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瑟流朱
正没想好怎么跟陆恒补救一下,小刘跑了进来:“营长,车修好了。”
林雪梅松了口气,赶紧站起身跟王喜的娘告辞,王喜娘慌乱之中挥挥手,让傧相送客。
陆恒临出门之前,打量了王喜一眼。
现场人群神色各异,有慌乱,有吃惊,有带着兴奋的幸灾乐祸。
王喜神色安然,替新娘子拍背,接受众人复杂的目光审视。
陆恒有几分佩服王喜面对不堪和磨难的勇气,拿得起,放得下,也是个男人。
林雪梅人已经坐到了军用吉普上,心神还没完全转过来,一时没放下刚才的事。
堂姐这样的人,一心只顾自己,不顾他人死活,纯属咎由自取。但她有点拿不准,此刻坐在身边的陆恒,会怎么想?
陆恒虽然是找个形婚,但是一年前堂姐去城里办了订婚宴,两个人毕竟订过亲。后来堂姐突然退亲,今天又婚礼现场暴露了未婚先孕,陆恒作为名义上的前任,心里能没有一点介意,一点不舒服?
陆恒就在身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林雪梅微微瞟一眼,没有看出端倪。
这人的情绪,收的太狠,敛得太深。
陆恒眼角余光,把她心里那点纠结看得透,心里不忍,主动说了句话:“你姐可能是婚礼太累了。”
男人金口一开,林雪梅顿时心里踏实下来,脸上也跟着云开雾散。
原来一个大男人,又是当兵的,跟女人接触太少,他什么都不懂。
而且对于一个形婚对象,是去是留,发生了什么,他也是真的不介意,没有一点占有欲。
可太好了。
林雪梅赶紧接上这句话:“是太累了。”
“另外一种可能,是你们村的井水不好,刺激肠胃。”
陆恒今天好像比平日话多,林雪梅诧异地看他一眼,继续顺着他说:“对,也可能是井水的事。”
陆恒眼神中有笑意一闪而过:“我也还是不舒服。”
林雪梅这回没敢接话。
听他的意思,肚子疼还是没缓解。今晚上还是要……揉?
可累死她了,手指都痛了。
林雪梅挽着军官姑爷,乘坐着军车,潇洒离去,王喜家的婚礼现场,自顾自的陷入一团乱。
新娘子呕出了清水,惊动四座,婚礼现场的乡邻,男女老少都有,大男人们不一定留意,可结了婚的女人,有哪个是不懂的?
碍于主人家的面子,王喜家毕竟是军烈属,也碍于娘家的面子,林有贵是村支书,没有直接捅破这个事,但都用了微妙的眼光打量来打量去,唇边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王喜的娘,一个人张罗儿子的婚事,为了省下几百块钱,跟许二凤全程争争讲讲,到今天一个人张罗场面,累得精疲力尽。到林雪梅上门送红包,她把堂姐妹俩两厢一对比,又生懊恼。
这山望着那山高,人之天性,最开始说堂姐妹换亲,王喜娘还曾经窃喜捡到了便宜。
虽说是因为家穷娶不起更好的,但她内心一直有些嫌弃林雪梅。嫌她身子骨弱,不能干重活,听说林雪艳愿意嫁,简直喜出望外,林雪艳身子壮,人也精明伶俐,况且又是村支书的女儿。
可,商议亲事的过程中,她着实领教了林雪艳母女的厉害,难说话,这又怀念起林雪梅的善良宜人。等见了林雪梅本人上门送红包,已经飞到天上变了凤凰,待人依旧是和颜悦色,丝毫没有盛气凌人,心里更是懊恼失落。
等到儿媳妇在婚礼现场露了底细,王喜娘又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要生点事儿出来,撒撒怨气。
往那边一打量,看儿媳妇难受的劲儿稍稍平息,凑了过去,皮笑肉不笑:“艳子,嫁妆钱,你妈给你带来了吧。”
林雪艳今天本来就难受窝火,一见婆婆凑过来,知道没好事儿,但没想到这么直白,开口就要钱,一阵难受又涌上来,没说出话。
王喜娘干脆伸出了手:“交给妈存着。”
许二凤去外边给女儿准备一个手巾把子,看出王喜娘神色不善,赶紧紧走几步赶了过来:“干什么?”
王喜娘理直气壮:“你答应的嫁妆钱。”
类似场景,许二凤经历了很多次,再一次的被气炸:“我答应给我闺女的,给你的?”
王喜娘不屑地一笑:“人都给我们家了,钱还分什么你的我的。我聘她进家门,花了这么多钱,她贴补一下,不应该吗?”
一提花了这么多钱,许二凤越发的耐不住,不顾轻重,就竹筒倒豆子,冲口而出:“你花的那点钱,全村你最寒酸抠门,人家都出一千,你死活压价到八百,现在还惦记我给闺女的。”
林雪艳一听自己妈大庭广众之下,把争多论少的那些事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赶紧拉她妈的衣襟,不让她说下去。
背地里吃尽了亏,受尽了气,还要把这些丢人打脸的事,暴露在乡亲们面前?还嫌脸丢的不够大吗?
可许二凤吵的上了头,哪还顾得上看闺女的眼色?跟王喜娘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个不休。
方才林雪艳露底细,客人们没好意思当众戳破,此时一看婆婆和娘家妈当众吵架,实在忍不住,边看热闹边议论纷纷。
“王喜家这有点过分了。哪家娶媳妇不花个一千出头?”
“就是,艳子在咱村是数一数二的,还是支书家闺女,凭啥吃这么大的亏?”
林雪艳拦不住,气的头晕眼花,歪在一边坐下。一听邻居议论,更加添堵。
大家明面是替她不平,惋惜她吃了亏,实际上,哪个人不在心里暗笑她,这么好的条件,嫁人嫁的这么离谱?丢了城里大鱼大肉,捡了窝窝头,还被婆婆欺负践踏?
林雪梅对于堂姐内心感受的猜测一点也没有错,大喜的日子,林雪艳脸色惨白,浑身哆嗦着,落下了豆大的眼泪。她忍不住怀疑起自己,她这是改命吗?怎么好像越改越差了呢?
前世就是因为被高干婆家踢出门,天天被乡邻嘲笑讲论,戳脊梁骨,丢不起面子,心路一窄,投了河。
这一世重生改命,自己要的扬眉吐气没得到一点,反而步步憋屈步步溃败,婚礼现场被撕了脸皮,丢人现眼被戳脊梁骨,比上一世来得更猛更快,更加翻不了身。
林雪艳流着眼泪,花了脂粉,内心由怒转悲,转绝望,还能活下去吗?要不向上一世一样冲出门,投河算了,一了百了。
王喜刚出门送了一个父辈当年的老战友,一转头,喜宴上闹翻了天,她妈和丈母娘对吵,新媳妇气的在一旁哆嗦。
过来听明白了原委,赶紧喝止住了他娘:“娘,这是雪艳的钱,你不能要。”
王喜娘一见儿子不站他这一边,正好借机哭一场撒怨气,放声一嚎:“你这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啊,我是为了谁?”
见王喜一下子没镇住他娘,林雪艳更加气苦。前世吃够了妈宝男的苦头,难道又要重蹈覆辙?内心一绝望,眼泪流成了河,心里又有了那股儿劲儿,真想冲出门去,奔了河沿边投河。
群众一看,更加感兴趣。这个婚礼来得值,又有桃色新闻,又有亲家开撕。这场仗,打的可是越来越乱,越来越热闹有看头了。
新娘子哭,婆婆闹,屋里正在一团乱,林奶奶站在门口,一声断喝:“都给我住嘴!”
老妇女主任,说话自带威势,一屋子人都闭了嘴。
一屋子人静静看着,林奶奶走进来,走到王喜娘的身边。
刚才王喜娘和许二凤吵得欢,吵得分毫不让,可林奶奶一进屋,她不由自主就退了一步。
林奶奶也不吵,也不骂,一字一句,怼到王喜娘的脸上:“你给我听着,我林家的闺女,不容人欺负!今天你娶就娶,不娶,我带回去,我林家,养她一辈子!”
虽然都明白林雪艳是因为怀上了,才嫁到王喜这么个穷窝,还受了王喜娘无数的拿捏欺负,但林奶奶这几句话,掷地有声,没有人敢不信。
王喜娘气势一弱,又退了一步,陪了笑脸:“她奶奶,我们就是随便一商量,艳子的嫁妆钱自己拿着,自己拿着。”
林奶奶脸如寒霜:“不光今天,以后你也给我记着!我林家的闺女,林家养的起!就连外孙子,我都养得起!谁再欺负她,我饶不了!谁敢背后乱嚼她,等着我大嘴巴子扇她!”
林奶奶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婚礼贺客一片惊叹之声。
知晓人情世故的人,都佩服了林奶奶。
世人大半,欺软怕硬。既然孙女未婚先孕的事已经暴露,索性就硬气到底,反而堵住了人们拿捏这件事的心思。
林雪艳说不出话,只有流淌的泪水模糊着眼眶。
内心深处,她一向只考虑自己,不顾别人死活,原本奶奶最疼她,可是她为了自己,伤害了奶奶。
没想到她最痛苦最丢脸的时刻,还是奶奶站出来,为她撑了腰,把她从绝望要寻短见的边缘,拉了一把。
王喜过来,握住她的手,表达安慰。
想到自己都是为了抢到他,才受的这天大的委屈羞辱,她脸色一沉,狠狠甩开了他的手。
第44章 堂姐的新婚夜 婆婆要回国了
入了夜,新房里,林雪艳脱掉新娘子的红衣,躺在土炕上。折腾了一天,她精疲力尽。
院子里的红灯笼发出艳艳的光,透过窗子照在脸上,林雪艳无法不想起前世的今天。
前世嫁进小洋楼,婚宴虽然简慢,但毕竟从头到尾,顺顺利利。
没有亲家当场吵翻天,为仨瓜俩枣几百块的聘礼,让宾客看笑话看了个底儿掉。
沈丽君虽然刁恶,但婚宴这一天还是要体面,从头到尾也只是皮笑肉不笑。
没有像王喜娘一样,在婚宴上,开口就跟新娘子要嫁妆钱。
新郎官王喜从外面洗漱完毕,进了新房,默不作声,躺到了土炕上,离她一个疏远的距离。
人不是同一个人,可是情景如此相似,如同钢针扎了心。
前世那高贵的陆家,那个温文尔雅,道貌岸然的军官丈夫,进了新房,也是以同样的一个距离,躺在了她旁边。
然后一整晚,碰都没碰她一下。
第二天,还是一样。
她那时候还是姑娘家的羞涩,加上因为是高攀上嫁,心怯。不好意思说,不好意思问,就那么熬着。
再过几天,那温文尔雅的男人干脆调到了外地。就算偶尔回家,再也不踏进她的房门一步。
她也是二八年华,漂漂亮亮的大姑娘,被这个男人打击得失去了自信,经常照着镜子左看右看,自己就那么遭人嫌弃吗?
可是,因为留恋那洋楼里的一切,留恋村人不知底细的羡慕,她不敢作,不敢闹,怕生了事端,更遭人嫌弃。一直熬,熬到被人扫地出门。
离婚回了村,被嘲笑无儿无女,不能生不能养,二婚的男人都扬言不要她。她有苦不敢说,真相说出来,只怕会更让人看不起,直到实在气不过,看不到路,寻了短见……
林雪艳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瞟了一眼身边躺着的王喜。现在全部指望都在他身上了。
重生改命,她吃了这么多苦,遭了这么多罪,为的不就是这个男人能给到的东西吗?
他聪明能干,会抓机会。要不了几年就会成为全县首富。
他温柔体贴,专一,顾家。上一世,他跟堂妹生了一儿一女,日常体贴入微,有了财富地位之后,还能贴身照顾病重的妻子,十里八村的名声远扬。
林雪艳给自己内心打了打气,告诉自己,改命没有改错,抢人没有抢错。
既然没错,那就必须往前走,拿今天晚上来说,不能和上一世一模一样,重蹈覆辙。
林雪艳正想着,怎么暗示王喜一下,王喜刚好歇过了一口气,主动转过身来:“今天累了吧?我给你捏捏肩膀?”
这嘘寒问暖来的有点突然,林雪艳反倒吃了一惊。
自从她借着酒醉,把两个人绑定在了一起,王喜也照顾她,也陪伴她,可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脸色,这么平和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