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瑟流朱
林雪艳心里的算盘把每个人都算了一个遍,就没料到陆恒的反应,完全脱轨在她的盘算之外。
她内心泛上隐隐的不安,可惜现在木已成舟,开弓没有回头箭。
正午的乡村一片沉寂,就听仓房内,王喜开口说了句话。
“梅子,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林雪艳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是怎么算计我的,你一点都不知道。”
一句话出来,林雪艳犹如被打了一巴掌,眼前直冒金星。
她生性争强好胜,并不是逆来顺受、随遇而安的人,生平最要面子。前世被离婚踢出门之后投了河,也是因为太要面子,不服输。尤其是不能服气,输给了不起眼的堂妹。
没想到重生改命刚开始,好像一直在输,每一步都输给了堂妹。
这还不算,本来是打算借机会出口恶气,没想到弄巧成拙,只能在这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抢来的未婚夫宣泄对她的仇恨,骂她是,不要脸的女人。
林雪艳强撑住有孕以来日渐笨重的身体,只觉得头脑一阵阵的发晕。
第39章 救赎前任 陆营长要收拾小骗子
仓房里光线有些昏暗,王喜看着眼前的林雪梅,感到一阵恍惚。
短短的几天没有见面,梅子还是那个梅子,安安静静,一双清凌凌的眼,像一汪清水一样,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舒服。
可是梅子好像又不是那个梅子了。穿的衣服是什么质料,他根本见都没见过,恰到好处勾勒出她的腰身,粉艳艳的颜色,衬托得她像仙女,头发不再是村里的麻花辫,扎了个高马尾,好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一样。
在她这次回门之前,王喜曾经觉得自己很冷静。在她随爷爷进城的时候,给她送了行,看了她最后一眼。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
她也真的顺顺利利在城里嫁了人,找了工作,风风光光的回门,喜糖喜烟半条街,热闹了全村。
而他两天以后,也要办喜事了。
等“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这句话不再是一句话,而变成了一个冰冷事实摆在了面前,王喜忽然觉得,有些话不说出来,他要发疯。
等真的千难万难见上了面,他又发现真正想说的话很难开口,直到林雪梅眼神里带了催促,才从他心底不顾一切地冲出来一句话。
“梅子,我知道你怪我。可林雪艳那个女人,是怎么算计我的,你一点也不知道。”
这话,听的林雪梅蹙了一下眉。
原主和王喜交情非浅,至少那是她未来生活的指望,可林雪梅跟眼前这个男人并不熟悉。
男人共性的渣,就是明明是自己管不住自己,还能言之凿凿,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难道王喜也是这个路数?
一看林雪梅的表情流露出不以为然,王喜心上如同被捅了一刀,眼眶泛了红。
一肚子的憋屈话,本来是很难启口,羞耻难堪,不堪回首。
可是,比起让心上人误会他,他宁可把自己的一切羞耻难堪,赤裸裸地都倒出来,摊开在对方面前。
王喜沉了片刻,然后,不顾一切,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倾泻而出。
“梅子你知道,我从小没了爹,日子过得苦,从小苦到大。可是我不服输,想样样比人强,让人都看得起我。我常年吃苦挣命,可是我有盼头,因为我有我可心的人。”
王喜停顿一下,目光炽热,看着林雪梅:“可是我一想到能娶你过门,能和你一起过日子。有你疼我,有你每天看着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什么苦都能吃的下!”
与他近在咫尺之间,林雪梅感知得到,他的话,发自真心。
她穿来之前母胎单身,一心一意打工,书本影视动漫描述出来的爱情如何舍生忘死,那都是隔岸观火,这是第一次有人让她相信,所谓爱情,真的会有一份力量,成为一个人对抗苦难艰辛的勇气。
“可是后来,我这个指望,破灭了,一切都没有了。”王喜声音放低,垂了头。
这话勾起了林雪梅的好奇心,她一直好奇不解,王喜既然对原主有一份情意,现在又说的这么慷慨激昂,怎么说变卦,就变卦了?
看到林雪梅的目光带着探询之意,王喜莫名获得了鼓励,原本觉得难以启齿的那些憋屈羞耻,一下子都打开了闸门,滔滔不绝,汹涌而出。
“那天,是我生日,大概吃晚饭的时候,你堂姐来找我,说是家里水井压不出水,不知道哪里卡住了,她爹娘都走亲戚去了,让我帮忙,我就去了。”
“我帮她修理完水井,她摆好了桌子上的晚饭,留我一起吃,我觉得孤男寡女的不妥当,起身要走。可是她说,知道我今天生日,也知道我平常心里苦,想听我说一说,痛快痛快心里头。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坐下了。”
王喜说到这儿,一阵难过涌上来,说不下去,拿拳头锤了两下脑袋,脸上表情是满满的悔不当初。
林雪梅心中已经大概有了答案。她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走,明知道孤男寡女不妥当,还会留下来,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看着他。
王喜平复了一会儿情绪,继续说了下去。
“你堂姐拿出了一瓶白酒,两个酒杯,倒上酒摆在那里,先是跟我随意聊了几句村里的事,然后就说起我,说我从小没了父亲,家里艰难。她说,她和我一样的性格,最明白要强之人心里的苦楚,也最明白我,明白我心里有多苦,明白我不服输的劲儿。”
“听了这些话,我心里异常的舒畅,好似苦处被人看见了,也就不算太苦,又好像是我的苦处被人看见,这苦水也不用憋着,终于能往外淌一淌。我也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难过,就拿起酒盅来喝。喝了一盅,还想再喝一盅,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王喜声音越来越低,下面的话显然更加难以启齿,但终于还是鼓足勇气说了下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月亮照在我身上,我发现自己躺在炕上,衣服都不在了,吓了一跳。等我发现身边还躺了个人,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王喜沉默下来,这段难堪的往事,终于讲完了。他心里松快了许多,眼中的光亮随着消失,好像他的一生也随着这件事,被终结了。
听到这儿,林雪梅心中的答案得到了确认。
王喜这个人,家太贫,心气儿太高,拥有的太少,想要的太多,心里憋着郁闷和不甘。一旦被人看穿,来一个心理攻势,而且又是个年轻漂亮的异性对他发动攻势,他注定要陷在这一劫。
堂姐本来就聪明伶俐,善于揣摩和利用别人的心思,何况又是重生之人,心机阅历,都不是二十出头的王喜能比,就算这次王喜逃了过去,日后还有别的法子来对付他。
王喜因为自身的优点和软肋,成了重生之人的猎物,人生被动的改了方向,也伤害了原主。林雪梅一时也不知道是谁的错。
沉默半晌,她安慰一句:“往前看。伤心的事总会过去,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林雪梅知道剧情,王喜会翻身致富,因此语气很笃定。
王喜整张脸重新发出了光亮:“梅子,你不恨我了?”
“再大的恨,都会走过去的。”林雪梅点一下头。想必原主也会往前走,不会一直沉浸在恨里。
之前王喜做了错事,一步毁了自己的姻缘,伤了心上人,心里的郁结憋得他快要发疯,这郁结终于疏散开来,快要崩断的神经一下子松驰下来。
但接着,遗憾和悔恨涌上了心头,王喜忍住涌上来的眼泪:“如果能把过去换回来。让我拿命换,我都乐意。”
林雪梅相信他的真诚,但更希望他能尽快平复:“往前看,好好的生活下去。”
王喜含着泪露出微笑:“你说的对,好好的生活下去。今天能和你说出这些话,我知足了。我又有劲了。以后有多大的苦,我都撑得下去。”
林雪梅虽然和王喜不熟,但他毕竟是林家的女婿,能够迅速把他安抚下来,也是松了一口气。
王喜注视着林雪梅:“你先走吧,我过一会儿再出去。”
林雪梅点点头,转身走出废弃的仓房。
王喜不错眼地注视着她的背影,这是最后一次这样看着她,心里满是生离死别的痛楚。
他平复了一会儿情绪,走出了仓房。
来之前,他觉得自己已经被抽空,就剩下一个空壳子,好像马上就要发疯,就要死去。
可是现在,他好像又重新被注入了血肉,有了勇气和力量,挺直了腰杆,往前走去。
他的内心,也重新面对了他即将到来的婚姻。
虽然起初是林雪艳居心不良,以不光明的手段把两人捆绑在一起,但究竟也是出于对他的喜欢,一个女人这样把自己豁了出去,想要全心全意的依靠他,何况还怀了他的孩子。
他也不能辜负她,他要变一个样子。
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一味的放任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郁闷,为了她,一定要收敛自己的情绪,好好过日子,让她过上好的生活。
陆恒见仓房里的两个人都离开,从玉米地里走出来,却没有急于离开此处,而是隐身在路对面一棵大树下面,等待着另一个人会从哪个角落,走出来。
林雪艳身子几乎瘫在了玉米地里,一字一句,把她未来丈夫对心上人的真情剖白,听完。
两天以后他们就要结婚了。她身子里,也怀上了他的骨肉。
可是听完这番话,她好像被掏空了全身的血肉。想站起身,浑身却发着抖,站不起来。
她不明白,自己费尽心机改命,不过是需要笼络住一个男人而已,怎么就落了鸡飞蛋打,招致了对方天大的怨恨。
平息了好半天,她站起身,还是迈不开步,但是挺直了腰杆。
她不服输,也不可能输。
王喜心里想着堂妹也不要紧。他心软,心善,对付这种人,自己有的是法子拿捏他,让他听自己的摆布。
何况她是重生之人,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还有重要的东西能绑住他,让他求着自己,离不开自己。
林雪艳扶着玉米杆,发出一声冷笑。
陆恒在大树后面等了好半天,并没有其他人出来。
他心头略微一松,转身离开。看来并不像他最初判断的那样,有别人的唆使,可能仅仅是猴子脸女孩碰到了林雪梅和前任单独见面,忍不住恶意,使了个坏。
猴子脸女孩,该吃点教训了。
至于林雪梅,这个小骗子,更该吃点教训了。
他突然很感兴趣,现在跟她一照面,她会说些什么。
林雪梅出了仓房,太阳热辣辣,光线晃眼,她心里也是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原本以为王喜就是一个见异思迁的渣男,直到听到了刚才那番话,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身上的软肋太明显,被重生之人算计,成为了堂姐改命的牺牲品。
种下恶因,难有善果,二人已经互相猜忌互相怨恨,以后还会好吗?
正在心神恍惚,低头走路,冷不防前面一拐弯,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
林雪梅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一抬头,是陆恒。
按说一个形式婚姻,双方应该没有忠诚义务,但也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就红了脸。
陆恒一见她红了脸,忍不住就在猜想,她刚才在那个王喜面前,是不是也这样的羞态,一点怒意莫名的往上升,开口问了话:“你不在家陪奶奶,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林雪梅如实回答道:“我出来找你。”
陆恒面上没露,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是个小骗子。
除了猴子脸女孩,她也该被好好收拾一顿了。
二人肩并肩,沉默着往林家堂屋走。
陆恒情绪不外露,但毕竟同床共枕过,林雪梅察觉出他的情绪气压有点不寻常的低,正在纳闷,就听陆恒说了句话:“那个猴子脸女孩,你打算怎么教训她?”
林雪梅心头一松。他原来是为这个事。
全然不知道刚发生的事,林雪梅以为陆恒是指婚宴上,想了一下:“我跟奶奶说,奶奶自有分寸。”
到了林家堂屋,林奶奶看见二人肩并肩回来,放下心来。陆恒自去休息,林雪梅见跟前无人,把婚宴上被算计,裙子下摆挂在倒钩上,跟林奶奶说了一遍。
林奶奶一听,大怒,烟袋锅砰地一声,磕在床沿上,铜质烟袋锅磕的变了形。
恰好林有富来串门,一进门,见老母亲神色不善,吓了一跳,就见老母亲看了他一眼,更是脸色铁青:“去!把你那宝贝闺女找来!”
林有富心里泛上不祥的预感,母亲最不喜的,就是林雪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