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卧扇猫
旁人并不知道这是一场阴谋,在外人眼里事情迅速演变成了她和容玥扔下傅宁逃跑。
灼玉虽未受伤,但容濯心有余悸,把身边武功最高的祝安派来她身侧。稍作歇息后,灼玉吩咐仆从:“备车,去安阳侯府。”
祝安试图劝阻:“殿下说,有心人散播流言,未免翁主被误伤,还是暂不外出的好。”
灼玉道:“即便安阳侯府和梁王的人有怨怼,但至多说几句风凉话,于我而言不痛不痒。可若落入容玥耳中,她如今受不住。”
祝安劝不住,殿下都小心翼翼对待的人,他如何敢多劝?
他只好派人去通知太子殿下。
安阳侯府哭声戚戚。
爱子奄奄一息,安阳侯面色沉重,定陶翁主亦神思恍惚。往日矜贵柔婉的面庞露出尖利,不住呢喃着一些话,反反复复。
“若我儿不曾喜欢上她,何苦丧命剑下,真是丧门星……”
这一句话恰好传入灼玉耳中,像一根针,她看向对面的容玥。
容玥面上覆着死气沉沉的惨白,枯坐着不动。昔日明艳的赵国翁主宛若褪色的泥塑。听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蹙了蹙眉,两道秀眉如被针缝合般痛苦地攒成一道。
灼玉脸色微微沉下。
她徐步到定陶翁主跟前,行了个晚辈对长辈的大礼,温声道:“世子乃世之君子,舍命不渝。世子孝顺,虽尚在病中,但定不愿见您形销骨立,更不愿罪魁祸首逍遥法外,自家人反针锋相对。晚辈斗胆请翁主振作,世子为救我而伤,晚辈会尽快寻出凶手,以报答世子。”
定陶翁主冷着脸不曾说话,安阳侯则尴尬地答谢。
“多谢灼玉翁主劝慰。”
灼玉温和颔首,转手扶起一侧的容玥离了正厅。
若旁人如此是非不分,她早已毫不留情地讥讽,但她无法伤害一个因爱子重伤而崩溃的母亲。
只好婉言劝慰并带走容玥。
容玥像个游魂般任她牵着,走到半途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甩开灼玉的手:“你够了!”
她的眼泪朴簌落下:“当年我阿母还要为了与薛邕撇清联系,要借着救你获得父王的宽宥!如今你又再一次把我牵扯入事端中!我原本都让你们先走的,为什么不走……”
灼玉没料到她会突然反目,怔了怔:“我们走不了,世子爱你至深,不会抛弃你,我也不会抛弃你,今日的结果不是你我三人造成的,是在背后离间的那人。”
“你别再说了。”
她一提起傅宁,容玥的心就揪起,猛然将灼玉推下回廊。
灼玉身后是两级台阶,她一时未站稳往后摔了下去,脚腕传出一阵锐痛,她疼得出了汗。
容玥愣了下,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手,但没有去扶。
她看着王妹痛苦瘫坐在花丛中,含泪对灼玉说了两个字。
“活该!”
“翁主……”
随灼玉前来侯府的阿莺连忙上前,一道玄色身影已越过她。
容濯大步上前,蹲在灼玉跟前,急切道:“伤哪了?”
“别过来。”
灼玉冷声拦住他。
容玥不顾容濯在侧,垂目哀伤地回望着她:“明目张胆得罪薛党的是你,清除田相一党的是太子殿下,如若不是你得罪他们,世子也不会濒死,太医说没几日了……”
“阿玥!”
容濯温和但凝肃地制止容玥,耐心道:“孤知道你难过,但是非对错岂可混淆?孤会揪出真凶,还世子公道。但方才的话别再说了,孤之王妹,绝非是非不分之人。”
容玥被他严肃的神色吓住了须臾,随即涩然苦笑。
“殿下这会称我是王妹,可您心里的王妹其实只有容蓁一人,她幼时您只哄着她一人玩,回赵国后更不遗余力地教她东西,所以她能明辨是非、聪慧果敢,我不曾蒙受您的教诲,自是非不分、刻薄短视!”
她捂脸泣道:“父王念念不忘姜夫人,对容蓁爱屋及乌,你们都爱她、护她……可我都承认我没有价值,让她和世子先走,她为何还犹豫……如今婆母厌恶我,觉得死的该是我,可就因我不最没有价值,我就无权活下去么?”
容濯语气缓下,道:“但在孤心中,你一直是孤的王妹,若你有难,孤绝不会视而不见。”
容玥稍动容,随后轻讽一笑:“若我不知道你跟她的肮脏事,我大抵会信。你们两让我恶心!”
许是太激动,说到恶心时,容玥竟是干呕了一下。
随后她倏地醒神,察觉已说了多么冒犯的话。
她错愕了瞬息,可也不想求饶示弱,干脆扭头跑开了。
阿莺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容玥,转身询问灼玉:“翁主?可要婢子跟上前去看一看。”
灼玉叫住了她。
“让她先静一静吧。”
-
“很疼么?”
马车上,容濯揽着灼玉,不时为她擦去额角沁出的汗。
灼玉并未挣脱他怀抱,闭眼在想吴国的事,全然当他不存在,只在马车拐弯后忽地睁眼,道:“不去水上别院,去君母那。”
容濯无奈,命人调转马头,很快马车抵达张王后的驿馆。
他不顾她的推拒,亲自抱她下了车,毫不避讳地穿过重重院落,一路直抵她的卧房中。
随郎中一并到来的还有张王后和容铎、容嵇。
容濯同张王后道:“多事之秋,赵王镇守国中恐力有不逮,明日葬礼后,诸位不妨先回赵国。”
他以储君的口吻提议,张王后母子三人即便不问也能察觉其中利害关系,张王后应许了。
“阿蓁呢?”
容濯亦征询地看向灼玉。
尽管很像远离容濯,但此时她不能一走了之。灼玉道:“君母,世子因我重伤,我得再多留几日,一则为了表明对侯府的谢意,二则,我想查出刺客端倪还侯府交待。”
张王后目光在他们之间流转,两人都很坦然,她亦不敢确定,只嘱咐:“万事小心。”
送走了君母,翌日,灼玉从容濯那里得知一个意外的消息。
“有孕?”
她想起在侯府容玥谴责她与容濯的私情恶心时曾克制不住地干呕了下,但她依旧诧异。
“可他们成婚才几日啊?”
容濯道:“定陶翁主证实阿玥已有将近一月的身孕。”
算算时日,那便是迎亲路上有的。想是他们在婚前克制不住有了亲昵,时下民风开放,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灼玉另有担心:“定陶翁主会不会疑心容玥?”
容濯道:“这倒不曾,迎亲路上阿玥除去世子不曾见过任何外男。何况世子病重不醒。这一个孩子是侯府新的希望,定陶翁主不仅迅速振作,对阿玥亦是芥蒂全无。”
灼玉点点头:“眼下对她来说,有孕是件好事。”
但她突然抓住容濯:“吴国的人若得知,恐怕会利用阿玥大做文章,你派人提点提点侯府,多事之秋,切勿把喜讯透出去。”
容濯竟没回应她。
灼玉转身,他正垂眸看着她小腹的方向,眼底有克制的遗憾。
她捂住小腹,回想那日好几次结束的瞬间,突感羞耻。
“你又在想什么?”
容濯目光移开,将她揽入怀中:“我是在想,或许我们不够圆满,是因缺一个孩子。”
他们曾经有过孩子的。
他不顾灼玉的冷淡,沉浸在过往情绪中,怜惜地吻她的额头,唇贴在她额上感受她的温度:“别怕,这次孤会护好你和孩子。”
他又开始发疯了,灼玉神色蓦地变了,担心他真的胡来:“放手!你别总想着那些肮脏的事!”
妹妹额上肌肤传来鲜活的温度,容濯很快平静。
他徐徐松开了她:“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放心,在你我成婚之前,我不会轻易让你有孕的。”
灼玉退到马车一角,尽可能离他远些。只是想起另一件要紧事,不得不开口:“我还未告知容玥,派人行刺的是吴国。她如今对我们都有气,我担心说了会打草惊蛇。”
容濯道:“不说也好,我派人暗中多留意即可。”
沉默须臾,他说:“孤想了想,即便一时无法将吴国连根拔起,但他们为我们也算费劲苦心,容凌今日亦要启程,不若送他个拜别礼。”
灼玉目光冷下:“除了送头颅,都不足彰显诚意。”
容濯颔首。
“那便送一颗人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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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吴国的车队启程。
因怕二弟心软误事,早在他与灼玉翁主私下见面的那日,容凌便已差人护送他回吴地。
因而此行只有他与长姐广陵翁主同行,扶长姐上了马车后,容凌问身边侍从:“嵇舍人何在?”
护卫道:“嵇舍人上了自己的马车,如今在歇息。”
容凌点了点头:吩咐道:“待他醒后,唤他前来议事。”
“罢了,吾去寻他。”
说罢掀帘登上嵇轩马车。
人刚上马车,护卫便听车内传来容凌失态的惊呼。
“长公子!”
护卫匆忙掀帘,亦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瞬时出了一身冷汗。
容凌失态地瘫坐在马车上,冷厉目光微颤,面色惨白,惊恐地望着对面,而他对面的漆案上,用华美漆盘盛着一个头颅。
而车壁上,蘸了鲜血写着几个可怖的字:一命换一命。
“嵇、嵇舍人!”
这可是长公子最得力的门客,地位尊崇,能让长公子亲自上对方马车迁就,竟然悄无声息地被人灭口,还用漆盘将头颅呈在了案头!
纵使护卫已见过诸多残酷场面,依旧为之胆寒。