的游戏，就这么一点一点被架空起来吧。
与此同时，端口被破坏的位面上，都迎来了出自地精之手的假冒端口，这些端口被安装好，连上游戏的网络，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察觉出任何异常。
之所以如此，自然是因为远航-001号从中动了手脚。
他作为游戏的第一个造物，和游戏绑定实在太深了，对游戏也太了解了，游戏甚至会将许多事情交给他去做，比如，很多时候给游戏端口发布各种消息，就是他在做。
而运输端口的列车也是他安排的，将真货替换成假货，并且在这些假货上做些伪装，瞒过游戏，并不是难事。
远航-001号漂浮在虚空之中，随着假端口的重新开机，他能够清晰感知到，一千多位面中，有三分之一的位面被这些假端口覆盖。
也就是说，这部分位面已经脱离了游戏的掌控。
他这里初步完成了，就看她那边是否顺利了。
……
姜启吭哧吭哧从一台发动机里钻出来。
此时的她是天火怪物的模样，她一边往外爬，一边和天火怪物嘀咕，“你能不能别挤我，多给我一点空间！”
天火怪物哼哼唧唧：“大人，我身体就这么点大，我已经躲在很角落很角落的地方了，是你的元神太臃肿了！”
“嗯？”
“不是，我是说，您太威武了，我这小小的身躯装不下您。”
姜启哼了一声，伸出爪子，像一颗无比微小的火红的海星，在发动机上蠕动着，肉眼不可见的那种微小程度。
当日，她将那些列车发动机交给远航-001号，表演了一番打不过他而狼狈逃窜的假象，实际上，她元神附着在其中一台发动机上。
之后，发动机被远航-001号带游戏本源修复，她就跟着来了。
不过，她还是相当惜命的，因为这次行动将可能是她第一次直面游戏，风险极大，她也不敢自己贸然前来，就借了天火怪物的身躯，将自己的一半元神投入到它的身躯里。
这样，就算她不敌游戏，在游戏的角度看来，她也就是个怪物，就算她死在游戏手上，也就是损失一半元神。
大业未成，她是绝对不能拿自己整条命冒险的。
天火怪物：所以就能拿我的命冒险喽？
姜启：“你的一部分身躯在蚯蚓那里藏着呢，放心吧，你也死不了。”
她蠕动了一会，来到了发动机的最上方，向前看去，整个人都震惊了。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奇幻的世界。
头顶是一个巨大的粉色穹顶，粉色果冻一般的组织从上方垂挂下来，笼罩了姜启的整个视野，甚至那粉色组织还能蠕动一般，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收缩着。
而下方，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粉色粘浆，此时，一台台列车发动机正泡在这些粉色粘浆之中，从中吸取着能量，它们的列车外壳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地重新长出来。
再远处，粘浆中泡着各种各样的列车，有的已经完全成形，有的在成形过程中。
姜启心中惊叹，这里，就是游戏本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