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瑟流朱
饭再不熟,他就要被烤熟了。
听了儿媳的夸奖,唐文竹这个婆婆,比陆恒本人的反应更大。
这说的是她的儿子吗?
这姑娘真如沈丽君所说,天生的狐狸精,演戏高手,说出话来,让人真假难辨?
正在狐疑不定,就见儿媳从身后拿出来一个礼品袋:“选了个小礼物,不知道您能不能喜欢。”
唐文竹带几分好奇,接了过来:“我看看。”
这儿媳,背后都被说成是狐妖妲己了,自带了几分传奇性,一时让人看不透,给她送见面礼,也不知会选个什么样的东西。
沈丽君也忍不住好奇,凑了过来:“我也看看。”
唐文竹取出来一看,一条丝巾,带着细纹花色,灯光下,流动着雅致的暗光。
沈丽君忍不住一撇嘴角,抑制不住心里的不屑。
她以为林雪梅好歹会下一点本钱,买一件贵重一点的手表金饰什么的。毕竟唐文竹这个婆婆,人家是文工团明星,经常出国长见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况且林雪梅嫁进陆家,结婚这前前后后,可没少敛财到手。光她知道的,自己亲家徐玉兰被生生敲了一笔,进口冰箱加彩电,加一起,足足好几千块钱。
就这,都不愿意往外吐一点。真是乡下人,抠门又算计。
沈丽君内心着实鄙视了一番后,打量了唐文竹,饶有兴致,等待她的反应。
唐文竹拿在手上,端详,心生几分喜欢,配色素雅中有细节的华丽,百搭又高级,适合她的身份,不论价值几何,这礼物显然是用了心思的。
心里一高兴,嘴上就夸奖:“好看,我很喜欢。”
林雪梅微微一笑,这是最接近爱马仕的经典配色,能不好看吗?
但还有惊喜。
她对唐文竹说:“您把丝巾给我,我给您一个新的穿搭思路。”
她拿手指捻住丝巾两个角,三下两下,结出一个花样,把它绑在了唐文竹的头发上。林雪梅又递过来一面小镜子,看着镜子里的唐文竹,眼中露出惊喜的神情。
那个年头,姑娘们都是麻花辫,已婚女性为了利落,大多数都改了朴素的齐耳短发。烫发的还就不多见,沈丽君短发上烫着小波纹,平日需要精心打理,已经是身份优越,家境不凡的象征。
而唐文竹,是更少见的大波浪卷,高调而奔放的劲儿,普通人根本不敢尝试,得是习惯了被人注视的演员们的特权,现在林雪梅装饰了一个丝巾,束在额头上,她揽镜自照,果然又新奇又好看。
沈丽君看到唐文竹眼中的满意之色,心里一个懵圈,觉得看不明白了。
她是真喜欢,还是为了面子假装的强撑的?不光是儿媳会演,这婆婆也这么会演?这么好糊弄,还是平时那个伶牙俐齿、针锋相对的唐文竹吗?
林雪梅见婆婆真心喜欢,便知道自己猜中了,赌对了。搞艺术的,天性爱美不说,审美眼光和品味,也是超于常人,超越环境和时代。
她选的爱马仕风格经典配色,扎在头发上做创新,正是好莱坞明星格蕾丝凯莉的经典配饰,风靡了全世界,成为时尚界和娱乐圈跨界的佳话,只不过当时还没有对外开放,国门之内的人们,还都不知道。
林雪梅笑眯眯,在婆婆的好心情上,再添上一把火:“您的长相本来就漂亮又洋气,这么一打扮,是不是很像美国好莱坞的一个大明星,格蕾丝凯莉?”
唐文竹心花怒放,忍不住,瞟了身边一直看热闹的沈丽君一眼:“丽君,你听听,我儿媳妇见识真广!只不过就是她说的这人,连我都没见过,我只见过费雯丽。”
唐文竹刚被沈丽君上完眼药的时候,心里还真是有点打鼓。不知道这乡下儿媳到底有多见识短浅,会不会在家宴上露怯,被沈丽君看了笑话。
到现在完全有了底气,那就必须要叫沈丽君好好听听。别管我儿媳是从哪个乡下来的,就她说的这些事,你沈丽君自诩高人一等,整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你能说出来一点不?
沈丽君听着婆媳俩说话,满口什么屋什么丽的,自己闻所未闻,心里本能就是一怯。
她本来都准备好了看笑话,等着看林雪梅这糊弄人的见面礼,被婆婆摔在她脸上。
没想到,这婆媳俩跟演戏似的一搭一档,一条破丝巾,夸到了天上,连美国人都扯出来了。正在发懵中,突然又被唐文竹点名,慌乱而心虚地笑了一下,笑得尴尬。
林雪梅仔细打量了两眼:“费雯丽,也对,跟您有点神似。”
这话,林雪梅是出自真心。她原本听说婆婆是文工团明星,以为是小家碧玉温婉长相,没想到一见面,艳丽中带几分英气,很洋派的长相。
唐文竹一开心,笑声如银铃:“你个小姑娘,进城才几天啊?看的内参片,怎么比我还多呢?从哪搞到的?丽君,你说是吧?我看过的,比你还多,怎么还比不过她了呢?”
沈丽君一听,唐文竹拉着儿媳妇说话,一个劲儿的点她的名,气得沉下了脸色。
那个时候,文娱活动十分有限,看国外来的内参片,得够级别,有渠道,比粮票肉票还金贵,更能彰显特殊身份,大家没事儿也喜欢攀比一番。
她出身更高,最初当然是她多,可唐文竹在文艺部门,看内参片是工作,她只是个办公室的一般文职,后来怎么能追得上她?
林雪梅是古早电影爱好者,对好莱坞黄金时代的电影明星如数家珍,可面对婆婆的问题,她发现,自己高兴过了头,说的有点多了。
这回不能甩锅给《资治通鉴》了,甩锅给谁呢?
脑子转了几秒钟,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甩锅对象。
“孟慧带我看的。也是凑巧了,很少流通,咱们这城里,看过的人没几个。”
林雪梅说得有鼻子有眼,唐文竹听得很感兴趣:“孟慧是哪一位?”
“苏军长的儿媳。”
唐文竹恍然大悟:“军长的儿媳,那难怪了。”
这一下,本来就对林雪梅刮目相看之后,又得格外高看一眼,语气带了惊喜:“你才进城几天?怎么认识的?丽君,你听听……”
唐文竹还在句句点名沈丽君,抬眼一看,沈丽君怎么一起身,跑到沙发另一边去,躲了?
林雪梅抿嘴一笑。一提苏军长家,二婶有点过敏反应。
唐文竹是真心高兴。
沈丽君这人,真有意思。当自己是傻子吗?能当着全家人给她当枪使,欺负自家儿媳?
况且儿媳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大方得体,见识广,又能结交军长儿媳,又夸自己像美国大明星。当自己是像她一样的傻子吗,把这样的妙人儿往外推?
唐文竹一高兴,跟儿媳说起了悄悄话:“吃完饭来我屋里。除了老爷子提到的,我还额外带了些好的,给你。”
林雪梅知道,自己是投了这个洋派婆婆的缘法。不然的话,额外的那些,不一定能往外拿了。
婆媳俩原本各自内心的忐忑,都化为满心的踏实,惊喜,和十足的开心。陆天野站在客厅中间,一拍掌,叫大家吃饭,便手拉手,肩并肩,奔了香气扑鼻的饭桌。
林雪梅落了座才发现,刚才专注跟婆婆说话,一抬眼才发现,小圆和白秀莹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
只是白天在苏军长家碰面的事,他们自己不提,自己也装作不知道。
一见母亲和妻子坐的亲热,没人招呼自己,好似他完全多余,已经被遗忘,陆恒沉默一瞬,坐在了林雪梅的另一边。
一大家子,三代同堂,坐满了一桌子,两个孙子高大帅气有出息,新娶了两个红颜如花的孙媳妇,陆天野和乔远香对视一眼,乐在心头。
陆天野举起一盅酒:“今天,文竹刚出访回国,咱们给文竹接风,明天大刚要外派,咱们给他送个行。两个孙媳妇嫁进门,这是咱们头一次办个家宴。这桌子上,有山鸡,有野菜野蘑菇,是雪梅娘家给拿的回门礼物。大家伙儿,高高兴兴,吃点好的,喝上两盅!”
满桌子菜,菌菇野味飘出诱人的鲜香奇香,比城里日常的鸡鸭鱼肉,分外勾起人的食欲,一桌子人都喜笑颜开,碰起了杯:“干一个!”
唯独沈丽君,从刚才被唐文竹追着打的情绪没缓过来,听了老爷子的话,心里更不是滋味儿。老爷子的话,句句都是实话,一句也没说错,可说来说去,全是大房的事情,自己这二房一个不落,全来捧场,可一番话里头,硬是没他们什么事儿,说不偏心眼,谁信呢。
白秀莹垂头一望,桌上的鸡汤野菜,色色飘香,心里一个懊悔,自己娘家那么多好酒,怎么回门的时候没想着,带一瓶茅台回来。否则一瓶酒,就可压住林雪梅这一桌子菜了。
乔远香没留意二房婆媳俩的小心思,只看林雪梅一张小脸红扑扑,大眼睛盯着那干松茸山鸡汤不放,忍不住一笑:“雪梅别心急,给你们单加了药材。”
马阿姨答应一声,从厨房端出个小瓦罐来,一碗一碗的,分出来四个小碗的汤,也是这松茸山鸡汤打底,除此之外还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
四碗汤,放在四个新婚的年轻人旁边。
桌上人谁还不明白,都会心一笑。
白秀莹先羞红了脸,对着乔远香撒个娇:“奶奶,我怕苦,我不喝。”
乔远香忍不住笑,劝白秀莹:“都喝,谁喝得快,谁有奖励。”
陆恒瞟一眼眼前的鸡汤,里头隐约好像有老山参的须子,自己是吃过这东西的苦头,打死不想再碰了。
偏乔远香知道陆恒最不听话,今天就要拿他开刀,做法立个威,故意板了脸:“大刚,你最年长,你带个头。”
看一眼奶奶的脸色,陆恒心里也是纳闷。自己不过是结了个婚,个人问题还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怎么大家全都换了个态度,老虎不发威,拿他当病猫了呢。
自己的妈,今天是一见面,上来就抱。奶奶这又大庭广众之下,按头强迫喝汤。
那么这汤,到底是喝,还是不喝?
唐文竹知道自己儿子,面冷心硬,怕他当场不给面子,拉了拉他衣袖,低声催促一句:“一碗汤。听话!”
林雪梅听得清楚,立刻关注,留意起了陆恒的反应。
她还记得听来的重要剧情点。发小说过,男主是个妈宝。
从刚才来看,还真有三分那个迹象。婆婆一进屋,就抱了人高马大的儿子一下。
那么,冷如冰、硬如铁的陆恒,会是个妈宝吗?
第49章 婆媳妯娌,混合双打 比爱情,比事业……
今天第一次见面的婆婆唐文竹,见多识广,爽朗大气,明艳如花,容貌气场神似好莱坞女明星,连林雪梅这个儿媳,内心都有三分喜欢。
但林雪梅眼睁睁看着,婆婆只是要求陆恒喝碗汤,陆恒动都没有动一下,好像没听见一样。
这是妈宝?这不是天生反骨吗?
这个男人,真是铁石心肠。换成她,她可不忍拒绝。
林雪梅有点担忧,担心大庭广众之下,婆婆觉得面子下不来。但唐文竹脸上没有丝毫尴尬不快,反过来笑吟吟地,劝自己婆婆乔远香:“妈,他的性子您还不知道?他不想干的事,天王老子也没用。”
乔远香也笑了:“我还不知道他?本来以为他结了婚,能有点变化,算了算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不跟他较劲了。你们三个,谁都别学他。”
林雪梅闻着那鸡汤实在太香,自告奋勇,对乔远香说:“奶奶,这汤这么香,我多喝一碗。”
毕竟领了证结了婚,同床共枕,互相帮助,解决肚子疼,呼吸体温都曾亲密交缠过,林雪梅对陆恒的心思多少还是多了些了解,不认为他是为了叛逆而叛逆。
估计是有他的苦衷。
虽然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因为什么喝碗汤还这么费劲,但是这个情况,就好比领导在饭局被灌酒,自己这个当下属的,理应往前冲一波,圆上这个场子,这叫义气。
有这样积极主动承欢膝下的孙媳妇,真可弥补自家孙子性情不好给人带来的挫败感,乔远香一下子被逗笑:“你一个人喝,有什么用?”
这么直白的话,林雪梅一下子羞红了脸。心里腹诽,老太太今天实在太高兴,把这补汤说的,像玄幻小说里的阴阳和合散一样,这话,她可接不住了。
今天这场子到这份上,她也圆不上,兜不住,于是心安理得垂下头,专注享受自己的那碗汤,陆恒怎样,她不管了。
一勺汤金黄碧清,冒着鲜美勾人的香气,正要往嘴里放,头上传来一道低沉磁性声音:“你别嘴馋,少喝点。”
林雪梅一愣,金黄甘香的汤喝下去一半,另一半随着勺子,跌回到碗里。
她没有听错吧?
她都不管陆恒了,陆恒反过来要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